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事实表明,光绪帝推行的变法新政,在反对派势力越发强烈的干扰与抵制下,出现了全面的颓势。事实上,光绪帝是毅然地选择了前者。于是,他为了顶住守旧势力对变法的阻挠,从而扭转新政出现的“颓势”。在8月10日又郑重降谕,再次向内外臣工作了有针对性的动员与宣示,意在通过劝导、忠告与表彰在推行变法新政中有所举动的湖南巡抚陈宝箴,来促使上下臣属振起精神,齐心协力地投入变法维新中来。接着,到8月下旬,他又连续颁旨,语重心长地告诫其臣下“务当洗心革面”,“力矫疲玩积习”。希望他们能“一心一德共济时艰”,把变法新政推向前进。然而,光绪帝的这些苦口婆心的劝告和尖锐训斥,对于那些大大小小的守旧或心怀他意的各级官吏来说,犹如对牛弹琴,依然无效。
光绪帝决心要“发奋为雄,励精图治”革新祖国。到七月中(8月底),变法新政以迅雷之势推行了两个多月。在这期间,虽有一定酌建树,特别是在社会上极大地鼓舞了人们的奋发精神。但一系列重要的改革:有些尚未公开推行就被扼杀;有的被改头换面使原议走形;多数既经颁谕推行但却未能得到切实贯彻。变法维新,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两个来月变法维新的曲折历程,越发清楚地表明,这个王朝上自西太后下至各级拥有大小实权的绝大多数官吏,无论是顽固派还是洋务派,他们的确都从不同的角度站在了维新运动的对立面,构成了一个益为顽固的强大反对派势力。从而,使新旧营垒越发分明,他们之间的矛盾和斗争,也就愈形尖锐激烈了。
早在推行变法新政之初,光绪帝和康有为,曾对顽固派权贵抵制变法的危险性有所预料。因此,光绪帝在康有为的启示与促进下,原想通过设立制度局、选用“通达时务”和有志维新的人士(即康有为所说的“擢用小臣”)辅政的办法,来避开守旧势力的干扰;以大力创办各种学堂和鼓励出国留学培养新式人才的途径,在地方培育一层基础力量。但是,议设制度局,历经周折,还是流产了;办学育人,一方面远水不解近渴,另方面也很不顺利,成效甚微;选用人才,光绪帝也同样付出了力量,颁发了大量“选贤任能”的渝旨,采取了一系列相应的措施。然而从一开始,他自己就陷入重围而难以举足。
对于左右变法维新方向的康有为,起初光绪帝因看到“西后与大臣忌康既甚”,未敢公开委以重任,只让他在幕后筹划变法事宜。但后来仍然是“旧党皆侧目于康”,进而“谤言益甚”。尤其荣祖等西太后的亲信大官僚的气焰益形嚣张,他们利用一切机会,既猜烈攻击康有为,又阴险地中伤光绪帝。这时,就连脚踏两只船的审部尚书、大学士、主管京师大学堂的孙家鼐,也在议请大学堂总教习的问题上极力排挤康有为。于是,在变法陷入危机之时,康有为又成了内外反对派势力诋毁、排挤的首要目标。鉴于这种情形,据康有为自己说,一些友好和同情他的人,“皆为我危,劝我勿预政事。”就在这攻康的火药味日浓的情况下,光绪帝既“不敢多召见”,更不便把康有为纳入清廷要枢。到六月初八日(7月26日),光绪帝迫于“不得已之苦衷”,作为一种“保全”措施,任命康有为到上海督办官报。但当时康有为正忙于编写准备进呈光绪帝的《波兰分灭记》和《英德变政记》等书,或许还有其他原因,故未成行。
原来,光绪帝在准备召见康有为的同时,赫赫有名的另一个维新派领袖人物梁启超也引起了他的重视,命总理衙门先予“察看”以备召见。此后,还是由于顽固派官僚的作梗,拖到7月3日,光绪帝才得以召见梁启超。梁启超自己说,他以“布衣”被破例召见,亦足见光绪帝对他的器重。在当时,由于梁启超已成为与康有为齐名的维新派核心人物,因而光绪帝的此举亦引起了顽固势力的恐惧。光绪帝通过召见也只是授予梁启超六品衔,命其办理译书局事务,未能加以高位。应当说,这还是迫于以西太后为首的顽固派的强大压力的结果。但从一种策略的角度来看,在此特定的境况中,光绪帝让康有为、梁启超主持负有“开通民智”使命的两大官办舆论阵地,也可谓此“职任不为不重”。不过从变法维新的全局来说,作为推动与筹划变法的两大支柱康有为、梁启超,均终未在清中央取得发挥更大作用的应有位置。这对整个的变法维新事业而言,又不能不认为是一大损失。显然,所以造成这种不正常的局面,主要原因还是在于新旧力量对比悬殊,当然也与光绪帝虚弱无力有关。
