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那一次,我们挨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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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战前热身与战争前奏(2)

第二,具结上光写“货尽没官”是不行的,还得加上原来的“人即正法”。

第三,林维禧之凶限十日内交出。

第四,被驱逐之夷可回澳门收拾行李,限六天离境。再事拖延,当即拿下。

第五,将手头的木匠周亚全、金匠陈严有等汉奸按名查出,禀送官宪。

10月5日,义律回复说:16名商人,6名已走,4名正准备走,其余暂缓几日,两位非鸦片贩子,请予留居;空趸船除8只外,其余全部离去;凶犯尚未查出;具结需等国内训令。至于是否有偷卖鸦片,他愿与天朝官员一同搜查。最后他请求林钦差给他的文书用辞客气些儿:“远职为英国特派官员,敬请大宪谕内不用轻慢字眼也。”

10月8日,林则徐向义律直接发出谕贴,提出具结与搜查合并执行,具结不用搜查,不具结,将其船只起空搜查。最后向义律说明,自己原先谕令已够客气了:“节次所谕,无非声明义理,训诲成全,有何轻慢?”(萧致治:《西风拂夕阳:鸦片战争前夕中西关系》,湖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449页)钦差说得也是。傲慢与偏见从来是一对双胞胎。没有偏见,何来轻慢?既存偏见,当然自我感觉没有轻慢!

林则徐所谓的具结与搜查合并执行,其实是想玩一个中国式的圈套,他认为:搜查对英商来讲损失很大,一是时间长,有些货物等不得这么时间,二是货物一经中国式的搜查,损失肯定大多了。所以英商们因此会自动选择具结的。没想到义律不上这个圈套,他认为具结里那句“人即正法”太可怕了,宁愿叫你折腾,浪费些时间与金钱,他也不愿选择具结。正在此时,赔钱赔不起的英商们主动找上门来了,表示他们愿意具结。林则徐一看,干脆绕过义律,不跟他交涉了,10月22日,他派广州知州余保纯直接找英商办理具结事宜。没想到余保纯这人痛快,干脆不要求英商具结了,请牌即放行。林则徐得知后,气坏了,因为他交待余保纯,缴烟、交凶、空趸船回国是三个条件,具结更是重中之重。现在一件没办,你倒给牌放行了。所以林则徐重申:夷着陆续来澳,尽行驱逐;此次不具结者,但许候查;林维禧一案中,义律手中五个嫌犯,着即交上,否则,派兵查拿。

10月27日,林则徐再次劝导义律具结,明白告诉他,搜查不如具结好,搜查大大的不方便:

第一,盘空抽验,须二百天的时间,夷船不嫌时间长吗?(不知这二百天他是怎么算出来的,但是即使四百天,大家也都信,天朝效率嘛)

第二,搜查时需要解捆,货物必被糟蹋、抛散,造成损失。(这个大家也信,天朝式的搜查嘛,当然损失大啦)

第三,收验之后,须换驳船装载入口。一只大船上的货物需用五六十只驳船,一只驳船需要两人护送。你们夷人有这么多人手吗?如果没有,半路丢失货物概不负责。所以,还是赶紧具结吧。

林则徐这么好心,可惜义律不领情。他不但不具结,反而要阻止不听他话、私自具结做生意的英商了。

11月3日,清英第二次冲突,史称穿鼻之战。穿鼻之战的起因如下:英船“皇家萨克逊号”私自具结入关贸易,受到义律所率领的英国兵船“窝拉疑”号和“海阿新”号兵舰的阻拦,“窝拉疑”号向“皇家萨克逊”号轰了一炮,义律也站在船头勒令萨克逊船长回返,这可怜的船长没有办法,只好遵命回转,就在这当口,天朝水师提督关天培率领的二十九只水师巡船过来了,他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故事。不幸的是,关天培船上挂有一面红旗,此乃水师提督出巡的“仪帜”,而英国海军的游戏规则,乃是无事挂白旗,开战才挂红旗的,所以英人感觉到奇怪,天朝方面怎么一言不发就跟我们开战呢?英国方面不敢迟疑,不由分说就先开了炮。

中国史书老是强调,英国先开的炮。其实不用强调,英国方面从来没否认过不是自己先开的炮。我觉得,关键还是战果的奏报,林则徐奏折中的几个文学场面,我觉得需要像电影技术一样,作一番定格处理:

