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不愿说谢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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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最爱胡扯淡 (3)

等他走开之后,我才开始细细地研究这片地方。帕蓬区主要集中在Surawong大街和Solim大街之间的区域,其中有若干的soi。比如最早的Soi Patpong?1,巷子中间是一个露天的夜市,卖各种纪念品,诸如T恤之类,当然很多都是跟性有关的,比如有的是各种图案,像一只狗趴在一只母鸡上面,下面写着WRONG;有的是文字,比如“我为我的大咪咪感到自豪”——全是这些玩意,100块钱就能买一打。两边则是各类脱衣舞场所。我随便走进了一家名叫Pussy?Collection的酒吧,中间的吧台是一群三点式泰国妹在跳钢管舞。当然,夜深了之后就会演变成脱衣舞以及艳舞。

我要了杯啤酒,找了个地方坐下。坐了一会,旁边的几个外国老汉身边就围了好几个妞。而我身边却一个也没有,我鄙夷地看着她们,心想你们这些没眼光的土鸡,坐在角落这个沉默的帅哥才是兜里揣着大把美金的中国款爷啊!一瓶啤酒快喝完了,才有个土鸡知趣地坐了过来。一坐下,一股白带味便扑面而来,再定睛一看,睫毛长得像笤帚,嘴巴像铲过煤灰的簸箕,胳膊底下则仿佛夹了一座热带雨林。我倒吸一口凉气,开始后悔自己走进来了。泰国妹甜腻腻地问我从哪来,我说从中国。她立刻给我讲了一个来过这里的上海男人的笑话,我听了之后哈哈大笑,也不在乎她的长相了,兴冲冲地掏出100铢塞到了她内裤里,顺势就走了出去。

走出这家酒吧,又看见了一家“Super?Pussy”,完全大同小异。再往前看,全是各种下流名字的场所。从Soi?Patpong?1出来,就走进了Soi Patpong?2,这是同性恋一条街,也是最热闹的一个巷子。我低着头从中间穿过,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了一眼,没敢进任何一家酒吧。像我这样眉清目秀的中国型男,进去肯定会被这些人把我的屁股像掰大蒜一样掰成一瓣、两瓣、三四瓣,飞入人群皆不见。

Soi?Patpong?3比较像涩谷,全是日系美少女,白衬衫,蓝裙子,象腿袜,这是我比较喜欢的一个地方。在街边要了瓶啤酒一边喝一边痴痴地望了半天,那些AV女星的名字在我眼前一个个地闪现,我差点,差点,差点就忍不住了……

Soi?Patpong?4有很多人妖,不过我对人妖毫无兴趣,匆匆看了看就出来了。基本上patpong就由这些巷子组成,当然其中还隐藏着无数的夜总会、按摩场所和人肉市场。只要花2000铢(500块钱),你就可以带这片地区任何一个身上露的肉比穿的衣服多的女人回家,而且她们当中的大部分身材一流,肤色健康,面容姣好。

基本上晚上10点以后,帕蓬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到时候这片地区将只有三个方向,南方(S)、东方(E)还有X方。当你走进这里任何一家饭馆,不管是类似吉野家这样的快餐店还是一般的饭馆,你都可以观看免费的色情杂志。而你走进这里的网吧,你会惊讶地发现默认的网页居然是色情网页。数不清的霓虹灯招牌在上空闪烁,你所能看到的只有泛起的肉花。路边到处都是袒胸露乳的泰国妞美国妞日本妞欧洲妞,白花花的大腿在你眼前晃动,圆滚滚的乳房在你脑海盘旋,滴溜溜的屁股在你小腹摩擦……

旅客们,请松开你们的裤腰带,欢迎光临红灯区。这里没有人说你们是犬儒主义者,你们可以放纵狂欢。

操出来的宽容

以前,在我还是个愤青的时候,在论坛上跟人争论从来都是抱定一个观念,那就是只要谁敢操我,我就要冲上去操他,绝对不跟他讲什么理性,脱了裤子就上,从他的屁眼一路捅到嗓子眼。那时候我很享受这种操与被操的过程,它不仅训练了我的思维和逻辑,也让我对很多事情看淡了许多。再后来我变得有些怂了,别人操我的时候,我也懒得跟他硬碰硬了。但是我拒绝承认这叫软蛋,而是坚持认为这叫宽容。就如同一个老兵,刚带着血染的风采从战场上回来,头上还冒着烟,大腿还淌着血,然后他碰到了一个街边小混混向他挑衅,他会怎么做呢?多半他会像兰博刚从越南回来的时候一样,默默地避开了。

