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木阁楼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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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她说,我的中学时代是县城中学最出众的校花。因为我虽长在城郊,但自幼受父母的宠爱和呵护,没在家干过一天的农活。我人长得高挑、苗条,许多男生都围着我转。我活在像公主一样的幸福里。那时,我在学校宣传队里当主演。初中演过《草原英雄小姐妹》,高中演过《红色娘子军》《沂蒙颂》,走到哪,大家的目光就跟到哪。那时,我心里有许多的梦想。梦想走出校园后,能到县文工团当一名女演员。可是十八岁后,我却在父亲的主意下傻乎乎地嫁给一个比我大十一岁的军官。这个军官就是我现在的丈夫陈传书。他现在也在桃阳镇政府里。我跟他结婚后,傻乎乎地跟他生了两个小孩。二十四岁时,我随夫去的驻军部队当地一个姓吕的县长瞄上我,差点在他的办公室里奸污我。为了躲避那个县长的纠缠和打击报复,我们只好举家回来,来到这里桃阳镇。那时,我纯洁,清白得像一张白纸,什么情啊,爱啊,对我来说都不敢启齿。后来,这里一个叫孟水贵的镇长看上我并追求我,以打牌为借口,到我家来。他每天给我写一张情书。三个多月后我终于被打动。成了孟水贵的情人之后风才幡然醒悟,我自己原来是在无爱的婚姻里生活了七年。同时,从另外一个男人的性爱中我才发觉,我的丈夫陈传书虽是军人出身,却是个窝囊废,他和我行夫妻房事,只能在我体内停留几秒钟,最多不超过十秒钟。就是人们所说的那种“早泄”,乡下人俗称“见花泄”。但我却傻乎乎地以为天下的男人都是这个样子。我傻乎乎地和他生活了那么长时间。我跟上了孟水贵之后,我重新审视了我和丈夫的婚姻,想过要和他离婚,但又想到两个小孩。最后,我选择了不离婚但不能和他在一起过的生活。我和孟水贵在一起之后,我已经无法再接受我那性无能的丈夫,哪怕是呆在一间房子里,哪怕是他的手碰到我的手,哪怕是他一句亲近的话,我都无法接受。我只有逃避我的丈夫,逃到这里独居,过着没有离婚的分居生活,和孟水贵接触了四年。这四年里,我从不爱到爱孟水贵。他也爱我。虽然他是镇长,但我不图他的官位,也不图他的钱财,我只求俩人能快快活活地度过一段幸福的时光。因为人生苦短,青春易逝。懂得了男女之爱之后,我珍惜着每一天的生活,懂得了女人的一生要如何度过。谁想我这点奢求的生活很快被打破。给孟水贵开车叫关新众的司机,就是你今早看到的司机,已经看上我很长时间。常言说,阎王好对付,小鬼最难缠。我和孟水贵相爱的过程是无法逃脱他的目光的,他掌握了我和孟水贵在一起的所有情况。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和关新众两个人在一起,他向我示爱,我不答应,他就以不答应就要把我和孟水贵的私情向有关上级告发的伎俩要挟我。为了所爱的人,为了保全我自己,也为了保全我那摇摇欲坠的家庭,我只好忍着屈辱答应了他。过后,我知道自己干了一件天大的蠢事,但我悔之晚矣!人有时真的会犯错,而这种犯错又是无法再去弥补的。两年前,孟水贵因被人告发在镇上多拿多占,犯有贪污和受贿,被停职检查、撤职、调离,到一个乡办石灰厂,名义上是个副厂长,实际上是给他留一个面子。孟水贵在那里度日如年,郁郁寡欢。我曾去那儿见过他几回,但他受伤的心已经太深,精神坏到了极点。

