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摘了一朵罂粟,拿在手里,低头看了许久。她站在远处,静静看着他摘花,一言不发。
一个时辰安静的过去。
白影俯身将手中的花轻轻放回土中,她似乎都能听见他叹气的声音,她垂下眸,刚要转身离开,却听见他淡淡的说了一声。
“你来了。”
“来取你的命。”
——这是,景漠的声音。
她转身看去,景漠的雪月剑已经解开,剑身蓄满了寒光,白雾从剑锋流出,上扬成一道剑气。子虞周身围上来一阵寒风,发丝飞起来,挡住了眼。她急忙剥开那些乱发,再看时,景漠整个人已经腾在了半空,剑尖几乎到了苏慕之的眉心前,子虞的心猛地一窒,想也没想便冲了出去。
离他们还有一丈远时,一股强大的剑气便将她弹了回去,摔倒在地,胸中立刻喷出一口鲜血。
景漠正全神御剑,并没有注意到她。雪月此刻像是个闹脾气的孩子,偏偏不愿往苏慕之身上刺去,他几乎是用了全部的内力,也无法让剑锋再进一寸。
苏慕之只是淡淡的看着他身后的罂粟花丛,似乎眼前什么也没有。
他为什么不躲开,若是那剑再往前一点……不敢想,到此刻才看清自己的心,他原来比她想象的还要重要,重要得太多。她滑出袖中的匕首,那是景漠给她的一把碧玉短匕,撑起身子,冷冷劈向面前压来的剑气。
景漠感应到了碧瑶的剑气,眉心一拧,分神的片刻,雪月已经弹了回来,拉着他的手臂向后飞出去一米开外。破了的雪月剑气四射,子虞被一道强力击中,那力道将她推到了小院的院墙上。那一瞬间,好像内脏都碎了,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
模糊的视线里,恍惚有一白一黑两道人影过来,她刚一开口,腹中一道温热便涌了上来,眼前一黑,便什么也看不见了。朦胧中似乎有两道醇厚的真气涌入体内,一道暖而厚重,一道薄而清冷,温暖的真气所到之处,疼痛就减弱许多。清冷的那道气息在胸腔里流动,呼吸便顺畅了许多。
“阿九,醒过来,听到了么,我要你醒过来。”
“子虞,醒醒,别睡。”
子虞的意识已经很浅,恍惚在黑暗中看见了一个人影走近,越来越近。
正是那个叫含的男人。
他对她暖暖的笑着,眉梢眼角都是心疼,“玖久,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她累到没有力气开口,可是他还是一遍一遍的问,“跟我说话,好么?”
她看到他的表情越来越焦急,眉眼间的笑也慢慢消减,转而成一种几乎快要崩溃的绝望,好让人心疼。
“含。”她努力的唤了一声。
那个叫含的男人忽然眼底一亮,唇上的笑容又回来了,“玖久,看着我,别睡。”
她将精神尽力集中,正好有些事要问他,却不知怎么见面。
“你是……魂体的另一半?”
他淡然一笑,眼眸间似乎有说不出的空洞,“确切的说,是一魂一魄,不算完整的魂体。”
“那你该知道,我不是你要守护的那个人,这具身体,本就不是我的。”她解释道。
“确切的说,你是她的转世,玖久。”
一个人要下多大的决心,才能让自己承受魂魄分离之苦,永远锁在这么一个不见天日的空间里,没有时间的流动,没有生死,没有感觉,没有未来,只有无边无际的空洞和孤寂。最后连她的转世,也要生生世世的守护下去,不求回报。而他的下一世,每一世,因为少了一魂一魄,都只能是体弱多病,终身受着她所承受的任何伤痛。
这该是多强烈的感情啊,才能他做出这样的牺牲。
“要怎么才能解开这个咒缚?”
他温柔一笑,眸间如水月般漾动,“这不必,只是你不要再受伤就好。”
“你要守护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你这又是何必。”
他笑而不答,转而说道,“玖久,如今你已经完全适应了你的新身体,我不能再随意同你见面了。这一次,是因为你受伤,神智削弱我才能借机见你一面……也许不会有下一次了。”他顿了顿,眸间闪过一丝落寞和不舍,“我的话你听好,你这一世的命数原本只有十五年,有人强行用魂体牵引之术为你改了命,但一定要在十五岁生辰前找到另一半魂体,与他和合,不然你们二人都活不成。”
“可是……”
“没有可是,如果你找不到那一半魂体,一年后你和他都会暴毙而亡,无法再入轮回,就此灰飞烟灭。”他说得很慢,很严肃,每一个字都似乎有千斤的重量,压在她的心上。
“若是我按你说的做了,又如何?”
“你们和合时,将锁魂水晶带上,我就能回到魂体体内,从此守在你身边。”他眸间的憧憬很深,好像很期待那一日早些到来,“玖久,我是多想能真正的守着你,而不是在这个虚无的空间里看着你受伤,却什么也做不了。”
子虞没有答他,他眼中的期待那么浓,让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魂体的后腰有一枚红色的罂粟印记,你凭这个认他,定不会错。”
“……我记下了。”她勉强答道。
他得到她的回答,眉心松开一些,淡淡的笑了起来。那笑容带了些哀伤,不舍,寂寞和心疼,又有几分期许,满是情真意切。
“玖久,我……”
他的后面半句她没听清,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拉远,眼前他的面容一瞬间模糊了。
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没有那个男人的影子,而是一张略显疲惫的脸,修长的眉,微微窄长的眼眸,饱满的鼻梁,杏色的唇,那么不似人间的完美和熟悉。
“醒了?”
子虞眨眨眼,双手被他握在手中,一向温暖的他的手,此刻却是冰凉,凉到似乎有些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