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宅子有名字么?”她随意便问出了这句,好像是已经知道答案了。
苏慕之将卷好的宣纸插入一旁的纸筒中,抬头看她,双眸映着昏黄的烛火,倒出她的影子。
“沉月暮雪。”
“沉月……暮雪……”她呐呐的重复这几个字,在脑海里想了很久,却一点印象也没有。她拂去指腹上的灰,想了想,转头道,“这名字太深沉,这宅子朝阳,必然是明亮的。”
“名字不过是浮华过世,本就不重要。”他说,“这里是我的私宅,不过已经许多年未来过。”
子虞看着烛光中白衣如雪,清冷的夜也多了几分暖意。
“我喜欢这里,先生。”她转头去看他,笑眸轻暖。
苏慕之颔首,行到她身旁,拂开她脸上被夜风吹乱的几缕发丝,轻声道,“我带你来,是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嗯?”
他展臂,转动了书案上的烛台,左三下,右两下,每一次转动的角度都不同。
书案正中一块四方形,砚台大小的木板缩了下去,显露出来一个暗格。他从暗格里取出一颗浑圆的珠子,拇指大小,乳白色,色泽清丽,却看不出质地。
他将她的手摊平,把珠子交给她,那珠子滑入手心的一瞬,手掌微微一冷,似乎是金属的感觉。
“这是?”她抬眼问他。
苏慕之在她的鼻尖轻轻一点,“这是一位故人赠与我的明珠,送与你,作你的生辰贺礼。”
“先生……”
“叫我一声慕之,竟如此困难么?”
子虞不答。
他将那珠子从她手心取出,放回暗格里,告诉了她开启暗格的方法。
子虞只学了一次,便能开关自如了。
先生似乎很喜欢她的灵巧聪明,笑道,“床下还藏了一坛菊引,随我饮了。”
他果然就从床底取出一小坛酒来,拍开封皮,里面不过剩了小半壶酒水,却都是陈年的精华,酒香已经很醇厚,似乎能醉人了。子虞接过那小酒坛,仰头喝了一口,很辣,辣过后口中有甘菊的香气,沁入心脾。
“好香的酒,这也是先生与那位故人一起酿的么?”
说是故人,子虞其实知道,多半就是那个肩上烙着罂粟花的女子,他们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吧。如今与他月下对酒的是她,他想的,却是另一个人。想来,心底难免有些失落。
苏慕之接过她手里的酒坛,仰头将剩下的酒水喝完,看着酒坛许久。
“先生?”
他听她唤他,一把将那酒坛摔在身侧,坛子碎裂的声响惊得院中几只鸟儿飞了起来,叫声诡异。
子虞俯下身子去捡那些碎片,却被他强行拉了起来,她又要去捡,他拉着她出了门来,将她往空旷的院中一扔。
她低着头,手里还握着一片碎片,眼角微微有些湿润。
“摔了挺可惜的。”她说。
苏慕之抬眼看了看夜空中的冷月,嘴角泛起一丝淡笑,“菊引是伤怀念旧之酒,碎了便碎了。”
“坛子能摔碎,旧事故人却忘不掉……”就好像她每年都会去那家酒吧,点那种叫“千色怀念”的酒,是为了忘记还是为了怀念,有时候自己也分不清,说不记得,是自欺欺人而已。
看着她单薄的身子在夜风中发抖,苏慕之眼角流过一丝温软,展臂将她拥入怀中,轻声道,“阿九,你要知道,我是喜欢你的。”
“子虞没有期盼,也不敢奢望。”在他生生推开她,眼睁睁看她与别人完成宽衣礼后,她还能求什么?还有资格求什么,他能这样说,她已经很欣慰。
苏慕之抱着她,转过身子,用背为她挡着穿堂而过的夜风,在她头顶轻叹道,“不要去爱任何人,阿九,这世间没有人值得。”
“我做不到。”
“你必须做到。”
“除非我死了,不,就是死了,那个人也不可能抹得去。”她倔强的看着他,一字一字说得很认真。
苏慕之低头吻在她的眉心,此刻他的吻很冷,冷到钻心。
“就这一件事,听我的话,好么?”
“我忘不掉,先生……我忘不掉那个人了。”她说着说着,低垂下的眼角有一滴晶莹。
苏慕之拂去那一颗颤抖的水珠,低头在她的唇间轻轻一吻。
“那我就替你葬了它。”
他忽然将她推到身后的院墙上去,白袖闪过,她身上的衣衫便已经所剩无几。
她惊恐的看着他,声音嘶哑的唤他,“先生……”
他双手死死按住她的肩膊,低下头去吻她的脖颈,沿着脖颈慢慢向下。
子虞的身子在寒风中不断发抖,她一声一声唤他,他却不听,将身子沉沉抵在她身上。
“慕之。”
这一声轻唤,几乎是带了哭声,泪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了眼前的白影。
他还是强要了她,在这样的冷月寒风中,在生满了青苔和藤蔓的冰冷石墙上,一点一点的,却是用最残暴的方式,将她最后的防卫击溃。
子虞不知道那一夜是怎么过去的,只记得风很冷,好像将她的心都冻死了一样。
……同夜,五皇子的宅邸,正厅中摆了两席酒水瓜果,香酥甜点。堂下有西域的舞姬跳着胡旋舞,火红的束胸下白皙紧窄的杨柳腰枝柔若化蛇,修长的紫色下摆旋出朵朵裙花,裙下的玉腿纤长如雪。
五皇子坐在正堂上,王福在其后侍奉,不时上前来斟满空了的酒盏。
侧位上坐着七皇子,正侧头与身后的洛嵘低语。
“七弟不爱这西域歌舞?”
沈墨含转过面目,看向正堂上华服金冠的主人,眸中含笑道,“皇兄的歌舞姬都是一等,自是甚好。只是宫廷里的事物,含仍无适应,皇兄莫怪。”
五皇子摇摇头,笑道,“七弟自小不在宫廷里,这倒是为兄长的欠考量了。”他对王福使了个眼色,王福双手拍了两下,那歌舞顿时停了,舞姬们安静的从侧门退出去,只留下两个领舞的,为主宾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