岚锦年果然是个妖孽,用微冷的水泡了泡澡果然好受了一些,只不过替我更衣的丫鬟见我满满一身子都是红肿的小疙瘩时,忍不住尖声叫了起来。
然后门外就响起了岚锦年略带愠怒的声音,“连伺候沐浴都不会,再不仔细点儿,给本……给我滚出府去!”
小丫鬟惴惴,手里拿着干净巾帕给我擦拭着身子,双手一直在不停地抖。
醉酒伤身果真是没错的,但是,原来伤的还不只是身,还有脑子。
我脑子浑浑噩噩的,又浑身痒得很,哪里顾得上思考以往我喝醉时是用什么方法处理的,岚锦年大约是有些着急,病急乱投医,想来是看我被他的手指揉了揉能好受点儿,就想出了用冷水沐浴这个主意。
然后,没过多久我就开始浑身发冷,冷得受不了,盖几床锦被都没有用。
我的整个身子都在哆嗦,本来酒劲儿就没下去,这下又感染了风寒,真算是屋漏偏逢连阴雨,祸不单行。
岚锦年恼了,迁怒于伺候我的那个丫鬟,怒不可遏地训斥她笨手笨脚,说都怪她给我擦得太慢才会害得我染了风寒。
我的脑子乱糟糟的,浑身一阵又一阵的冷,抬抬手示意岚锦年够了,他却冷哼着朝我走了过来。
“你不是神医么,神医居然也会染病?!”
我无语,“谁、谁说神医就不能染病的?”
岚锦年随手挥了一下,那个丫鬟立刻惊悚万分地退了下去,他继续把矛头对准我,“还是怪你自己,你如果不去喝酒不就什么事都没了?而且,你还是跟着慕惜言去喝!”
我脱口反驳,语气却远远没有我身子康健时那么底气十足了,“我、我和慕惜言喝酒怎么了,爱屋及乌,这句话你知道吧,你不是喜欢慕雨潇么,那不也该连带着喜欢她弟弟么?”
岚锦年妖娆的眸子锁住我的脸,那张绝美的脸上缓缓地浮起了一层怒气,我本来就浑身难受,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气喘吁吁地趴在枕头上瞪着他的脸。
“吃药。”他冷冰冰地把药碗推到我面前,生硬地别开眼,不看我。
我哼,“不吃,那帮庸医开的药苦死了。”
岚锦年怒了,“不吃病怎么能好?”他坐下来,一把把我的身子带着被子捞了起来,他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腕,疼得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
他又冷哼,“神医,神医,以后再别拿这个名号出去招摇逛骗了。”
我本来手腕就疼,又听他这么讥讽我,怒气和委屈“噌噌”地就窜上来了,眼泪就那么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我抬起眼朝着岚锦年就骂。
“你走,你别管我,我就是招摇逛骗,我就是明枪暗箭,全天下就你雨潇姐姐好,那你把我从舒长夜身边掳回来做什么!你起开,我去找舒长夜!”
一连串地骂出了这几句,我趴在枕头上气喘吁吁,岚锦年一张脸冷得像冰,妖娆的眸子恨恨地看着我,那种眼神像是恨不得把我给撕了。
我剜他一眼,艰难地撑起身子就要下床,岚锦年这才回神,脸色瞬间更冷了几分,劈手把自己端着的那碗药摔在了地上,拂袖走了。
我浑身又疼又痒,还冷得要命,堪堪动一动就一阵阵晕眩,无奈之下,我张嘴呼救,可是连喊了好几声门外的丫鬟,都没人听见。不知过了多久,我正暗叹自己怎么会迷了心窍跟着岚锦年从清宁观走了时,房门开了。
见到来人,我的眸子几乎喷出火来,“你又回来做什么?”
