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闵庄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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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嗑麻子

麻子是一种油料作物,我所知道的是陕甘宁部分山区都产,我的家乡盐池也种,用它榨的油称麻油,早年农村人用麻油点灯,后来主要是食用。

麻子外壳薄而脆,除榨油外,它还可以直接食用。家乡盐池的麻子颗粒不及绿豆大,有的外表颜色像麻雀蛋壳,这大概与它得名有关。而我在固原、甘肃天水见到的麻子个儿要大一些,而且外壳颜色也要浅点。嗑麻子是这一带农民的绝活。在城里人看来,这似是绝技,而在我们那里,属基本功。小时候刚学着吃麻子是炒了连皮嚼,油香油香的。但麻子皮不好排泄,如果孩子吃得多了,麻子壳聚在小孩的肛门口处,以至于屎拉不下来。后来,我们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嗑,即用上下门牙的两个齿尖轻轻将麻子咬开,再用舌尖将麻仁舔出,仁吃了,一吹气,便把麻壳吐出。有时麻子太小,且滑,两齿尖咬不住,于是舌头便上去帮忙,直到将其拿下。一大把麻子能嗑好长时间。我们一般将其装在衣服口袋,一次取出三五十粒,先检查确无杂物时,全部将其扔进嘴里,暂存于腮部,嗑时借助舌头将其自动送到前门牙处。其实,吃的时候谁也不曾想有多复杂,不过是本能的熟练操作而已,但用文字一描述,的确有点玄乎。

吃麻子者,多村氓野夫,说来不雅,有的人懒,也邋遢,吃了仁不吐壳,任其粘在嘴边,堆多了,用手一抹。我以为不雅,正如南方女人吃槟榔。我觉得有点恶心。民间还有一种说法,说麻子不能常吃,吃时吐气耗人气息,会导致脱气。脱气后据说是体虚气短,浑身无力。说有人脱气了,寻医问药都不管用。后来,有人给了个偏方,吃炒黄豆。吃麻子因吐气而气虚脱气,吃黄豆与之相反,是要吸入气的,于是这人的病从此就好了。此说不足信。

我上初中时,可能是没什么零食,班里学生都爱嗑麻子,这东西省时省事,撮一小把扔进嘴里,由牙、舌头、嘴唇配合加工即可,你该干啥干啥,啥事都不误。尤其是秋天收麻子的时节,同学们都嗑麻子,以至桌子之间的走道像下雪似的积了一层麻子壳,老师从中间走过时,还发出沙沙的响声。秋天走在乡村小路上,路边若有麻地,随便进去搓两把嗑,厚道的农村人没人说你占便宜。

在诸多小零食中,有人将瓜子称为“鬼牵手”,即没了它没指望,有了它,人总想不停吃。我从不主张家里买瓜子,但买来了总是经不住诱惑,直到吃完为止。与瓜子相比,麻子简直是“魔牵手”。经常吃麻子的人知道,如果口袋里装两把麻子,吃到最后,你恨不得把口袋翻开,哪怕侥幸藏在一角的最后一粒也要揪出来消灭。一位朋友说起自己买了些嗑好的瓜子仁,当时想着多省事,回来食之,竟觉无味。其实,嗑麻子和嗑瓜子一样,用农村人的话说是解心慌,真吃它,那有多点东西。

每年秋天麻子成熟,农民总要等它经霜杀后才砍,据说未经霜杀的麻子榨油会把人吃疯,其实,不是疯,似乎是诱发的某种癔症。据我所知,麻油质量的优劣还取决于榨油前炒麻子的火候。以前,每到年关,家里用麻油炸油饼、馃子、馓子之类的油香,我妈和我大妈一直合作,那时每家都炸一半缸呢。我不知道为什么炸油香那天烧火也用麻柴秆。炸油香那天,女人们在满是油烟的厨房里熏得时间长了,等活干完,一个个总是由不住地嘿嘿嘿嘿地傻笑,笑罢便是迷糊,直打瞌睡。我想,从麻子的名称中可以看出,它大概有某种致幻成分。

先前麻油比胡麻油要次一些,后来,麻油就被胡麻油取代。现在种麻子的人少了,麻油也许金贵点。比如在街上偶尔还能见到卖的麻油鸡的,似乎是物以稀为贵了。

2001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