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率右路军进入松潘草地
吴焕先政委征途血染泾河之水
杨成武的红四团率先走进了茫茫草地,第一夜露宿无名小山;甘陕边界的红二十五军却恶战王母塬,血染泾河水。吴焕先牺牲在四坡村战斗之中。张国焘的左路军打下阿坝后一直按兵不动;走进草地的右路军,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困难……
走在今天的大地上
离开毛儿盖北出40公里,就是闻名于世的若尔盖草原湿地,也就是红军长征中经过的草地。
这时所说的草地,就是从毛儿盖到班佑之间数百公里的大草滩。草地是川西北地区特有的自然地貌,它位于青藏高原和四川盆地的过度地带,总面积在500x300(公里)左右,海拔高度在3500米左右。实际上,这里是典型的高原湿地,为泥质沼泽地带。专家们称形成这一湿地的主要原因是由于墨曲河和葛曲河自南向北,穿过草地,起了决定作用。历史上这一地区一直为松潘县所辖,所以也有松潘草地之称,但是若尔盖地名的起源则是因一个人名而来的。
2005年秋,我在这里采访时曾听松潘县委的同志讲,公元815年藏王赤祖德赞曾派大臣若巴盖征讨屯守这一地区,因其人及其后裔治理有方,深得民心。百姓就将这一地区称之为若盖。若尔盖只是不同的音译。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这一地区县置行政变化较大,松潘大草地就分属了松潘、红原、若尔盖和阿坝四县。在长征史上所讲的草地,一般是指若尔盖到红原之间的这一片。
右路军先遣团政委杨成武后来回忆说:“8月21日,我们红四团肩负着毛主席和党中央的期望向草地进军了……我骑在马上,举目远望,草地的情景,真让人触目惊心。前面的草原茫茫无边,在草地上面笼罩着阴森迷蒙的浓雾,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草丛里河沟交错,积水泛滥,露在外边的水呈深黑色,散发着腐臭的气息。这里没在石头,没有树木。更没有人烟,有的只是一丛丛密密麻麻长的青草。在这广阔无边的泽国里,简直找不到一条路,脚下是一片草茎和长年累月腐草结成的泥潭,踩到上面软绵绵的,就会越陷越深,甚至把整个身子都埋进去,再也休想从里面爬上来。”
……
“我们只能跟着通司的担架,依着通司指出的草根较密的地方,一个跟着一个,艰难地前进。”
随后,中央纵队和前敌总指挥部也离开毛儿盖,北上草地。
在林彪率一军团二师走进草地后的第六十五年和第七十年,我曾两次到过若尔盖草地,但是第一次只是在草地边缘了兜了一个圈,或者说是站在草地边上看了看。而第二次,却被CCTV的几个哥们绑架似的拖进了草地,扎扎实实在牦牛背上坐了五天,才走了出来。就是这次体验草地生活时,我第一次听说了一个在中共党史和军史上都很少有人提到的事。据松潘县宣传部副部长杨继宗说,早在杨成武的红四团进草地之前,毛泽东让红六团先进草地试走了一回。结果进去2000多人,几天后被迫撤回毛儿盖时,只剩下不足一千人了。据说,失败的主要原因是由于粮食准备不足、思想动员欠充分和敌人骑兵的袭扰。后来我曾查找了许多红军过草地的资料,对于这一情况,几乎都没有提到。唯有当时由邓小平主办的《红星》报上,有几句话总结了红六团担任探路先锋进入草地失败的教训:“红六团由于没有作好必要的粮食准备工作,出发的第一天走了一百一十里路,只吃了一餐野菜青稞麦子,第二天没吃饭就出发,在饥饿和疲劳中两次同前来袭击的藏族上层反动统治的骑兵进行激战,不能支持而被迫撤退。”同时,《红星》报还介绍红六团在草地英勇作战的事迹,并发表了《为筹集充足粮食而斗争》的社论,指出:“红六团这个教训是值得拿来警惕我们的,因此筹集充足的粮食,是当前的极重要的战斗任务。我们不能仅仅准备对付可能较好的环境,而且要准备克服可能的最坏的环境,要努力战胜当前的粮食困难。”除此而外,到目前还没有其他参考资料。