6月13日宣布准备先后召见康有为和梁启超之时,经徐致靖的推荐,又命湖广总督张之洞、两江总督刘坤一将著名的地方维新人士、湖南长宝盐法道黄遵宪及江苏候补知府谭嗣同“送部引见”。可是,就在他作出这一决定的当天,在清中央即有御吏黄均隆出来“参劾”黄遵宪、谭嗣同等人。随后,湖南的一些守旧党人,也“妄造谣言”,恶毒地诽谤黄遵宪、谭嗣同等人的维新活动。尤其是作为两湖地区的最高长官张之洞,已对谭嗣同等在湖南等地宣传、组织变法的活动认为“其偏尤甚”,心怀反感。所以,他与刘坤一迟迟不予引送,也是有其用小的(当然亦与黄、谭患病有关)。一个多月过去了,仍然未见人影。恰在这时,由于变法新政遇到愈来愈大的阻力而陷入困境,光绪帝正在争取助力以扭转危局。因而在此之间,他谕令“保举人才”的次数增多,召见亦更为频繁了。在其中,光绪帝对准备召见尤为著名的黄遵宪、谭嗣同的决定,更是毫无动摇。到7月30日,他又电谕张之洞、刘坤一及湖南巡抚陈宝箴,气愤地指出,“湖南盐法长宝道黄遵宪、江苏候补知府谭嗣同,前经谕令该督抚送部引见”——言下之意是指责他们,为何长时拒不引送又不回奏。干是光绪帝便严词责令刘坤一、张之洞、陈宝箴“即行饬令该二员迅速来京,毋稍迟延。”事实说明,光绪帝在力图任用地方维新人士的问题上,同样遇到了来自各方面的阻力。
在用人的问题上,光绪帝不可能对形形色色的人物都能够作出本质上的分辨,制订出明确的任人标准。他只是从表面上看,是否“通达时务”和有否维新的表现来决定任取。不过,这样一来,就不可避免地使一些心态复杂的人物也受到任用。这除了在任命管学大臣上有所体现之外,后在8月21日于北京设立主持全国农工商改革事务的农工商总局时,光绪帝又委任直隶霸昌道端方及候补道徐建寅、吴懋鼎等督理其事。从一方面来看,端方,系举人出身,号称“通人”,曾“附保国会”,似乎他与变法维新还有些联系;徐建寅是近代中国著名科学家徐寿之子,懂得一些近代科学知识,并曾“颇游外国”,可算为一个“通达时务”的人;吴懋鼎,在这时正于天津创办了一个商办工厂,而且他还为新政建议,更可以说是个既“通达时务”又从事制造者。从另方面来说,这三个人又都是顽固派官僚刚毅、裕禄、王文韶的“私人”。其实,他们对变法维新并未完全具有诚意。这种情况的出现,同样既暴露出光绪帝的弱点,但主要是反映了当时的复杂情景。不过,在选拔人才方面,光绪帝还是有一个大的界限的。那些支持或倾向变法的官员向他推荐的人,基本都予采纳,力求召见任使。相反,在当时,如西太后的头号亲信、反对变法维新的大官僚荣禄,先后曾向光绪帝推荐30余人,但“无一召见,无一用者”。康有为说,曾有“要人”告诉他:“我请皇上召见荣禄凡三次矣,上未尝一召见之”。这或许具有帝、后矛盾的因素,但也不可否认,光绪帝对于明显的、心怀叵测的荐举还是有警觉的。而且,这对维护变法新政显然是必要的。然而从总体来说,光绪帝任用的人还是比较复杂的,这对变法带来的消极影响也是不可否认的。
另外,特别是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有许多官吏又利用光绪帝让“保举”人才的机会,出于各自的企图“滥保私人”。他们趁机安插心腹,与其“同出一气”狼狈为奸。再如两广总督谭钟麟,竟公然违抗光绪帝的指令,对“全省有谈时务者,不委差使”明目张胆地抗拒光绪帝的旨意。对于以上种种违旨营私的卑劣行径,光绪帝曾多次降谕予以严词训斥,甚至还郑重宣告,各种“滥保”行为“一经查出,定将原保大臣,从严惩处”。但是,对于那些以西太后为靠山或怀有私自企图的各级官吏来说,光绪帝的这种谕旨,岂能放在他们的眼里!实际上,光绪帝指令保举人才的谕旨,竟成了一些权势者“营私牟利”、网罗党羽的借口。就这样,光绪帝以及康有为,要尽力在清廷上下扶植维新力量的迫切愿望,也未能实现。因此,举朝上下新旧力量对比悬殊的局面不仅毫无改变,反而更加突出了。笼罩在变法维新上的阴影愈发浓重。光绪帝力图排除障碍推进变法维新的努力,又完全化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