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不负如来不负卿·蓝莲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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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隐居生活 (2)

我无奈地摇头。我虽是达玛的生母,却无法对他的婚姻置喙什么,一切都得由八思巴做主。可我心里终归有些不舒服。我向往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是这样为了政治为了感恩,就将天南海北的两个孩子凑在一起。可我知道这里的人都是这般婚嫁,掀开盖头才能看到对方模样。男子若是有地位,娶上一堆女子都没关系,恰那不是娶了三个吗?我混迹人间这么久,也该习惯了。达玛作为萨迦唯一的继承人,他要为萨迦开枝散叶,萨迦众人不可能让他只守着一名妻子。

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有些不安。我看向烛光下聚精会神编织璎珞的八思巴,他编得累了,时不时闭目休息一会儿。其实八思巴并不完美,他总是习惯性地最先考虑萨迦的利益,这是他从小所受的教育,被当成继承人的他不停被灌输的思想。可他若真能像班智达所期望的那样,一切只以萨迦为中心,抛开所有的个人感情,他也不会这么痛苦了。我心里暗暗祈祷,但愿,达玛未来不要像他一样。

手链在三日后完工,他用一个锦袋装着递到我面前。

“真漂亮!”我将手链从锦袋中取出,不由惊叹。孔雀石与金青石颗颗波光流转,雕刻成莲花状的砗磲悬垂下来,旁边还衬着一片银叶子,美得令人咋舌。我迫不及待地戴上手腕:“跟了你二十多年,从不知道你竟有这般手艺!”

他面色微微有些发红,略带羞涩地说:“这都是母亲教的。我小时候常靠在她身上,仔细看她打金刚绳串佛珠,她做出的璎珞花样繁多,都极好看。可惜,这么多年我从未打过一根丝线,如今只记得最简单的手链打法。不然,还可以为你做更多的。”

我翻转着手腕,爱不释手:“足够了,我很喜欢很喜欢,我会戴一辈子!”

他的手轻柔地抚摩上我的蓝发,停留在我头上那块光彩盈泽的璁玉上:“恰那留给你璁玉和蓝丝带,你天天戴着。而我,什么都没有给过你。我一直想亲手做些什么送给你,想了许久方才回忆起原来我曾从母亲那里学到过这门技艺。”他牵起我的手,看着我手腕上那串美丽的手链,语带怅然,“你既然这么喜欢,日后便天天戴着,就如同见到了我。”

我听着他似在道别的语气,心下疑惑:“你是在赶我走吗?”

“蓝迦,你已陪伴了我两年。这两年没有政务,没有要操心的事,只有你时时刻刻在我身边。我真的很快乐,这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他放开我的手,慢慢踱步到窗前,凝视着窗外正冒出嫩芽的白杨树,轻轻感喟,“两年,足够了。”

我走到他背后,望着他消瘦的背影哽咽出声:“我不会走——”

他猛地转过身来:“何必再将时间浪费在我这半死之人身上!你对我已是仁至义尽,如今既然灵力已经恢复,你该回萨迦去看看达玛,他都六岁了。前几天收到贡嘎桑布来信,达玛如今调皮可爱,异常聪明,而且长得越来越像恰那。你就不想去看看儿子吗?”

“我很想去看他。”我平静地看着他的眼,“可眼下更重要的是你。儿子还有许多年的路要走,你却——”

不等我说完,他突然身子缓缓软倒。我吓了一跳,急忙扶住他,连连呼唤他的名字却无反应。将他扶上床,抚摩他的额头,他面色蜡黄呼吸微弱,生命力正在缓缓离他而去。

难怪这般急着赶我走,难怪又为达玛定了一门亲事,他怕是已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急于想要安排好一切吧?

我急急俯身吻上他的唇,将灵力度给他。我之所以将思念儿子的心强行按下,一步不肯离开他,就是知道他随时可能倒下,从此再也起不来。缓缓度了些许灵力过去,他仍然双眼紧闭,唇瓣冰凉干涩,苍白的皮肤下泛着隐隐黑气。我如今虽已回复人身,可每日的修炼绝不敢有丝毫懈怠。因为早已知道,我必须修炼出足够的灵力以备不时之需,我是唯一可以延续他生命的人。

不敢再多度灵力,怕他一旦醒转,我与他的肌肤相触带来的不是旖旎而是痛楚。坐在床前凝视着沉沉昏睡的他,皮下的死气渐渐隐去,面色已稍转暖。睡着的他,沉静若水,安详怡和。轻轻抚摩他唇角、额头与颈项上的丝丝纹路,年少时对他的痴恋,如今已升华。不止是爱,他更是我至亲至信之人,我最依恋最不舍最不愿分离的人。爱情与亲情融在一起,早已区分不开。阳光洒入室内,照在手链上,青金石与孔雀石泛出耀目的光芒,流光溢彩,莹然卓绝。

他醒转后,我喂他喝了点水,拿起书桌上的信,问道:“扎巴俄色刚刚来过,这是萨迦送来的密信,你想现在就看吗?”