我们这次进草地,是经过充分物质和心理准备的。剧组光牦牛就租了20多头。各种物资加起来少说也有两吨多,是一次完全意义上的旅行。过曲定桥后,我们唱着红军不怕远征难,挥鞭抽打着胯下的牦牛,沿着一条叫若齐的小河就进了草地。中午时分,正准备野餐时,突然下起了大雨。刚摆好的野餐食品,顿时全都泡了汤。等从牛背上取下雨衣时,全身早被雨浇透了,加上又刮起了大风,雨衣让风吹得穿不到身上。雨点儿很大,砸在水草间多年的腐烂草层上,溅起一股股令人窒息的腐臭气。雨衣被风绞成了麻花儿,完全失去了作用。雨水顺着裤子往下流。我们只好躲在牦牛肚子底下避雨。大雨整整下了40分钟。刚进草地就来了个下马威。午餐后,继续上路,因为按计划今天我们要到30公里外的一个牧场。
这时的山势越来越缓,前面全是一个个低矮浑圆的山头,就连红柳丛也开始渐次稀疏起来,而草地却绵延开来了。雨后的草地上,太阳好像就挂在人的头顶上,晒得身上湿透的衣服就像是刚从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烫得让人喘不上气来。远处茂密的草滩上,升腾起淡淡的白雾,到处是河沟交错,积水泛滥。路是牧民转场时踩出来的小道。腐草结成的地面,又松又软,雨后更是泥泞不堪,不断有牦牛跌倒在地上。直到下午6时,我们才跟着落山的太阳来到了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藏族村落。向导说这里是他们的冬季牧场,只有七户人家。现在整个村子里只有三个老人和一个叫扎巴西的小孩,其他人都去了夏季牧场。
我们请的向导冬仁,就是这个村子里的牧民,他会一口流利的汉语,就连英语也能说一些简单的日常用语。他说这几年,每到夏秋季节来草地的人很多,连老外都有,所以他就做起了向导、导游,还用家里的牦牛为进出草地的人们驮运物资,每年的收入都在5000元左右。晚上我们就住在冬仁家的藏式木板房里。他说,红军过草地时,这里方圆几百里连一户人家也没有。现在村子里的人家,都是最近十年才从班佑和若尔盖搬过来的,这里放牧、转场都方便,就是出去太困难。
是夜,让蚊子咬得无法入睡。我和几个哥们一起站在冬仁家的房顶上,就像小学生一样大声地念起了杨成武将军的《毛主席指示我们过草地》:
进入草地的第一天我们就遭到暴风雨的袭击,河水泛滥,曾一度挡住了去路。黄昏,只得在一个稍高的小山上渡过了进入草地第一个漫长的夜晚……
不知道当年杨成武的红四团进入草地第一天,住的是不是今夜我们宿营的冬牧场。不过,当年,在这片两万多平方公里的草地上,由于缺粮、疲惫、寒冷等原因,红军三次过往,牺牲了一万多人。
站在历史的天空下
也是在杨成武的红四团进入草地的这天。1935年8月21日,陇陕边界附近的泾水河畔,红二十五军的将士们却经历了自长征以来的第三次生死攸关的重大战斗。
8月20日,红二十五军绕过平凉县城,沿公路进至白水镇,在马莲铺村以东的打虎沟高地(凤凰山)击溃尾追之敌第三十五师一○五旅一部,歼敌一个多营。
此战,红二十五军指战员差点活捉随队督战的敌三十五师师长马鸿宾。
马鸿宾从马莲铺逃回平凉之后,惊魂未定,就要他的手下去马莲铺去报一箭之仇。接着又给庆阳的马开基下令:“徐海东股匪正沿西(安)兰(州)公路向东逃窜,向泾川县城逃去。特命你部(一○四旅二○八团)和一○五旅一部东西夹击,全歼徐部于西兰公路。”并要马开基“活捉匪首徐海东”。