前两个月我还去看过他,他告诉我,他原在甘蔗园车祸撞坏的腰骨旧伤复发,导致泌尿系统发生故障,又患上糖尿病和心脏病,已经向县里打了病假准备长期病休,回家养病,度过他一身都是病的残生。我含着泪离开他。回到桃阳取出他以前给我的十万元钱所剩下的二万元又到了石灰厂,把二万元放到他手上,我对他说,这是那笔钱剩下的,现在物归原主,因为你正需要钱养病的时候。他说,这钱本来就是我给你的,我从来都没想要回来。你已经为我垫付了八万元救了我一命,这点钱尾就算我留给你做个我们情人一场的纪念吧!他执意不肯收回,但我还是给了他。这时,他忽然想起什么,大概是看我从没贪图过他的钱物吧,他沉静了很久,才对我说,对!我有一事一直拖到这时,才敢告诉你,你给谭同岩送的钱不是八万,而是七万!我说,哪能呢?我把带在身边那张只剩下几百元利息钱的空存折拿给他看。我说,这笔钱只取过两次,一次八万,再一次就是今天这二万元。他并没有看。他说,这没有错,问题是出在你让关新众去取钱贿赂谭同岩的环节上。他告诉我,他被最后处理之前,谭同岩以组织谈话方式和他见过一回面。谭同岩直截了当告诉他,他的问题如果要继续查下去后果要比现在严重得多。但说句实话,都是在官场上混的人,谭同岩说他知趣,能叫他的司机关新众半夜送钱给谭同岩,谭同岩也很感动。谭说,你送来这七万元我就做个坏头收下了,再平分给调查组的三个成员。谭同岩说得干脆,也说得婉转。孟水贵清楚这是谭同岩在给收钱找退路。也就是找借口。那钱哪有可能平分?但从谭同岩无意中吐露的话里可知关新众送给的钱是七万,而不是八万。孟水贵旧事重提的目的,是告诉我,关新众截留了一万元!此事孟水贵一直不想告诉我。现在临到他要离开石灰厂,我们以后很难再相见了,他才不无懊悔地说,我这辈子最大的失误就是交人不慎,败也就败在交人不慎。

我听着,知道我无需再向他多作解释。因为也没有必要再作解释。关新众的无义令我恨得咬牙切齿,我恨不得咬下关新众一口肉。一个人再无耻,再小人,也不能在那种关键时刻背信弃义啊!我被欺骗,我觉得无颜面对孟水贵。但孟水贵对我说,知道了就好,回去千万不能对关新众再提这个事。孟水贵求我说这才是救他。否则,关新众不知还会捅出什么娄子。要是再去对质谭同岩,那就是个人人满脸豆花,到头来,连他都不得安生。说不定还会重审他。我想,也是。当场答应孟水贵回来只字不提。

我离开他不久,孟水贵就彻底离开了那个石灰厂,现在回到他家里治病。我知道,我真爱过的人,给我第二次爱情生命的人,将从此离开我而远去。我和他的一切就以这样狼狈的结局落幕。一切到此为止,永不再来!

谭蕾叙述着哽咽地哭不声来,那凄切的神情与刚才热情、奔放判若两人。如果不是叶保亲耳所听,一定会以为谭蕾这些奇异的令人匪夷所思的经历是在某部小说、电影和电视连续剧里虚构的故事。

叶保听着,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望着哭泣的谭蕾安慰着说,“你不要太伤感,我来桃阳不久,和你又是一见钟情。我对你过去的这一切一无所知,我压根儿不知道在你的背后有这么多令我诧异和震惊的不幸遭遇。说句心里话,我很同情你。”

“不!我不要你的同情!”谭蕾捂住叶保的口说,“我对你讲这些给你听,是想让你能理解我。因为你刚才对我说,你是真心爱我的。既然是真心爱我,就应该能包容我过去的这些过错。我也才会把这些过去——这些属于绝对个人隐私,毫无保留地向你和盘托出。你不会因为我有这些不干净的过去而瞧不起我嫌弃我吧?”

“不会的,我绝对不会!”叶保斩钉截铁地说,“正如你所说的,这些事都是发生在我认识你之前,都已成为过去。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怎能因为这个女人的过去而嫌弃她。那不是君子所为。”