出于这样一种想法,我开始裹着宽容的皮夹克沾沾自喜,并且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那些冲我汪汪乱吠的人。他们吠得越厉害,我就越宽容。这种宽容让我拥有了某种高度或者优越感,不客气地说,我认为自己的境界比他们高得多。宽容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了自我满足的工具。后来有一天重看《辛德勒的名单》,看着那个纳粹军官优雅地宽恕那个男孩的时候,我开始寻思,他的宽恕和我的宽容,在本质上有什么区别呢?

后来我不得不承认,没有区别。因为这种宽恕以及宽容,不是建立在一个平等的基础上的,就像老师宽容学生,父亲宽容儿子,政府宽容人民。在学生、儿子和人民那里,这种宽容不仅虚伪而且做作,并会直接引发种种反抗和革命,甚至流血事件。举个例子,在《倚天屠龙记》里,有个叫空见的秃驴看见土匪谢逊要去行凶,他不是用其天下第一的武功去制服谢逊,而是一味宽容,甚至不惜用极端的方式表达这种宽容——来呀,傻逼,有种来打我十三拳呀。这种宽容在谢逊的眼里分明就是侮辱,于是他冲上前去,砰砰,砰砰,砰砰砰……把这个不知死活的老东西干净利落地打发掉了。

你看,这就是自以为是宽容的后果。再后来,我开始坚持这样一种想法,也就是说宽容或者理性本来都是不存在的,从人性的角度出发,这根本就是狗屎。我宁愿认为这只是一种博弈的结果,就是说,大家一开始都喜欢像疯狗一样互相操,但是总有操累的时候,这时候,我们就不得不宽容和理性了起来,互相握手,寒暄几句,并且达成了共识:哥们儿,咱们和解吧,我都肛裂了。

基本上,我认为这就是自由的雏形。英国自由主义学家霍布豪斯说过这样一段话:自由的基础不是A可以不受B干涉的权利,而是B把A作为一个理性的人来对待的责任。这句话似乎比较难以理解,其实很简单,通俗一点解释就是:我关闭评论功能不让你操我,这不是自由,自由是你要有责任相信我不会去操你。这是一种具有前瞻性的看法,自由主义本身就是一种朦胧的思想倾向,所以很多人会不乐意:凭什么我就要相信你不会来操我呢?所以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大家就有必要先操上一回。平等和宽容都只有在真刀真枪干过之后才能出现。

所以我现在对任何人用任何宽容的态度来对待我都感到无比厌恶,这种道貌岸然只能让我产生强烈的暴力冲动。每当有人貌似慈祥地摸着我的头,用温和并宽容的态度对我实施精神强奸的时候,以及摆出种种不屑的口吻的时候,我都会毫不领情把他踹翻在地,狠狠地抡他,直到他实在忍不住,一把扯掉他宽容理性的画皮。就像在电影《搏击俱乐部》里,那些俱乐部的会员们挑逗那些装模作样衣冠楚楚的路人一样,就是要挑逗得他们愤怒并且露出本性为止。

去他妈的侠客

一个内向孤僻的青年,因为受了点不公正待遇,于是“愤”起,将6个无辜的民警挨个捅死,使6个家庭瞬间破裂,然后这个杀人犯被奉为了“侠客”,叫好声不绝于耳。这带给我的感触就是:这么些年过去了,我们中很多人的思维活动还一直处于萌芽状态。

让我们来观摩一下这个侠客的人生吧:北京胡同青年,13岁时父母离异,亲生母亲王静梅和他相依为命,生活非常艰难,而雪上加霜的是,他母亲也因为所在的冰箱厂倒闭下岗了。杨佳在家乐福工作了一年,然后声称看不惯那么多尔虞我诈的事情,就辞职了,然后陷入了失业的状态,而这时候他已经20岁了。他的母亲每天除了要面对种种不顺心的事情和恼人的官司,还要在每天早晨给这位20岁的大侠做好一天的饭,否则大侠就不吃。当然,大侠自然也不会做家务,更不会替他操心的母亲分忧,“都是他妈伺候他,出去办事提前做好中午饭,回去带晚饭,不理他的话他都不吃饭”。期间王静梅因上访被拘留十几天,大侠自顾去同学家玩去了,根本不曾打听母亲的消息——这种大侠可真是太酷了!

