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中有个书生模样的走出来,看上去年纪不大,容色稀松平常,然眉目间难掩凛然之气。一袭蓝色长衫简朴素雅,干净整洁。拱了拱手,不失气度的执言相对,“想必是功勋卓著的萧将军,在下虽是一介鸿儒但也要仗义执言。请将军交出杀人凶手,以平民愤,以安民心,以正国法!”
萧逸赫然一怔,“什么凶手?”
书生嗤然冷笑,“自然是杀害无数少女的恶毒之人,百姓口中的祸世妖孽!”
眉,骤然挑起,“你意指何人?”
“将军何必明知故问,难道想包庇这样的元凶巨恶?请将军主持公道,将萧桐交出来,严正国法,还天下黎民一个公道!”书生说的铿锵有力,一番讨要更是掷地有声,不容拒绝。
下一刻,萧逸眸色凝霜。何人走漏消息?
萧桐之事只有极少数人知晓,自己身旁之人倒也不足为虑,莫非是擒住萧桐之人故意为之?为了激起民愤,置自己于水深火热无暇顾及其他?更何况,他昨晚刚刚派人营救萧桐归来,今早便有这番剧情,定是有人刻意作对。
到底是谁?
皇甫函治许久未见露面,风流惯了的男子,即便一时转性变得强大,大抵也没这样的头脑;皇甫函承?萧桐身处天牢,皇甫函承定然脱不了干系,自然知晓其中缘故。即便不清不楚,也会明白一二,只是碍于他的兵权隐忍不发罢了。
至于皇甫函明……
眉,愈发深锁。
鬼面曾经上禀,昨夜正是六王爷派人剿杀,险些阻了他们的营救大计,让他功亏一篑。由此可见,此事与皇甫函明有关。否则,又是谁能在短时间内知晓萧桐归府?
皇甫函明?!
心头,恨意阑珊,眼底流露怨毒之色。
五指蜷握,发出细微的咯咯声响,脖颈间的青筋不经意暴起,面色难看至极点。
见萧逸面露怒色,却高傲不语,书生继续不卑不亢高声道,“请将军交出萧桐,还天下黎民一个公道!”
视线瞬时死死盯住书生容色平平的面孔,这般不依不饶着实令人杀意难平。萧逸扯出一抹凄厉冷笑,“你们有何证据,说萧桐是杀人凶手?当初不是口口声声遑论九王妃是妖孽吗,难道一场闹剧还不够,竟要耍泼到本将军府?!”
这般砌词狡辩当真令人哑口无言。
可惜,他面对的是个书生。
书生的强项是:口若悬河,有笔如刀。
即墨殇便是典型的例子!
“将军!”书生不改旧容颜,依然清风拂面,不畏分毫,“正所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之道,正义长存;地之道,民心所向。而今有府衙之人作证,亲眼目睹当夜萧桐作恶杀人。天理昭彰,不容狡辩!”
府衙之人?
脸色一沉,“何来府衙之人?”
话音刚落,几名身着衙役衣服的男子,腰间系着钢刀,大跨步上前。拱手施礼,大声道,“我等亲眼所见,萧桐持凶杀人。”言罢,自腰间摸出一个物件,似钢牙之类的凶器。
只一眼,萧逸的面色俨然如猪肝,身子亦有些微颤。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皇甫函治的心境。那日掘墓刨尸,也该是这样的挣扎。
音落,身后的百姓再次情绪波动,挥舞着手中的工具,蠢蠢欲动,仿若要踏平整个将军府。萧逸清楚,天下易得,民心难犯。纠缠下去,对自己毫无益处,而且还会累及筹谋许久的大计。
视线游离般扫过眼前几乎要冲到跟前的百姓,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
萧桐?当真要……弃车保帅?
可是……这是他第一次因为不想杀人而手软迟疑,也是第一次明白,杀人未必是件好事。因为他是萧桐!他是……
书生冷眼凝笑,直勾勾注视萧逸逐渐青白的面色,眼底的某样东西微微灼伤他的眼睛。萧逸,你可知自己的无情与悲哀?多少人因你家破人亡,多少人死在你冰冷的脚下。若你能像今天这边踌躇,怎会有此刻的犹豫不决。我只教你明白,何为一念生死,何为彻底失去。一个随扈,你尚且心存不忍,为何面对那些深爱你的人,你却可以弃如敝屣痛下杀手?
萧逸,到底怎样的心才能成就这样一个你?
曾几何时,我也渴望这样一番迟疑,哪怕只是片刻,都能证明残存的一丝温柔。
可惜,萧逸终是萧逸。
只为自己生,从不为任何人死。
宁愿负尽天下人,绝不教天下人相负。
“将军,众怒难犯,您还是交出萧桐。否则,这一股众怒,势必要……”书生口吻森冷,眼底含伤。
“我在这里!”一声无力的挣扎,萧逸愕然转身,刹那间怔在当场。
两个家丁搀着膝盖处缠满白色绷带的萧桐,亦步亦趋走出大门,摇摇晃晃行至萧逸面前。那一刻,萧桐带着从未有过的绝望,幽然浅笑。
眸子微微眯起,萧逸觉得眼眸刺痛,心隐约抽搐一下。
“人是我杀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萧将军毫不知情,是我萧桐嗜血滥杀,与将军府无关。”萧桐扫一眼因为自身出现而短暂冷寂的百姓,一双双迸发着仇恨的眼睛,几乎要将他撕成碎片。
书生不依不饶,依旧揪住不放的姿态,“你是将军府的护院,亦有官职在身,为何要犯下滔天罪孽。难道仅仅因你的一番说辞,便让将军府撇清一切?”
萧逸咻然投来杀气腾腾的眼神,胸口的起伏足以证明他此刻的杀气。
百姓开始叫嚣,让将军府还一个公道。
声音此起彼伏,振聋发聩,场面大出萧逸预料,更令他气愤难耐。若非举事在即,他断不会容忍这样的折辱。大庭广众,众目睽睽,被一介酸腐书生指着鼻子戳脊梁骨。
推开身旁的家丁,萧桐因为膝盖重伤,走路极其不稳,几乎挪动前行。萧逸一把扣住他的胳膊,示意他勿要往前。
“将军,是属下连累你,连累了整个将军府。”说着,拂去萧逸的手,赫然扭头冲百姓大喝,“萧桐罪孽深重,犯下累累罪行,不求苟延残喘,只求不要连累将军府。希望萧桐一死,能平众怒,息民怨。”
话音刚落,萧逸陡然睁大眼眸。
然,为时已晚。
银光闪过,萧桐骤然抽出身旁门卫的佩刀,横架颈部。锐利的刀锋带着嗜血的喜悦,划过他的皮肤,毫不留情的割断动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