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升迁就学曾国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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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我的湘军谁做主 (1)

1.跟皇上死磕

一转眼,太平天国的内讧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咸丰七年(1857)二月二十一日,曾国藩的“笨”父亲曾麟书去世了。

这个时候曾国藩正在江西瑞州,得到消息悲痛异常,因为曾麟书是个真正的慈父,一辈子对儿子都是特别特别的好,曾国藩对父亲的感情自然也非同一般。

要说曾国藩办事儿,那叫一个利索,一边哭着一边就给皇上写了奏折,报了“丁忧”,请求开缺回乡守制(辞去一切官职为父亲守孝三年),折子递上之后,也不等圣旨,立刻带着曾国华离开瑞州,出江西,经湖北,进湖南,回老家,穿白挂孝,大门紧锁,谢绝宾客,不见朋友……规规矩矩地守起孝来了。

这就走了呀?

走了。父亲死了,不走怎么办……那江西一万多湘军谁来带?这边还打着仗呢!九江还没攻下来呢……关我屁事,都辞职了……可你老曾这一走,连个交代都没有,一摊子破事儿都扔下了,怎么弄?

爱谁谁吧,反正老子没心情再管事了,父亲都死了!

父亲去世,回家守孝,这件事应该算是曾国藩整个人生的分水岭。在这之前,老曾是个刚直倔犟头脑简单一心想办实事的书呆子,而在这之后,他变成了一个深谋远虑处处高人一筹的超级政客。

一切,就从“扔下江西军务回家奔丧”开始。

父亲去世了,曾国藩当然悲痛,可悲痛和“瞎胡闹”并不能画等号。他身为领军的团练大臣,肩负重任,手握重兵,却故意不等皇帝的圣旨就自顾自地回家去了,这个做法在官场上有个学名儿叫“撂挑子”。

那曾国藩这么干,就不怕因此而获罪挨收拾吗?

不怕。

凡是敢撂挑子的人,他一定是把前后左右一切可能性都想透了,才会这么做。曾国藩也是这样。当他扔下军务离开江西的时候,早把整件事都想透了。

首先,他撂挑子,是要看看自己在皇帝心目中到底有多少分量。

自从组建湘军以来,老曾一直挨咸丰皇帝的欺负,欺了一把又一把,可他全都忍了。不但忍了,而且还咬着牙去完成皇帝交给他的那些“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时候他是个傻实在,是个愚忠的臣子,听话的奴才。可现在他活明白了,臣子可以做,但“奴才”,他不想再当了。这次跟皇帝撂挑子,就是要看看自己在这个不着调的“闲疯”眼里到底有多少分量。

如果分量重,咸丰一定会请他出山,这样曾国藩才能得到一个臣子应有的尊严,真的大展一番拳脚。

如果分量实在不重,皇帝就此不再答理他了,那老曾干脆就闲居湖南,不再出来卖命了。

以前老曾是个傻子,不懂得珍惜自己的生命,可现在他懂了。当然,老曾的命还是可以卖给皇帝,但必须是“有价”的,如果这条命在皇上眼里真的一文不值,那就不卖了,自己留着多好。

其次,他这次撂挑子,除了要摸摸咸丰皇帝的底牌,还要估一下自己在那帮封疆大吏们心里的斤两。

眼下的大清国只有两个地方是真正的兵强马壮,一是湖南,一是湖北。

湖北巡抚胡林翼曾经是老曾的部下,是老曾把他扶起来的。现在湖北一省兵强马壮,可是杨载福也好李续宾也好,都是老曾的原班人马,这帮人虽然跟了姓胡的,可也还没忘了曾国藩这个旧主子,所以胡林翼的势力有一大半儿和曾国藩黏在一起,分都分不开。胡林翼这个人城府很深,对他,曾国藩也吃不透。现在这一“撂挑子”,就可以把老胡这“一潭水”的深浅试出来了。