这种失业在家,靠母亲做饭供养的情况持续了8年,直到他28岁。然后,因为一次警察盘查他的无证自行车,产生了冲突,被带回警局问讯。在警局里,据说他受到了殴打,但未经确实。此后,他通过各种方式不断投诉,要求开除相关民警公职,赔偿其精神损失费,但是公安督察部门认定警察依法有据,不予处理。于是杨佳最终选择了这样的一种方式:杀人。

这就是侠客杨佳28年的一生。我记得看《德川家康》的时候,里面有一句话让我印象非常深刻,八弥在杀死阿春的时候,大声地说了一句:“这就是人的一生吗?请原谅!”说实话,我同情这个人,这种同情的出发点是基于一种他身上跟我相似的东西,就像我同情马加爵一样。这种行为值得同情甚至被原谅,但不能越过一种基本的价值底线。

当一个杀人犯在同情的立场上被还原的时候,他总会被赋予种种美好的人格。于是,众人眼中的杨佳开朗友好,遵纪守法,乐于助人,这样善良的人为什么会做出如此残暴的行为呢?于是,众人做出了这样的逻辑推论:他一定是被逼的!

于是出现了权威体制、司法不公正、警察粗暴执法等等我们耳熟能详的词汇,杨佳的罪行有了体面的借口,在现实生活中同样受到这些词汇困扰的大众,他们在体制的剥削下寂然无声,他们在司法的压迫下委曲求全,他们在警察的盘问下乖巧自如,他们懦弱而胆小,千百年来他们就一直这样生存。而杨佳,一个有着反社会人格的青年,在因自闭而疯狂的内心驱动下,干了一件他们心中从来不敢干的事情,于是他就成了英雄。

他们从来不敢杀人,可当别人替他们杀人的时候,他们兴奋得红了眼。他们说马加爵的大锤抡向的是社会的歧视,他们说杨佳的匕首捅向的是高压的体制,可是,凭什么是那些无辜的人——而不是另外的一些人——需要承担这样的原罪而死去。

在一个畸形的社会里,在谈论这种主义那种主义之前,有一个最基本的东西却从未被确定:什么是这种主义的底线,而什么又是那种主义的底线,什么是他们共同的底线。不管一个人鼓吹的是暴力革命,还是渐进改革,是大众福利,还是私人财产,不管是左,还是右,都应该明确双方都需要承认并尊重的底线。在这种底线之上的,可以去争论可以去探讨,在这种底线之下的,则毫无疑问地需要被谴责。

这种底线有很多,比如,一个人的生命是不应该随意被剥夺的。这是句废话,但却总是被人忽视。

无论杨佳遭受到多大的冤枉和不公正,他以夺取无辜他人的性命作为反击的手段,就是杀人犯,就应该受到应有的谴责,而不是颂扬——不管基于什么样的立场。这跟阶级立场无关,跟情感取向无关,跟价值判断也无关,这是基本的底线。对这种底线的蔑视,就是对每个人生命的蔑视。何况在我看来,杨佳根本就是一个被生活压垮的失败者,他没有勇气承担和面对以及跟不公正的长久对抗,在遭遇了与很多上访者相比微不足道的对待之后,就选择了杀人这样的途径。他的母亲,养了他28年,在他成年之后依然养了他10年,她同样遭受了种种不公正待遇,有着比她儿子悲惨十倍的人生境遇,但她选择了漫长的抗争,不管是被拘留还是被阻挠,她都不曾停止过。和他的母亲相比,杨佳,作为一个成年男人,他算是个什么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