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枝取了两张符,似笑非笑回道:“我只是不想有人打扰我喝酒,不想听她们啰嗦而已”。
刚从黄符下解放出来的赵才女便“嘤咛”一声倒向趋前来的舒深怀中,他只得尴尬地接着,有些僵僵地看着梅枝。
然他也不能不去慰问赵小姐,便扶起她道:“你还好吗?”
赵才女喘息了一会儿才道:“是我惹梅姑娘不高兴了,舒公子不要再问了。”
梅枝冷哼了一声,舒深见到她的美目中竟有一丝绿光,有了一丝寒意。便低声说道:“我是来寻你的,我怕你一个人喝闷酒,不好。”
梅枝看着眼前的两人,直觉扎得眼睛疼,她低头一笑:“我没什么不好的,喝痛快了就回去了,喝糊涂了说不定就答应下什么糊涂事了。倒是赵小姐,有些不好呢,你且扶她回去吧。”说罢,也不理他们,又倒了一杯酒,自已灌了下去。那热辣味直冲得她泪也快流出来了。
舒深怔了一会儿,扶着赵小姐出了门。又回头道:“那,我先送赵小姐回去,等会儿来接你。”
梅枝看着他们双双远去的背影,忍了忍泪对身边的振远说:“他要一个知书达礼,读书多的。我知道,读书多便会抛媚眼么,读得少便只会翻白眼。”
梅枝又让小二送了酒来。申时才过,酒楼里除了梅枝也没什么别的客人,刚才这场戏看的只有小二及掌柜,此时有些同情梅枝,便又给梅枝送了一壶,小二又拿了二碟小菜说:“这是掌柜送姑娘的。”
梅枝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但知道自己醉了。好象后来有一些男人前来啰皂,却又不知被什么力量弹了开去,有一个甚至滚下了楼梯,她哈哈地笑了起来,脑子里却转不过来:难不成我学会设结界了么?反正昏头昏脑间还有许多不可思议的事发生,比如,好象看到振远拿走了她跟前的酒杯,好象看到振远变出了一只狐狸,那狐狸仿佛还看着她摇头叹气,然而不客气地吃光了她面前的菜。
好吧,酒被振远喝了,菜被狐狸吃了,那就回去吧。她还没忘记给银子,可掌柜的接银子的手怎么那么哆嗦呢?她豪气地拍拍那中年男人的肩膀:“放心,老子不会少给银子的。”“老子”这个词她是跟着大师兄一路到延宁时见到一群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江湖人吃饭时常用的,听在耳中甚觉威武与豪气,故也拿来一用。只是这“老子”一用上,掌柜的竟连面皮都哆嗦了起来。梅枝摇了摇头出去了。
出了店门,她就觉得脑袋上顶上了石磨,抬不起来了。腿也软得很,心道:原来喝醉了是这样的。也难为舒深了,喝成这样,还能将赵小姐做成了熟饭。她起先还是有心等舒深的,后来便自顾自笑了起来,那赵才女才需要舒深扶着呢。她冲着身边的振远咕哝了一句:“背!”然后便真的伏在振远背上了。睡过去之前,她忽然想起:爷爷教的口令中,有“背”这个词么?!
舒深大约是戌时过后才来酒店的,可里面已没有了梅枝的身影。
他问小二梅枝哪里去了,小二认出了他,问道:“你是找那位有个斗笠男子陪着的姑娘的么?她喝醉了,被那斗笠男子背出去了。”舒深也没深究振远是如何将梅枝背走的,听说她喝醉了,便问是否给了银子。小二道:“银子倒是给了。不过姑娘身边那男子狐仙么?”
舒深愣了一下,摇头。小二便作出一付惊魂未定的样子,给舒深描述了一番舒深走后的情景:“哎呀,公子,这么漂亮的姑娘你也忍心让她喝闷酒,这不是喝出事情来了?”
舒深一惊:“她,怎么了?”
小二以一种预言家的口气说道:“我就说,这么漂亮的姑娘,一个人喝闷酒,陪着的这个又木乎乎的,迟早要被狂徒轻薄了去。下午你们来时那是没人,酉时过后,店里人多起来了。有几个狂徒见她一个独斟,醉得不轻,这边上之人又只是傻坐,连句话都不会说,显然是个哑巴,便上去调戏了。”
舒深心凉了一下:“她被欺侮了?”真若如此,他怎么跟爹和老支头交待?
小二喘了口气,摇了摇头:“可也怪,这上去之人,没几个能靠近姑娘身边的,都莫名其妙摔了跤。有一个还滚下楼了,便没人再敢上去了。”他又凑近舒深道:“后来掌了灯,这事就越发怪了,姑娘的酒和菜都吃完了,虽说是醉了,这姑娘酒量可也好,喝完了三壶杏花酒啊。我上去的时候,就看到那斗笠男子背后的墙上映了一只很大的狐狸的影子,只有影子,那个角落却只他们两个。后来姑娘便起身下楼结帐了。那姑娘带的可是只狐仙?所以能护着她?”