如果胡林翼上奏为他在皇帝面前说情,那就说明老胡想跟老曾合作;如果不说情,甚至落井下石,那就是姓胡的想把曾国藩踩下去,自己当湘军的总首领。

如果胡林翼想跟曾国藩拉关系,那曾国藩复出时,就可以拿胡林翼做他讨价还价的筹码。要是老胡下决心跟曾国藩对着干,至少老曾也能心里有数了。

另一位,湖南巡抚骆秉章,早先曾国藩在长沙办团练瞎折腾的时候,老骆曾经跟他“掐”过,可曾国藩在江西遇险的时候反而是他第一个派兵来救,说明骆秉章这个人顾大局,比较仗义。作为湘军首领,曾国藩的根子在湖南,而湖南要想保境安民,也离不开曾国藩;骆秉章要想踏踏实实地当他的湖南巡抚,就需要借曾国藩的势,曾国藩将来另组湘军出去打仗,又需要湖南方面做后盾,所以老曾和老骆之间有很多共同利益。这一次老曾借“撂挑子”的机会,顺便也摸一下骆秉章的底,如果姓骆的也上折子在皇帝面前帮他说话,以后对这个人就可以完全信任了。

最后,老曾“撂挑子”,会不会把那个毛毛躁躁的“闲疯”皇帝惹急了,治他的罪呢?

不会,曾国藩现在是整个大清国的名人,立了那么大的功劳,而这回犯的只是很小的罪(仔细说起来连“罪”都不算,只能算过失),皇帝要是因为这么点小破事儿就治他的罪,那影响就太恶劣了,简直把咸丰皇帝的名声都搞臭了。

所以曾国藩料定咸丰皇帝不敢治他的罪。现在就看湖北、湖南两省巡抚对老曾“撂挑子”是什么态度了。

很快,两位巡抚大人各自“表了态”,而且态度是一样的,就是反复上奏替曾国藩说情。有这两个封疆大吏说情,咸丰那边当然就坡下驴,没治老曾的罪,而是给了他三个月的假,让他回乡治丧,假满了就回来工作。

除了赏假三个月,咸丰皇帝还批了两条:一是曾国藩所带的湘军暂时由曾国华统领——但是因为曾国华资历太浅,所以水师还是由彭玉麟、杨载福两人“协同调度”。二是湘军所需要的粮饷由湖广总督官文、湖北巡抚胡林翼、江西巡抚文俊一起负责,总之绝不能让湘军缺了粮饷。

这是什么意思呢?

关于粮饷的安排,当然是在哄着曾国藩,老曾心里也有数儿。这几年在江西,湘军被整得跟要饭的一样,现在曾国藩回家奔丧去了,江西的这帮人会比他在的时候对湘军更好些吗?

做梦!

至于让曾国华统领湘军,这也是在逗着老曾玩儿。因为在江西的湘军分属各个派系,连曾国藩都无法调动,而曾国华实在是毫无资历,他能管得了谁?再说,圣旨上明明说了,水师不归曾国华管……你看看,还故意强调这么一句。

总而言之一句话,咸丰皇帝始终在逗着老曾玩儿,不拿他当回事。

当然,不管怎么说,咸丰皇帝还是给了曾国藩几分面子。而湖南湖北两个巡抚也都出来替老曾说了情。

这一下,曾国藩把所有的“水”都试出来了。

皇上目前还需要他,两位巡抚大人也想联络他,也就是说,曾国藩这位老夫子的身价还是比较高的。以前老曾不懂得“做买卖”,把自己给贱卖了,现在他要给自己开个好价钱。

于是在咸丰七年(1857)五月,也就是皇帝给的三个月假期满了之后,曾国藩给咸丰皇帝上了一道《沥陈办事艰难仍恳终制折》,折子很长,不过总结一下,里面主要是三层意思。

一、他辛苦组建的湘军一直属于临时招募的团练,不算国家的正规军,所以官兵们再勇敢再有功劳也不行,无法获得提升,当不了正经的官。而他自己虽然挂了个“兵部右侍郎”的头衔儿,其实在底下说话根本就不算数,想给手下有功将士请个小功,领个小赏,都得去跟什么提督、总兵之类的地方官说好话,事儿太难办了。结果他手底下的人也信不过他了,好多人都扔下他跑了(这倒是实话,老曾手底下确实跑了好多人了)。

