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那一次,我们挨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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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战前热身与战争前奏(3)

道光耍起了二百五

不管林则徐是否有意谎报战果,也不管林则徐是否受了属下的蒙蔽,或者明知有水分也佯装没有发现,总之,战报经林则徐之手,最后都来到了道光案前。道光不看战报则可,一看,二百五劲头就上来了,对夷衅的恐惧也忘到脚后跟了。对于九龙的胜利,他在林则徐的奏折上批曰:“朕不虑卿等孟浪,但戒臣等不可畏葸。”给林则徐下谕说:“我兵先奋后勇,大挫其锋,该夷等自必畏慑投诚,吁求免死。……既已大张挞伐,何难再示兵威·”(《筹办夷务始末·道光朝》第一册,中华书局1964年版,第226页)同时,道光还对广东夷务一直不能了结,林则徐一直不能赴两江总督之任表示了不耐烦。道光的意思,直隶总督是天朝大吏第一位置,现有琦善占着;两江总督是老二的位置,乘陶澍病退赶紧转移给自己心目中的能臣林则徐。林则徐一直不去赴任,不是个事儿啊。

道光的心里,广东的夷务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儿,或者说,虽是大事,但很简单,林则徐一办即可。所以道光在谕旨里告诫林则徐:“日后再有反复,即当示之兵威,断绝大黄茶叶,永远不准贸易。”(《筹办夷务始末·道光朝》第一册,中华书局1964年版,第232页)这傻皇上,受林公奏折影响,依然认定,夷人离开茶叶大黄就无以活命的,把它当作天朝最后的王牌打出来了。傻皇上一耍二百五,林则徐就骑虎难下了。跟邓廷桢商量了一下,搞了个骑墙政策。宣布从12月6日起停止中英贸易,在此之前,英商把货物转给其他国家夷商,仍准英货具结进口;在此之后,一切英船、一切英货不得进口;鉴于英船“担麻士葛”号和“皇家萨克逊”号早已遵式具结,所以可以区别对待,准许通商。林则徐一面骑墙,一面继续上奏,虽不敢明里反对道光的二百五,但却希冀皇上能改正一下。

如果说九龙战报是让道光吃下的第一粒兴奋剂的话,那随后而来的穿鼻及官涌冲突“俱系全胜”的一系列战报,相当于让道光超剂量连服数粒,其亢奋程度可想而知。1840年1月2日,林则徐接到了道光谕旨:“即将英咭利国贸易停止,所有该国船只尽行驱逐出口,不必取具甘结,其……凶犯也不值令其交出。”这个亢奋到极致的可怜的皇帝,看不到贸易停止的后果,他认为贸易一停,哗,世界就清静了,具结啦、交凶啦、续缴鸦片啦、恢复正常贸易啦,就都用不着了。当然他看到了关税的丧失,但这个小气鬼皇上大方地宣布:“区区税银,何足计论!”让林则徐感到难受的,并不仅仅是自己几个月来具结、惩凶、恢复中英正常贸易的努力全都白费了,而是,作为道光最宠爱的封疆大吏之一,林则徐从来没有一次性挨过这么多批评。在林则徐的奏折上,道光加了多处朱批:对林则徐“奉法者来之,抗法者去之”的提议表示不屑,认为“所见甚是,而所办未免自相矛盾矣”;对林则徐保护具结商船的措施表示不同意,说:“恭顺抗拒,情虽不同,究其一国之人,不应若是办理。”(《筹办夷务始末·道光朝》第一册,中华书局1964年版,第242-243页)。

1840年1月5日,林则徐无奈地遵旨出示,宣布正式封港,完全断绝中英贸易。就在同天,道光看林则徐迟迟不能赴两江任上,遂准了穆彰阿所奏,干脆任林则徐为两广总督,调邓廷桢为两江总督(21日改云贵总督,26日又调闽浙总督)。并依例解除了林则徐钦差大臣的职务。不能怪道光头脑简单,他的二百五,是被林则徐的战报忽悠出来的,他的傻,也是天朝官员们对夷情的集体无知成就的,所以他才会简单地认为,只要断绝中英贸易,原先快乐的日子就要回来了!宣布林则徐为两广总督的同时,道光就把禁烟这个皮球完全的踢给了他:“林则徐已实授两广总督,文武皆所统属,责无旁贷。倘查拿不能净绝根株,唯林是问。”此时的林则徐在忙什么呢?