这时,刚从马莲铺战斗中冲出来的红二十五军,经白水镇后,正在准备南过王母宫塬,渡泾河支流汭内河,东进泾川县途中。王母宫塬,地属黄土高原,位于泾河与汭河之间。是一段地势突兀高大的土原,据地质学家称,这段土塬是世界上土层最厚的地方,最厚处可达一千多米。土塬以南几乎垂直的崖壁下,就是东流的汭河。汭河平时水流缓慢,深不过膝,就像一条蠕动的青蛇,从塬下蜿蜒而过,清可鉴人。但是,由于近几天泾河流域大雨滂沱,河水暴涨,往日平静的河面上卷起浑浊的浪涛,给部队的渡河造成很大困难,为防敌突袭,军政委吴焕先决定,让军长程子华先带手枪团和二二五团,先行抢渡,占领南岸高地,防泾川之敌,徐海东带二二三团担任后卫。吴焕先自己留在北岸组织指挥部队抢渡。
中午时分,正当军供给部和军医院过河时,一股更大的洪峰奔涌而来,几个战士不幸被洪峰卷走。这时,全军的骡马担架、行李挑担、医疗药品、军械器材、伤病员等都拥挤在北岸。部队不得不暂停渡河,就地进餐。
“军之半渡”自古就是兵家大忌。就在徐海东将担负后卫的二二三团三个营的兵力,布置在四坡村东西两个方向,防止泾川、平凉之敌偷袭时,王母宫源方向却突然传来枪声。原来,国民党一○四旅马开基的二○八团一千余人,在骑兵的配合下,由东边突然向四坡村袭来。二二三团三营即刻凭借房屋、土墙和窑洞,跟敌人展开激战。机枪连连长戴德归,干脆把一挺重机枪架在窑洞顶上,向蜂拥而来的敌人猛烈扫射,这才压住了敌人进攻势头。徐海东马上命令在西北方向担任警戒的一、二营,包抄到敌人东北侧,从后方堵击敌人。并下令二二三团:“背水死战。”
这时,正在河边组织部队强渡的吴焕先,听到塬上枪声大作,知道敌人已追击上来了。情况危机,他当即带领军部交通队和学兵连150余人,也从河边冲到塬上,从东南方向敌人背后插去。而已经渡过河的两个团,完全无法回援,担任后卫的二二三团,完全处于背水作战的危险境地。如不坚决打退敌军进攻,后果不堪设想。
吴焕先冲锋在前,一边指挥,一边向战士们振臂高呼:“同志们!压住敌人就是胜利!决不能让敌人逼近河边!一定要坚决地打!”战士们不顾道路泥泞,迅速抢占了塬上制高点,从后侧翼向敌人发起冲击,徐海东率领二二三团各营也迎面冲向敌群。敌人被这突然的夹击,打昏了头,顿时乱作一团,纷纷夺路逃窜……马开基一看势头不对,怕一○五旅赶不到,自己就被徐海东包了饺子,打马想溜,却被徐海东身边的通信兵周世忠发现了,他端枪瞄准目标,一声枪响,马开基一头从马上裁了下来。
马开基被击毙后,敌人一下乱了阵脚,疯狂地向外反扑过来。就在这时,突然,一颗子弹打中了从敌后冲上来的军政委吴焕先的胸部,顿时血流如注。他忍着巨大的疼痛,继续指挥部队冲锋,抢占制高点,把敌侧后截成两段,战士们听到政委受伤的消息,在极度悲愤中,与敌人展开肉搏,以顽强的战斗精神,几经冲杀,最后将敌人压到一条山沟里,就在战斗取得最后胜利的时刻,吴焕先却停止了呼吸,牺牲时年仅28岁。
吴焕先牺牲了,一位年轻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政治家、军事家就这样走了。但他的精神还在激励着红二十五军将士,继续战斗。
一颗将星就这样陨落在了甘陕边界的王母宫塬上。
陇东的土地拥抱了这位来自中原的儿子。
