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她的双眼睁成两只杏仁,“这下,日本人要向全世界承认间岛是我们的了!”
“就是啊,何止间岛,延吉也都是我们的!日本人应当统统滚出去!”吴禄贞说。
余秀虽喜上眉梢,笑容却转瞬而逝:“只是,我的家仇还没有报啊。”
“但我们已经掌握主动了,小鬼子如有不轨,我们决不轻饶!”
“那就好!”
她说完,转身就要到卧室去。吴禄贞一把扯住她:“怎么?你还不给我个面子?”
“我要去取行头啊?”
“你还有行头?”吴禄贞说,“又没有舞台,又没有伴奏,你只穿这一件藕色旗袍,就如出水芙蓉、秀色天成,不需要化装的。”
“那怎么成?为了给你长面子,我也要化装的呀。”她扯着吴禄贞的衣袖摇晃,“你给我看看衣服去。”
“好好好,我看就是。”
“郎君--你跟奴家来……”她一句京腔京调的叫板后,迈着细碎的台步,风摆柳似的,带吴禄贞走到房间的两口大箱子跟前,打开来五彩缤纷:长袍短衣、裤子裙子、铠甲盔帽、靴鞋云肩,应有尽有,她一件件指给他看,“这是团花帔、玉带、女蟒……”
吴禄贞看得眼花缭乱,笑着说,“还说你不唱戏了哩,这么多服装不是都保留着吗?”
“几年唱戏,就余这点家当,嫁鸡随鸡,还能不带着走么?”说到这里,她黯然神伤。
想到她跟了自己,赴延匆忙,也没给她买衣服首饰,还真有点对不起人,心怀内疚,赶紧打岔:“看看,这么漂亮的服装,不穿出来给大家看看,真是可惜呀。”
“你看今日演什么?我就穿什么?”
“不是今天,是明天上午,你准备一下,看演什么好?”
“没有配角,只能是独角戏啊?”
正说到这里,周维祯匆匆来了:“你们两个,别躲在里面嘀咕了,有配角,有伴奏了……”
“哪里来的?”吴禄贞一步跨出门外问道。
“嘿,真巧了,延吉一个珠宝商做六十大寿,他儿子在奉天经商,为孝敬他爹,特意请了个戏班,虽是草台,但正演《杨家将》,答应明天为我们演出。”
余秀也出来了,附掌说:“好啊,那我就演佘老太君。只是要叫他们来配配戏才好。”
吴禄贞对周维祯说:“你再跑一趟,叫他们演出完毕到我家来配戏。”
周维祯答应着走了,余秀倚傍着丈夫坚实的臂膀,觉得心里很踏实,问:“您真的不反对我唱戏?”
“我从来没反对过啊。”吴禄贞说过又补充道,“只是要在我身边唱,我死了才能开例,你再想到哪里唱都行。”
“不许胡说!”她赶紧抽出手捂住他的嘴巴,霎时变了脸色。
“哪里就死了呢?看你吓的!”吴禄贞为她的真情感动,但想到自己重任在肩,脑袋难免保险,到那时如何安置她?心头沉重起来。
督办公署人满为患,人人脸上泛着红光,大家只知道中国胜利了,延吉是中国的了,这就是天大的喜事了。胡殿甲也赶来了,他大声嚷嚷:“不能没有酒啊!俺要喝御酒,快拿来!”
柏文蔚也跟着起哄:“我们大家都是有功人员,但首功要数吴禄贞督办,给他披红挂花好不好?”
上上下下的人齐声说好,有个汉族商人说自己有,就把结婚时用过的大红花结取来。有人报告吴禄贞来了,柏文蔚把红花挂到大门上,再把门关起来了。吴禄贞兴冲冲地赶来,见公署衙门的门关起来了,问怎么回事?外面的人更多,一个个笑而不答。还有人问督办为什么迟到了,是不是只顾在自己家里乐了?
今天迟到是因为在家里看余秀化妆。过去不是在舞台下看装扮好的,就是在卸装后看本色面目,如何将一个时装少女化装成古代老妪,可真费力呀。只见她先拍底彩,再拍两颊与面部的红影,后用****定妆,再涂抹胭脂,画眉、画眼、上唇……在一张脸上抹了半个时辰,又是吊眉眼、梳大头、帖片子、扎水纱、插鬓花……最后再穿剧装。
“呀,这么麻烦,你们当演员的真不容易。”吴禄贞感叹着,等不及她完全装扮好,只得先走一步了,见众人问起才说,“你们听到我家锣鼓喧天的是不是?就是为了与民同乐,那是在排戏,等会大家都进来看啊。”
“看戏?”这在边远的地方可是稀罕事,有人还是第一听说哩,都欢呼起来,人越来越多了。
乡约为大家说:“衙门里人满为患了,老百姓也进不去啊。”
“是啊,衙门能有多大?我与他们商量一下去。”吴禄贞说着走到公署门前,隐隐约约听到里面有人声,可门却关着,于是边推门边喊,“周维祯,你们在捣什么鬼?”
门一推就开了,门楣上落下一团带着飘带的红花,砸到他头上,红绸带蒙住了他的眼睛他还没反映过来,就被几个人团团围住了。柏文蔚几个三下两下,就把红花缠到他的胸前,再数着“一、二、三--”三字才出口,大伙一下把吴禄贞抬起来了。
“干什么?干什么?”吴禄贞大声喊着。众人不理会,只是抬着他出了衙门,穿过门前的广场,走上大街,边走边喊:“督办最有功!督办最有功--”
众人抬着他们的有功之臣上了局子街,迎面碰上赶来的戏班子,看着这热闹劲,把锣鼓家伙都拿出来伴奏了。胡殿甲干脆牵来了一匹高头大马,把他架上了马背,不知是谁临时编了几句词:“白山峨峨,黑水洋洋,督办之功,山高水长!”
这几句词好,高度概括,朗朗上口,合仄押韵,只念一遍,大家就记住了,于是伴着锣鼓与脚步,大家齐声吼道:“白山峨峨,黑水洋洋,督办之德,山高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