镜头一:关天培“亲身挺立桅前,自拔腰刀,执持督政,厉声喝称:‘敢退后者立斩’”。(事后义律也夸关天培是一个“勇敢的人”,其实,不独他勇敢,这时候天朝官兵都勇敢,为什么?退后者立斩嘛。天朝士气需要这样来立,天朝未来的战局绝对堪忧)

镜头二:“适有夷炮炮子飞过桅边,剥落桅木一片,由该提督手面擦过,皮破见红,关天培奋不顾身,仍复持刀屹立,又取银锭先置案上,有击中夷船一炮者,立即赏银两锭。”(乖乖,现场发奖金了)

镜头三:夷人“纷纷滚跌入海,……收军之后,经附近渔艇捞获夷帽二十一顶(乖乖,又是数帽来着),内有两顶据通事认系夷官所戴(乖乖,居然还有夷官的帽子,这战果更大了),并获夷履多件(乖乖,连夷鞋都有了),其随潮漂淌着,不可以数计(乖乖,英夷损失惨重啊,数不清的靴帽啊)。”

按特拉维斯·黑尼斯三世和弗兰克·萨奈罗这两个美国佬的描述,却是这样的:双方交火后,一艘中国船的弹药库被击中,爆炸后下沉,中国船开始害怕,之后,又有三艘中国船下沉,其他船上的船员们纷纷跳船,船队离开,只剩下关天培的旗舰,以一种自杀式的精神继续向英舰开火。他们说:“义律对于这位老人的勇气感到非常震惊,命令史密斯不要再开炮,允许这艘破损不堪的旗舰开走。”(特拉维斯·黑尼斯三世和弗兰克·萨奈罗:《鸦片战争:一个帝国的沉迷和另一个帝国的堕落》,三联书店出版社2005年版,第78页)一句话,如果不是义律对关天培的崇敬,那么这次穿鼻之战,英方就会成全关天培,让他提前成为战斗英雄呢。费正清主编的《剑桥中国晚清史》里,没说天朝官兵谎报战果的事,只客气地说:“道光帝虽获悉发生过这次海战,但并不知道打了败仗。”(费正清:《剑桥中国晚清史》中译本上,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第205页)

茅海建说:“细心阅读双方的报告,大体可以得出一个印象,清军在此战中并不占有上风,林则徐的报告中似掺有水分。然这些水分是林则徐所为,抑或关天培所为,那就无法考查了。”(茅海建:《天朝的崩溃:鸦片战争再研究》,三联书店出版社,2005年版,第131页)

不管谁造假吧,反正道光迟早会被这些天朝特色的战报弄成亢奋症的。穿鼻冲突后,中英在官涌冲突六次:

第一次:时间不详。战果是清胜英败。林则徐奏折里称:“打伤夷人二名,夺枪一杆,余众滚崖逃走,遗落夷帽数顶。”

第二次,11月4日,敌败我胜。林则徐奏折里称,夷方炮弹“不能横穿,仅从高处坠下”。所以清方拾了好多炮弹,“计拾获大炮子十余个”。至于英夷死了几人,“即闻夷船齐声喊叫,究竟轰毙几人,因黑夜未能查数”。

其实,不只黑夜不好查数,白天也不好查的,因为夷人都落到水里了嘛。

第三次,11月8月,敌败我胜。林则徐奏折里称“把总刘明辉等率兵迎截,砍伤打伤数十名,刀棍上均沾血迹,夷人披靡而散,帽履刀鞘遗落无数。次日望见沙滩地上,掩埋夷尸多具”。

看样子,这次夷人好像死掉不少,但还是没查清。给人的感觉,似乎夷人那边土葬收费太高,他们纷纷来天朝抢占墓地似的。

第四次,11月9日,敌败我胜,“夷船……受伤而走”。

第五次,11月11日,官涌冲突。林则徐载“大获全胜”,在奏折里描写:“中国军队五路大炮重叠发击,遥闻撞破船舱之声,不绝于耳。该夷初尤开炮抵拒,迨一两时后,只听咿哑叫喊,竟无回击之暇……狼籍不堪。”

第六次,11月13日,林则徐日记载“大获全胜”。林则徐奏称:“击倒数人,且多落海漂去者。”

英国正式出兵前的这些冲突,顶多算是战争前的热身运动。问题是,林则徐的意识中,这就是战争了。更关键的是,这些所谓的战争在他的折子中,都是以大获全胜的面目出现的。道光看了这些奏折是什么反应呢?这些反应是否会影响他的决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