岚锦年不理我,径直走到床榻前劈手把帏帐放了下来,对着外间冷冷地说了一句,“进来。”
然后他又俯下.身子把我的胳膊腿儿全塞进了锦被里,尤不放心地又掖了掖,堪堪弄好,我就听见一抹苍老的声音说道,“请夫人把小臂露出来,老夫也好请脉。”
夫人?我呸!有我这么落魄这么可怜的夫人么!
我赖着不想动,岚锦年不由分说地把我的胳膊从被子里扯了出来,这次倒像是刻意加了几分小心,没有碰到我的手腕。
帐子外面那个人在我臂上盖了一小块丝巾,这才开始有模有样地诊起脉来,我心道我是神医,居然有医者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就听那抹苍老的声音欲言又止地说了一句。
“公子,夫人这病……”
岚锦年声音很冷,“你能不能治?”
“恕老夫无能,夫人这病不只是简单的风寒,更是对酒精过了敏,再加夫人体质特殊,如今两个病加起来……依老夫之见,这病拖不得,若是有法子不如赶紧请御医看——”
他话没说完,岚锦年冷冷地下了逐客令,“换下一个!”
就这样,临安城中的医者几乎被试了个遍,无一不是摇摇头说恕我无能,当然,他们都会提出一个比较中肯的建议——请御医,或者,请沉风神医看看。
有个医者说起请沉风神医时,岚锦年毫不掩饰地冷笑了一声,医者也讪讪地笑,“不过,沉风神医行踪无定,近些日子都没见他在临安城内露面了,还是请御医更为妥当一些。”
等到医者退了出去,岚锦年俯低身子盯着我的眼,不无讥讽地说了一句,“您可真行踪无定啊。”
我虽然难受得没剩下多少力气了,可对他翻个白眼还是做得到的,我无比疲惫地往被子里蹭了蹭,嘟囔,“我要睡觉,不诊了,不诊了。”
岚锦年起身,我竟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扯住了他的衣袖,他静了几秒,嗓音有些生硬,“吃药!不吃药,你是要把病过给本王么?”
我不情不愿地把整整一碗药喝了下去,眉毛死死地皱在一起,岚锦年的声音在我耳边凉凉地响了起来,“别装了,这是临安城内开药最不苦的医生开的!”
我哼了一声,蜷进锦被里,岚锦年迟疑了一下,走过来坐到了我身边。
我抬起眼皮看他,忘了刚才自己下意识地伸手扯他衣袖那档子事儿了,“你在这儿做什么?”
“等着把你丢进池塘里!”
第二天醒来,我的病情不仅没见好,反倒加重了。看什么都带着重影,嗓子干疼干疼,整个脑袋浑浑噩噩地像是要爆炸了一样。
岚锦年的手揽着我的身子,我哆嗦着手揪他的衣领,“庸、庸医,我、我就说是庸医么。”
岚锦年静了几秒,依旧不忘抢白我,“你倒是神医,你自己给自己诊啊。”
我难受得想死,“我、我不诊,你干脆把、把我打晕算了,晕了就不难过了。”
岚锦年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门外响起了丫鬟恭谨的声音,“公子,有客来了。”
我想不出这时候来的哪门子的客,岚锦年也想不出,等他点头示意丫鬟把客人请进来时,我忽然想到来人会是谁了。
果然,一袭白衣飘飘的慕雨潇很快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莫名其妙地有些心虚,不着痕迹地松开了扯住岚锦年衣领的手,岚锦年似乎微微怔了一怔,转瞬就恢复了常色,起身去迎。
我的手落了空,僵在空气里几秒,缓缓地砸在了锦被上。然后,我就看见了慕雨潇背后那抹同样素雅的白色身影。
那人对着我笑,秀逸的眉目里,有风尘仆仆,与浅浅的担忧。
岚青川。
看见他皎若梨花一般的笑容,我忽然就想起了舒长夜,然后就觉得委屈极了。岚锦年侧脸淡淡朝我瞥过来一眼,就看到了这样一幅情景——岚青川在笑,我泫然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