二、他这个挂名的兵部侍郎,在北京城里勉强算个官,可到了地方上,人家地方督抚大员根本不认账,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地方上的官员找他的麻烦,他又斗不过人家,只能瞪着俩眼挨欺负。欺负老曾倒没关系,他也认了,可是这么一来,他的湘军粮饷都不能保证,当兵的跟着他出来拼命,饭都吃不上,他心里难过。

三、他这个“帮办团练大臣”又是虚衔儿,连颗正经的官印都没有。当年赶到长沙编练湘军时,手里只有一颗木头印章,刻着“钦命帮办团防查匪事务前任礼部右侍郎之关防”,看这头衔儿就让人泄气。后来带着湘军杀出湖南的时候,又换了个木头印章,上面刻着“钦命办理军务前任礼部侍郎关防”,再后来在九江打了败仗,又换了个“钦差兵部侍郎衔前礼部侍郎关防”,到秋天,又换了个“钦差兵部右侍郎之关防”……因为老换大印,弄得地方上的人直犯晕,经常有人说老曾发下去的公文是假的(因为上面的大印和以前不一样,没见过),不认!

就这么一堆窝火的破木头印章,已经狗屁不是了,可在江西地方上还有人骂老曾,说他不该用“钦差”两个字儿。

连印都没有,那还能叫“官”吗?所以曾国藩到了江西想办什么事也办不成。

说完这三条理由,老曾做了一个异常沉痛的总结:“上头这三条看起来都是‘小事儿’,其实关系极大。臣仔细研究今天的局势,觉得除非当了巡抚,有了实权,否则是不能治军的。就算能治军,也没办法在地方上筹饷。现在我的几个官衔全是虚的,而本人又‘没什么本事’,恐怕最后会耽误大局……与其搞成这样,还不如把湘军交给地方上的将军、巡抚去办,这样权力比较大,管理调度起来也比较顺利。至于我嘛,干脆还是回家为父亲守孝三年,尽尽孝心吧。”什么意思呢?

从表面上看,曾国藩是觉得自己这几年在底下办事太艰难,受的委屈太多,挺不住了,请求皇帝让他辞官归隐。其实老曾是在跟皇上摊牌:他要做巡抚(这是底线,官再大点儿也行,小了不行),要掌实权。

在清朝二百年历史上,以“汉臣”身份而向皇帝要求实权的人实在不多。康熙年间有个吴三桂想要,结果谈不拢,造反了;雍正年间有个年羹尧试过,结果谈不拢,被杀了。今天曾国藩又跑来要。

当然,老曾没有头前儿那两位要得那么多那么狠——否则估计也够戗。但他现在正在跟咸丰皇帝讨价还价要实权,这是明摆着的。

可这么一来就有个问题了:咸丰皇帝之所以重用曾国藩,是因为太平天国起义势头太猛,清朝顶不住了,不得不使用湘军,用了湘军,就得重用曾国藩这个汉臣,因为被重用,所以曾国藩才有资格跟皇帝讨价还价……说到底,一切的前提条件就是“太平天国”。

可眼下太平天国刚刚发生严重的内讧,实力遭到极大损失,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也就是说,现在正是朝廷最用不着曾国藩、最用不着湘军的时候。曾国藩这个老倔头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偏偏挑了这么个时候跳起来跟皇上讨价还价,这到底是聪明还是笨呢?

对这个问题,很多人探讨过,可他们得出的结论都差不多,那就是:曾国藩很蠢,甚至可以说非常愚蠢!

曾国藩真的“蠢”成这样,以至于挑了个最不合适的时间点来向皇帝要官要权吗?

绝对不是!

首先,应该肯定地说,曾国藩是可以不“讨价还价”的,前面都忍了,后边接着忍就是了。可这么一来,他就真成了一个彻头彻尾没有人格的“铁杆儿奴才”,我们今天也就没必要讨论这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