他点点头接过信,拆开看了起来。他精神虽仍有些不济,却已无碍。他看着信,面色渐渐凝重,我怕他过于劳神,凑过去问:“信里写了些什么?”

他有些怒气,握着信纸的手在微微颤抖:“贡嘎桑布越来越不像话了,手段越来越狠,为了争地盘,竟闹出了人命!”

原来阿里地区是由一名叫南萨巴布希的贵族掌管,也是八思巴所封的十三万户侯之一。南萨巴布希与帕竹派关系极密切,所以阿里一直被视为帕竹的势力范围。贡嘎桑布下令,让南萨巴布希在阿里管辖的米德与羊卓雍措浪卡子的民户交换。浪卡子是止贡的势力范围,这明显是为了挑起止贡与帕竹的矛盾,南萨巴布希自然不愿意,明里暗里抵制。于是贡嘎桑布买通了南萨巴布希的侍从,一名叫当巴仁楚的十八岁僧人,竟将南萨巴布希毒死了。作为报酬,贡嘎桑布将墨竹白蔡地方赠给当巴仁楚做领地。南萨巴布希没有继承人,赶在帕竹派插手之前,贡嘎桑布已捷足先登,接收了南萨巴布希的领地。

此事虽然萨迦捡了个大便宜,占了阿里这么大片地方,可毕竟以阴谋手段夺人地盘,名声太糟,激起了众怒。我不想八思巴太生气伤神,为贡嘎桑布辩解道:“他的手段的确太狠了些,但也能理解。他是希望找帕竹和止贡报仇。”

他愤愤地说道:“我也想报仇,但一定得光明磊落,怎可用暗杀这么卑劣的手段?”

我叹气:“贡嘎桑布如今是本钦,你不在萨迦,达玛又还小,本钦便是藏地权力最大之人。他掌权日久,难免想法会有所改变。”

贡嘎桑布是个精明能干之人。平心而论,他任本钦的这些年里,对萨迦贡献极大,萨迦在藏地拥有的土地比先前多了整整一倍。这些地都属萨迦所有,他在其中未曾拿过一分。他建成了萨迦南寺中最重要的大殿,还建了纪念班智达的观音菩萨镀金像,命工匠完成了大殿回廊的壁画。萨迦南寺的建造,在他手中已初具规模。他在萨迦派内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派中不少年轻人佩服他的能力,对他死心塌地。

“他是对萨迦有功,但不可以此抵消他妄取人性命的恶业。”八思巴挣扎着要起身,吩咐我道,“扶我起来,我要给他写信好好训教一番。”

尽管担心他的身体,但我只能将小几案放在床上为他研墨。几日后,这封训斥贡嘎桑布的信件从临洮发出。那时我们都不知道,八思巴与贡嘎桑布的矛盾早已埋下,并导致了日后的一场腥风血雨。

这年夏天,大都传来消息:真金被立为太子!

忽必烈身边的汉人儒臣一直向忽必烈建言,中原王朝一向都是皇帝在位就预立太子以备国本。忽必烈觉得既然入主中原也该入乡随俗,于是下旨立真金为太子。真金成了蒙古历史上第一位名正言顺的太子。

我低声感慨:“真金是蒙古人历史上第一位太子。这消息在忽必烈的朝堂上得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汉人都是欢欣雀跃,蒙古人却大为不满。”

年轻人奇怪:“这是为何?难道真金不受蒙古人拥护吗?”

“真金在蒙古贵族中颇受争议。”想起这位命运多舛的太子,我叹了口气,“他自小受汉人的儒家教育长大,身边聚集着一大群汉人精英,是忽必烈王廷中主张儒治的代表人物。以汉人来看,真金被立为太子符合传统中原王朝的做法。所以,朝中儒臣对他寄予厚望,认为真金已是储君,儒治的时代就要到来,汉人在大元王朝中的地位将会大大提高。”

年轻人摇头:“这必定会触及蒙古人的利益。”

我点头:“没错。蒙古人认为真金被汉化了,真金若是继位,整个朝廷都会成为汉人的天下。而况蒙古人从来没有现任大汗尚在世便定立继承人的规矩。蒙古人几百年的传统都是前任大汗死后召开宗亲聚议的忽里台,由众贵族投票选举产生下一任汗王。必须经过忽里台通过,才能成为合法大汗。若是一时选不出汗王,会由先大汗的遗孀摄政,直至下一任汗王选出。”

“所以,真金的太子之位至少在蒙古贵族中间是有争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