舒深无心纠结于此,只说:“那男子只是她的随从,不是什么狐仙,许是你眼花了。”他关心的是梅枝既是早走了,客栈里也不见人,她是上哪儿去了呢?
等他外面去找了一圈又走回客栈,却发现梅枝的房门有一条缝,推门进去一看,梅枝好好地躺在床上,甚至脱了鞋,盖了被子,而小二口中的狐仙,正僵硬地立在门背后。
梅枝不知道赵才女的内心是如此地强大,与她柔弱的外表实在是不符。
梅枝酒醒才不久,她又耐心地前来做思想工作。此番,她先检讨了昨日在酒楼中不该说“梅枝是村姑只该作妾”的话,然后诚恳地说:“舒公子是着紧你一些。你既爱他,便也该理解爱一个人的感觉,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所以……”她眼中流下泪来:“我也不要坚持梅姑娘作妾了,你我不分妻妾,同等大小,可好?”
假如她一开始做工作时便如此说,梅枝尚或觉得她有几分真心,如今,只怕是因为梅枝不肯妥协,而舒深心又在梅枝身上她无法硬扭而做的退步。这不分大小,也不算她说了算的。所以,梅枝暂时沉默了。
这沉默看在赵才女眼中便是无言的首肯了,她便带了一丝欣喜道:“那妹妹是答应了?以后你我共同侍奉舒公子,既不分大小,他一定会平等对我们,我们可以轮流。”梅枝的脑袋被她说的这些弄昏了。
她抚了抚额说:“赵小姐,你说的是什么?我答应了什么?”其实梅枝对于“妾”,也只是了解了大概,却是没什么明确的概念,她之前与赵才女针锋相对,也只是出于本能。这会儿便问道:“你是说要二女同侍一夫啊?这个,我不会啊。”
赵才女显然想到更深层次的问题上去了,所以一张玉脸便有些红。心中啐道,究竟是村姑,这话也大咧咧地说出口,但嘴里却道:“这个,以后慢慢可以学的,姿势什么的,有春宫图啊。”
梅枝觉得自己又小看这赵才女了。但是,她说:“我没想和你学这个东西去侍候舒深啊。我只是说,我们横村人从来都是一夫一妻,没有一个姑娘跟别人共一个相公的,又不是找不到相公。”
赵才女屏了屏气才循循善诱道:“那是你们横村,舒公子以后又不会生活在横村。你要知道不说京里,便是延宁府的大户人家也都是以多妻妾为荣的。你看我爹,除了我娘外,不也有三个小妾?有地位的人才这样,我爹说了舒公子肯定是有前程的人,所以妹妹你以后要习惯与别的女子分享舒公子。”
梅枝转头看她:“你是说,就算舒深娶了我,以后还会再娶无数个小妾。如果他以后地位越高小妾便娶得越多,以用来与地位相配?”
赵才女点了点头,长舒了口气,以为孺子终可教,道:“不过你不用担心地位,我们既是他娶的正妻,他以后有多少个小妾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地位。这些小妾,自是由得你我管着。”
梅枝倒抽了口气:“你这说的,好象舒深以后要开青楼呢?我要是嫁了他便替他做了鸨儿?呃,不对,那些女子只跟舒深行事,舒深一人要对付这许多?这,这,这不是小倌做的事么?如果他以后地位越高,要侍候的女人便越来越多,便会越来越象小倌。”她想象了一下舒深以后手忙脚乱应付女人的情景,同情地叹道:“哇,舒深以后岂不是很可怜?这哪算是地位高啊?”
赵才女几乎要支撑不住了:“梅姑娘你这是哪里来的想法?照你这般说,那皇上岂不是最当红的小倌了?”
梅枝狡黠一笑:“我没说,这是你说的。反正我不想舒深当小倌,哪怕只接两个人也不行。”
赵才女捂了胸口落荒而逃。
晚上,赵家兄妹没有下楼吃饭。舒深一脸忧郁地对着梅枝:“梅枝,赵小姐又病倒了。她身子弱,一向是受不得刺激的。既然她都退让了,肯与你不分大小,梅枝,你可不可以委屈一些?”
梅枝有些呆住了:“舒深,我从来没想过我们中间会有别人。如果你要别人,就去要吧,我再找就是。”
舒深一下子捧了头道:“梅枝,你知道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可是你能不能平和些,不要逼我啊。我知道,一切都是因为我做了错事,可错事已发生了,你就不能帮我一起解决吗?”他忽抬起头来说:“梅枝,主要是因为赵小姐她太过柔弱,我怕她有个三长二短。你还记得王家别院中那赵子桓、刘雪柔和沈如、王思雨吗?”
梅枝心中一凛,怎么不记得,赵子恒煮熟了刘雪柔又死活不娶,只想娶王思雨,然后刘雪柔寻死,赵子桓陪葬,沈如殉情,直落得个人间黄泉死了也不休。好吧,假如当初赵子桓娶了王思雨又娶刘柔雪,是不是就完满了呢?
看着舒深含了泪的凤目,梅枝有些凌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