“你能这样子去想就好,我就能得到很好的宽慰。我知道,真正能爱上一个人是很不容易的。”谭蕾指着自己说,“你知不知道?自从我和你在你那里有了一夜情之后,我看到你那么地爱我,回来后我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我就想着怎样和关新众这样的小人一刀两断。但也想到关新众毕竟是这里本地人,他又是矿痞出身,如果我一下子就和他一刀两断,他肯定会不甘心,肯定会来纠缠我。我们虽然相爱,但总有被他知道的时候。那时,他会搅得我们都不得安宁。关新众是个小人,我对他的性格太了解了。昨天晚上我为什么没能去你那里和你相会?昨晚他来找我,我对他说,你我都有家有室,我们的事不会有结果的。与其这样没有结果,还不如尽早结束,到此为止。他问我为什么,问我是不是还想着孟水贵,而厌倦了他,是在找借口想抛弃他。因此就开始像以前那样在孟水贵这个问题上吵了起来。吵完,他要挨近我,示意要和我做爱。我拒绝了他。我想,我已经重新找到了真爱,我不能再干对不起我所爱的人的事。他又开始吵,一直吵到凌晨鸡叫,我实在被吵得筋疲力尽,就到外间去睡,把他一个人撂在这儿。睡到天亮,我起床对他说我要去县城进货,他才很不情愿地离开。然后,去镇政府主动把车开来,停在门口。我说,以后你不必再开车来帮我去进货了。他说,你今天不让我帮你进货,他今天就不走,要把车整天停在这里,看我怎样下台。看着他那副死皮赖脸,我只好勉强和他一起走了。一路上,一整天,我们在车上都是吵。他一直围绕着我为什么一下子就和他翻脸的事和我吵个不休。本来他今晚还想留在我这儿。我说,你再留下来,我就回镇政府我那原来的家。他见我已做好关门离去的准备,他才一脸怒气地离开。”谭蕾庆幸地说,“真好!今晚要不是我横下心赶他走,你这样爬进来,就和他撞上车,那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结果。”

叶保听着,倒吸了一口冷气,为自己今晚的鲁莽不约而来,差点捅出大事故而惊出一身冷汗。叶保说,“难怪你那个晚上一直嘱咐我不能私自到这儿来,原来你是有自己的一番苦衷和难言之隐。”

“没错!和你之后,我有某种预感,你迟早会过来我这儿。只是我没想到,这种事会这么快就发生。我们分开才五天,你来的太突然了。”谭蕾深吸一口气,说,“你如果真爱我,就要理解我。请你给我一段时间,我会想出办法,慢慢地,以至最终摆脱关新众。这都是为了不给你添麻烦。以我对关新众的了解,关新众肯定还会来。他和我有近三年的时间,不可能我说断他就断。但他来,我绝对不会再接受他,不会让他近我的身。你千万不要看到他来找我,心里就难受,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这点,你能做到吗?”

“有你这些话,我能。”叶保回答说,“不过,我们过后怎么约会,我们怎么联系?”叶保问这话时,屋外传来了鸡鸣的声音,看看窗口,已有拂晓微熹的光线透进窗来。那盘自动倒带的《万水千山总是情》的磁带的音乐旋律,还在继续低婉回转地轻放着。不知不觉中一夜已经过去。叶保清楚,是他应该离开她的时候了。他起身穿上衣服,谭蕾为他扣上衣领,吻了吻叶保,说:

“以后,我们要相会,我就在这边窗口上点亮一盏红灯,你在你的窗口看见我这边点亮了红灯,就知道我会过去和你相会。听见了吗?”

“我听见了。”叶保点点头,对谭蕾惊喜地说,“看来爱情真会让人充满智慧和创造力,这种像你演过的《红灯记》,像地下党的接头方式,我们以前怎么没想过,才让我昨晚差点干出蠢事筹成大错。”

“记住了,千万不能再爬窗进来。”谭蕾拉过叶保的手按在她赤裸的胸脯上。她说,“这种最古老的接头方式,相信不会很久。”谭蕾指着窗口叶保对面税务大楼的山岗,说,“——上面过年后,桃阳邮电分局已经开山凿道,准备架设自动电话和手机的信号台,不出三个月,这里就能开通自动电话和手机。到时,你我或安装两部电话,或买两部手机,进行通话约会。就不用红灯约会了。现在,就先委屈你一段时间了。”

叶保听着,下意识地看着窗外的山岗,微明曙色里,确有一条专门用来运输通讯器材和设备的临时小公路历历在目,他心里喜不自禁,回头拥抱了她一下,同时才发现她还是一丝不挂地站在床前,窗口的白光映亮着她一身白皙的胴体,优美而安祥。他伏下身去,对准那两只丰满的乳房来回地吻了吻,然后紧紧吮吸住,久久都不愿松开。谭蕾两眼潮湿起来,脉脉含情地对叶保说:“亲爱的,我真的舍不得这样让你走,但又只能放你走。下一个晚上,你看到我点亮的红灯,就在那边开门等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