吴焕先,1904年出生于今河南省新县箭厂河乡四角曹门村。少年时代,在麻城蚕业学校学习期间,接受了革命思想,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6年夏,他在家乡投身农民运动,在箭厂河一带建立了鄂豫边第一个党小组,第一个农民协会,组建了鄂豫皖第一支农民革命武装——箭厂河三堂革命红学。1927年11月13日,他率领箭厂河红学和农民自卫军作为“黄麻暴动”攻城主力,解放了黄安县城。黄麻起义失败后,敌人疯狂反扑,吴焕先的六位亲人为革命献出了生命,但他仍带领群众坚持革命斗争,艰苦的环境下,他以坚定的革命信念,写下了“深山密林是我房,沙滩石板是我床,尽管敌人逞凶残,坚决斗争不投降”的豪迈诗句。
他是鄂豫皖革命根据地的创始人之一。1929年12月,鄂豫皖首届工农兵代表大会召开,吴焕先当选为土地委员会主席。1930年4月,鄂豫皖特委成立,吴焕先任特委委员。在红四方面军中,他先后任红二十五军七十三师政委、红二十五军政委、红二十五军政治部主任和鄂豫皖省委常委。
1932年10月,红四方面军西撤,根据地面临严峻的斗争形势,担任鄂东北游击司令的吴焕先勇敢地站了出来,重新组建了红二十五军,吴焕先任军长,王平章任政委。之后,他率领红二十五军采取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先后在郭家河、潘家河、杨泗寨向敌发动进攻,三战三捷,大振军威。
1934年11月,根据中央指示,吴焕先带领红二十五军高举“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第二先遣队”的旗帜,从河南罗山县何家冲出发,开始长征。一路上,他带领红二十五军将士冲破敌人重重围堵。血战独树镇,把红二十五军从万分危急的情况中解救出来;突围庾家河,在程子华、徐海东均负重伤的情况下,独担重任,率领红二十五军下勋西,返洛南,入卢氏,转蓝田,开辟了鄂豫陕革命根据地。
1935年5月,吴焕先代理鄂豫陕省委书记。在国民党政府对鄂豫陕革命根据地的第二次围剿中,他率部奔袭紫荆关,伏袭袁家沟,北出终南山,威逼西安城,粉碎了国民党的“围剿”行动。之后,在得知红四方面军会师北上的消息,他果断决定率红二十五军西进甘肃,牵制了陕甘边界之敌,有力地策应了党中央和红一、四方面军北上行动。
正在带领部队追击敌人的徐海东接到吴焕先政委受了重伤的报告后,他立即向四坡村跑去。刚到村口,他就听见一阵阵的哭声。人们正在喊着、哭着吴焕先的名字。他推开人群冲进屋里时,只见吴焕先静静地躺在一副门板上……
“焕先!”徐海东握着那双冰冷僵硬的手,大声呼喊,“焕先!政委!焕先……”
徐海东和吴焕先是生死与共的亲密战友,几年来,他们一起率领二十五军指战员转战鄂豫皖陕,为迎接主力红军西征北上。可是一路上,省委书记沈泽民饥病交加,病逝天台山;第二位省委书记徐宝珊,抱病长征,身葬陕南;代理省委书记吴焕先。今天又血洒四坡村,军长程子华多次身负重伤,至今还没痊愈……
想到这里,徐海东对后勤部长说:“你去买口好棺材吧,咱们怎么也得厚葬政委。”
徐海东叫人端来一盆水。亲自给吴焕先洗了脸、擦了身。把自己的一件呢子大衣,轻轻盖在他的身上……
当天夜里,徐海东等亲自抬着吴焕先的遗体渡过汭河,秘密安葬在四坡村的郑家沟……
走在今天的大地上
在一片茂密的高梁地里,我在拜谒吴焕先烈士。
这是2002年初秋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是在庆阳军分区的周科长和泾川县武装部刘政委的陪同下来到四坡村的。其实,位于黄土塬下的安葬着吴焕先烈士的村子,并不叫四坡,同样当年的那场惨烈的战斗也不发生在今天的四坡村,也就是说,真正战场的遗址在今天的掌曲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