林则徐发给维多利亚女王的一封天朝特色的信

1840年1月18日,林则徐发出《谕英国国王书》。这封信写得不容易啊。林则徐早就有写信的心思了,后来跟皇上商量之后,一度打断,所以才有1839年3月份误传的所谓的致英王第一封信。按天朝惯例,凡皇帝谕旨涉及外国人的,一般由总督巡抚联衔照会该国王。鉴于天朝新定《钦定严禁鸦片烟条例》里有外人夹带鸦片专条,所以需要向外夷宣谕。林则徐认为,鸦片贩子主要由英美两国居多,但听说美国没有国王,没法传谕,便只好传谕英国国王了,虽然听说英国国王是个小女人,但毕竟是国王嘛。林则徐会同邓廷桢、怡良写了致英国国王照会底稿,然后给道光批红。道光看了,觉得语句得体,同意发出。林则徐将照会底稿给袁德辉翻译成英文,又请美国商人威廉·亨德把袁德辉的英文本回译成中文,以两下对照是否有误。

还不放心,他又托美国医生伯驾另译一份英文稿,再两下里对照,看是否有误。最后,在1839年的12月16日,林公破天荒地接待了一群外国人,他们是遭难英船“杉达”(Sanda)号上的人员。鉴于了解夷情的需要,林则徐对他们竟不耻下问了,态度也很亲切,虽然在自己的日记中,他照例还是要贬低他们的。该船夷生喜尔(Hill)详细记述了接待情况。这次会见,林则徐把致英国国王照会的英译本交付喜尔,让他审阅。喜尔说:“他交付一封给英国女王的函件。文词仍旧是一贯的浮夸口气,使我不禁失声而笑。他一看见这种情况,便问是不是不合式。我们说我们所笑的,只是文词上的几处讹误。于是他便吩咐我们将信带入里屋,在那里修改我们所发现的一切错误,并在那里进茶点。”(《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鸦片战争》第五册,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325页)

喜尔为什么笑呢?这信我们现在看了也笑:

第一,把自家大皇帝夸得没边没沿:“洪惟我大皇帝抚绥中外,一视同仁,利则与天下公之,害则为天下去之,盖以天地之心为心也。”

第二,摆着挖井人的姿态表扬英国国王,就像表扬孙子似的:“贵国王累世相传,皆称恭顺,观历次进贡表文云:‘凡本国人到中国贸易,均蒙大皇帝一体公平恩待’等语,窃喜贵国王深明大义,感激天恩,是以天朝柔远绥怀,倍加优礼,贸易之利垂二百年,该国所由以富庶称者,赖有此也。”

第三,夷商中一些坏蛋贩卖鸦片,国王请给管管,因为天朝法度很吓人的:“谅贵国王向化倾心,定能谕令众夷,兢兢奉法,但必晓以利害,乃知天朝法度断不可以不懔遵也。”

第四,中英贸易中,中国货都是利人之物,英人离了断断不行;英国货都是供玩的东西,可有可无,而且还有害人之物。天朝如果不是出于公心,早关门大吉不跟你们玩了:“中国所行于外国者,无一非利人之物:利于食,利于用,并利于转卖,皆利也。中国曾有一物为害外国否?况如茶叶大黄,外国所不可一日无也,中国若靳其利而不恤其害,则夷人何以为生?又外国之呢羽、哔叽,非得中国丝斤不能成织,若中国也靳其利,夷人何利可图?其余食物自糖料、姜桂而外,用物自绸缎、瓷器而外,外国所必需者,曷可胜数。而外来之物,皆不过以供好玩,可有可无,既非中国之需,何难闭关绝市!乃天朝于茶丝诸货,悉任其贩运流通,绝不靳惜,无他,利于天下公之也。”

第五,贵国王若能把那些鸦片产地扫除,就会有好报的,多福多子:“贵国王诚能与此等处,拔尽根株,尽锄其地,改种五谷,有敢再图种造鸦片者,重治其罪,此真兴利除害之大仁政,天所佑而神所福,延年寿,长子孙,必在此举也。”(林则徐不知道,维多利亚女王1837年继位,1838年举行加冕大典,1839年10月见到了自己的未婚夫——帅哥阿尔伯特。林则徐写信的当口,人家小丫头尚没有结婚呢。这封信后来到了英国后,英国外交部拒绝接受,否则,女王看了是何感想呢?快乐的女王,幸福的女人,延年益寿长子孙,所有的她后来都拥有了——1901年,维多利亚在两个儿子,三个女儿,一个外孙的亲情包围中,溘然长逝,她的寿命是82岁。)

第六,再次吓唬英国王,配合俺大清禁烟,否则“我天朝君临万国,尽有不测神威。”

最后给英国女王下令,好象面对天朝一七品知县似的:“接到此文之后,即将杜绝鸦片缘由速行移覆,切勿诿延。”(萧致治:《西风拂夕阳:鸦片战争前夕中西关系》,湖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475~477页)

1840年1月18日,林则徐的致英王照会,托付给了英船“担麻士葛”号船主弯喇,让他带往伦敦,问题是,林公如此慎重、经历过诸多周折的这么一封唬人的信函,英国外交部拒绝接收。英国拒绝得也对,人家在天朝自有官方代表义律,而天朝政府非得托民间代表递送,傲慢程度绝对不低于天朝政府的大英政府当然不愿意接受,何况那信根本就是大爷发给孙子的,英国政府接了,相当于自认孙子了。不过,这份大爷信虽然为英国官方所拒收,但对于英国传媒,则是绝好的报料了,《泰晤士报》全文发表了此信,供英国人民开心取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