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想想靖瑶,就觉得无奈,“老五那个倔脾气,还是由着他自己去吧。”
两人也好久没聊过这么多话了,这聊起艾家的事情也颇觉有趣,竟勾起了肚子里的许多话。这天还晴明着,阳光是温暖的,但不灼热,主要还是风的解意,掀起阵阵舒爽。远远看见艾家下人快步走来,两人忙停了话匣。
“太太,四太太,我们老爷正着急找你们呢,酒席又备下了,还等着你们再去喝几杯。”这下人的气息还没平稳,脸上犹有汗珠,一阵一阵喘着说。
“我们就去。”
等那人走了,四姨太陪着大太太沿着桥廊往回走,说:“太太也好大的胸襟,佳音她妈妈那样不知礼数,见了面都不问候一声的,您还得去陪着敬酒。可知同是念佛的,境界就不一样。”
大太太这会笑得快意多了:“就你嘴甜。”
“真的,你瞧瞧他们家,大老爷的夫人不是这里的主人,也不说什么了。可这二老爷的夫人就更差劲了,瞧她那副样子,真还以为自己有多年轻呢。这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见了您竟连个招呼也不打,还真会拿大。”
“算了,跟她较什么劲,人家艾老爷子也说了他夫人就是这么一个人。”
四姨太又一挽大太太的胳膊,声音甜甜地说:“我就说嘛,还是咱们家好。”
靖璘和佳音是吕家最后一个到的,自下车两人便分开了。靖璘自己有他的事情,而佳音则远远地避在一边,为的是不让人看到自己哭肿的双眼。只是不巧,还是给母亲和佳容看到了。林音黛两眼紧盯着佳音的眼睛看,却不出一声,末了,淡淡地一瞥,就走开了。
遥遥地看母亲远去的身影,米黄色的绸旗袍渐渐消融地很小了,却依旧风姿卓立。她是为了应景才着意这么打扮一番的,佳音只觉得是一种冷清的静美,却美到极致。
佳容手指着佳音,佯装生气地说:“又把伯母给气走了,你说说你,到底怎么弄的,眼睛红成这样。敢情是他欺负你了?”
“没有,你别问了。”
“我不问了,不问我也知道。我要是当初在家,肯定不会让你嫁给他的。他们吕家就没出过一个好男人。”
佳容又说这话,佳音心里憋闷,又不好对她发作,遂轻拍了一下她,“你还说我,婶娘都为你发急了。你再不考虑可要成老姑娘了,看谁敢要你。”
佳容眼睛一横,绝美的容颜倒有凌锋的光洁,“宁缺毋滥。宁可这辈子不嫁人,也不能轻易辜负了自己。要找就找最好的。”
佳音知道拗不过她,也不和她争辩了,又问她最近学校的情况,那佳容可来劲了,就滔滔不绝地谈起来,尤其是那群孩子,仿佛是她的挚爱一般,两眼竟放起母性的慈光来。她这样佳音也很喜欢,又说等几天要到东江去,到时两人再尽情地诉诉心肠。
佳诚是这天的主角,自然没空来陪她们闲话。两个女子看他领着吴程程走在热闹的人群间敬酒闲谈,背影早已有了相濡以沫的祥和,看得她二人心里都是满意。
只是一转眼,佳音扫到了靖瑶的影子似在人群里游动,怕让他见了自己这难堪的样子又要和靖璘起争执,忙离了佳容独个到后花园闲步去了。这里佳容贪看哥哥和嫂子之间伉俪情深的融融情意,也没在意佳音的离去。
时间进渐流走到夕阳的余晖里,新婚的热闹在大家的祝福声中结束了,而更大的热闹还在夜晚。只是吕家人来不及看那闹新房的喜剧了,得提前离场。艾自明也忙了一天了,但儿子的大喜又怎能拖累了他的精神,却越是焕发着神采。将吕家人直送到门口,和吕敬之两人紧紧握着双手,感情溢满整个面庞,感叹着大好年华,惋惜这离别的忧烦。
“自明老弟,恭喜恭喜,新妇很有福相,将来定能子孙满堂啊。”
“借吕兄的吉言,但愿讨个好彩头。最近杂事太多,更有这小儿的婚礼在此羁绊,得一一处理了来,就恕我不远送了,一路走好。”
“咱们两家还用这么客气吗?且忙你的,恕不奉陪,我就先行一步了。”
客套了几番后,吕家的几辆汽车终于卷起一方方尘土,打着前灯扬长而去了。
只是艾自明到了屋里,眼眸一扫刚才的飞扬神采,变得沉郁起来。嘴里衔了一卷烟,慢慢吹着烟云,心思沉重地问道:“你知道是谁散播全福德是被我杀的谣言吗?”
靖璘看向艾自明的眼里疑问更深了,也只能回说:“我不知道,不过您怎么会问我这个?”
艾自明并不回答他的话,犹自深沉地说:“此人心机不浅,知道全福德得罪了我,我对他恨之入骨,在这节骨眼上把全福德杀了,嫁祸给我,正好顺水推舟,恰好今天我又要举行婚礼,可让我这****老大的恶名深入骨髓了。而他呢,来个无中生有,隔岸观火,最后再坐收渔翁之利。”
“那您如此恨他,为什么不杀了他?”
他的嘴角牵起一抹笑意,有点发狠地说:“他背叛了我,说实话我还真想杀了他。可我没必要傻到这个时候杀他。要杀他在他女儿结婚的时候就已经动手了,只是没想到有人替我下了手。我把一半的烟草生意都交给了他,现在全部给我拱手送人了。”顿了下,又加重问道:“你知道送给谁了吗?”
靖璘听他的话音,分明是有意抛给他的问话,让他心里惊雷般的想到什么,却又不能继续想下去,内心在挣扎,惊骇却犹自未歇。
“我倒无所谓,钱本就是身外之物,我拥有这一时,以后不定会落到谁的手里。我杀了那么多人,全都是为了钱,到现在失去了很多,才知道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只是也都晚了。”他的黑色西装在灯光的映照下,线条笔直流利,像一柄利剑般发着清寒慑人的光,只是神情凌厉中带了一些萧索与感伤:“我们两家现在已经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了,以后形同陌路、兵戎相见也不一定。只是我们家的人还由我艾家自己来养活,我是绝不会让她夹在中间为难,更不能让她受了委屈去。你说是吗?”
听到最后,靖璘心内有些慌急,一瞬间的失神让他眉头漫上一层萧条,看艾自明看向自己的眼神多了份审问,唇角艰难间,也只能回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只能说对不起了。”
艾自明静默地点点头,将手里的烟头掐灭,扔到字纸篓里。脸上有一层忽明忽暗的笑容:“今天为什么留下来?”
靖璘的脸上却始终笑不起来,静静地思索了一下,慢慢回道:“因为佳音留下来了。”
“明天我们打算去爬山,顺便去趟承源寺,你也一起去吧。我们两家的事情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就不要牵扯到一起了。”艾自明这会笑容一下子扑上脸来,拍着靖璘的肩膀,眼睛里是一份执着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