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别说话,你气血太虚。……醒过来就好,想不想吃东西?”他轻言细语的问,但她也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异动,那是种失而复得的高兴,从他的眸子里竟也看得出几分来。
将感情埋藏得如此之深的先生,这一刻竟然在她面前流露出了情感,这是……为什么?
“月酥。”想起那一夜他们在河边,看着小孩子们玩闹,吃着月酥,他也是那么可爱的要跟她交换手里的月酥。
“等你好起来,我带你去。”
“嗯。”她点点头,对他轻轻一笑,“景漠在么?”
苏慕之放开她的手,替她掖好被角,轻声道,“他在外面,我要去皇城一趟,子时之前回来。”
“是与卫国的战事?”
“不要操心这些,你好好休息。”他伸手在她的眉心轻轻一点,唇边漾开三分笑意,“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不必等我,睡久一些。”
“先生不要挂心子虞,我已经好很多了。”
他摇摇头,食指刮过她的鼻尖,叹道,“爱逞强的丫头。”
说罢轻轻一笑,白袖飞过她的面颊,带起一阵淡淡的暖香,是宁神的紫丁香。她喜欢这个味道,带着他的体味,很柔很轻。
苏慕之又再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出了门去。
她能听见他与景漠低语了几句,但分辨不清究竟是说了什么,之后景漠便推门进来了。刀刻般的脸绷得异常的僵冷,似乎每一寸皮肤都处在极度紧绷的状态,稍稍风吹过就能掸破。
景漠与她对视一眼,也不靠近,站在门口双手抱臂,一句话也不说。
子虞要坐起身来,他又急了,这才上前去扶她躺下,轻言道,“躺着好。”
“景漠,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他略略点头,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放在她的床头,“看过再谈。”说完转身要走,子虞叫住他,还是勉强撑起身子坐起来,他知道拗不过她,转回身来扶她坐起,抓起床头的鹿皮大衣给她披上,又抽身去关了门窗。
这么一阵子的功夫,子虞已经展开了信,将信上的内容读完了。
这信是璟瑜写的,没有收信人的姓名,没有落款,但那字迹她认得,第一次去瑜华园时便见过璟瑜手抄的佛经,那时璟瑜还说日后送一本给她的,可惜……
信的内容也没有什么异常,不外乎是闲话家常。她将信倒过来,才看出了里面的暗语:哥哥的意思我已经明了,只是心之所属,难以下手。第一次见他,我就预料会有这么一天要辜负你们对我的期望。哥哥,太多事不能与你细说,每日在佛前诵经,但愿你能原谅我的软弱,只求这条无用的命能得到哥哥的饶恕,那么瑜儿在九泉之下,也能贪得一安了。
“璟瑜是暗羽的人?”子虞看完信,举目问道。
景漠将信收回,折好放回衣衫里,抬眼对她道,“她是我的妹妹。”
果然如此,所以才会看到他拿着剑去向先生索命的那一幕。
“她一直都是,暗羽安插在先生身边的人?”她想起佩楚说,先生看见了水榭高台上歌舞的璟瑜,便为她赎了身,想来这一切都是暗羽事前安排好的吧?
“为什么?”她问。
景漠冷冷一笑,“他是卫国的大患。”
一句话点醒了子虞,她一直以为两国的和平至少还可以维持三五十年,或许到她老死也不会打破。没想到暗中已经有了这么多对立争斗,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
“所以在璟瑜身上的罂粟纹身,也是刻意的?”
“是。”他也不瞒她,仓卫两国不可能共存,这一点她早知道也好。
子虞双手发软,脑中闪过很多种念头,最后停留在了一个人身上。
“先生的软肋,暗羽是怎么知道的?”
“恕不能相告。”景漠缄口不提,却是侧面肯定了她的猜测:翠微苑中必然有一个知道先生很多事,又故意向暗羽透露的人。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想挑起仓卫两国的矛盾。五皇子么?他不可能知道先生的私事。
这整件事还有一个蹊跷之处,莫大夫平日里是不沾酒的,偏偏在璟瑜服毒正需要他出面时,醉在了瑜华园,这不是太巧合了么?如果璟瑜死了,暗羽和先生之间的矛盾就不可调和,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又想起在陈州时,她似乎是见了莫大夫与一个男子在酒楼会面,现下想来,那人似乎正是当时的陈州太守北宫长青——五皇子。五皇子有谋略,但发动两国战争这样的大事,他未必有这个胆识,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必然不会如此轻妄行动。他背后,或许是有一个智谋双全的人掌控着大局,才叫他如此的有恃无恐。
莫白,是他么?若真的是他,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躺下睡会儿。”景漠轻轻捉住她的双肩,要让她躺回床上。子虞看他的眼底充盈着几条血丝,心上一沉,顺着他的意思躺下后,见他要走,她叫住了他。
失去妹妹,他的心情可想而知,去找先生也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可见璟瑜在他心里的位置有多重要。她知道景漠,他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漠绝情,此刻他该是多心疼,还要费神来给她一个解释,照顾受伤的她,可是谁来关心他呢?
“景漠,我记得你说你留下来不是为我。如今……或许也没有让你留下的理由了,你要不要……”
他冷冷打断她,侧过刀刻般的脸,“要留要走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我不是要干涉你的意思。”
“该走时我自然会走。”说完,他也不等她再说什么,别过脸去冷冷的走了。
这是景漠第一次那么生冷的与她说话,也好,他至少也需要一个出口宣泄心中的苦闷,失去至亲的感觉如何,她不是没尝过,能对她发发脾气也是好的,总比将一切都闷在心里好。
抬眼,看着景漠的背影在窗外,一动不动,她的心上又是一疼,这样的时候他还是一如既往守着她,这样的情分要她怎么还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