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电信局的路上,我看到一辆人力三轮车。蹬着三轮车的,是一个瘦瘦的女孩,又黄又黑,蹬在三轮车上,仅比车把高半个脑袋。初春的风很硬,也冷,风紧裹着她单薄而瘦小的生命。车上装着的,是几张破旧的硬纸片和废弃的塑料瓶子。上面蹲着另一个女孩,看上去,似乎比前面的女孩稍大一点,也是一样的黑瘦。她身体前倾,两只手夸张地叉着,护着车上的纸片,生怕被风刮走。我看到她们的时候,她们刚刚从路边的一个垃圾点捡拾出来。
单位办公大楼每一层都探出一个半圆的檐角,脏了就雇了几个民工来擦。天气预报说,这几天的温度最高也仅是零下几度,而且风也不小。这些民工来了之后,二话没说,就从楼顶一道一道地往下放绳子,然后顺着绳子的牵引,下到了半空。腰间除了冰冷的钢索之外,还要夹带一个小桶、一些擦洗的工具以及清洁液,叮叮当当地,在半空中随风一块摆动着。从办公室里看出去,风吹得他们的脸红红的,手红红的,他们坐在一块半尺见方的夹板上,腿向下耷拉着,显得特别长,裂开口的皮鞋也耷拉着,袜子很短,遮盖不住的脚踝骨显眼地裸露在风中。有好几次,我看到一个民工把手放在脖子里取暖,冷冷的身体悬在空中,越发显得寒冷和无助。
电视中,看到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个人,曾经是大学教授,下海后很快成了百万富翁。后来他几乎倾尽所有的资产搞养殖业,结果那一年的洪灾,让他一下子又成了穷光蛋,一家人颠沛流离,只好为找工作而辗转着。演到这里的时候,电视中安排了这样一个画面:一天晚上,父亲喝多了,语重心长地对女儿说,越是在困难的时候,我们越要记住曾经帮助过我们的那些人,哪怕是仅给过我们一碗水,一个微笑的人。然后,他转过头对女儿说,你懂了吗?女儿说,懂了,就是把该忘掉的忘了,而该记住的一定要记住!父亲一把搂住女儿说,你真是爸爸的好女儿,你真是爸爸的好女儿,眼中老泪婆娑……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生命与我们结伴而行,他们生活得更苦,位置更低,然而却在生活中努力地拼争着,不畏寒冷,不惜力气,甚至不顾生命。他们演绎给这个世界的是承受,挣扎,跋涉,辗转,屈辱,抗争,他们咬紧牙关在这个世间只是一闪,便烟云般消失,甚至没有昙花乍现的灿烂,便生命三分,一分泥土,一分流水,一分尘埃。我是说,记住他们吧,如果你不想用心,就用自己的眼睛,这也是一份温暖啊,在他们孤苦无依的内心里,在他们漂泊无助的路途上,冥冥之中他们会感受到这种陌生的温暖的!也许这种温暖还会在他人生的绝境中延宕出一种喜悦和抚慰来。是的,有许许多多的事情并不值得留在我们的记忆里,而另一些眼神,一些面孔,一些人的挣扎,一些人的凄冷,我希望你,如果不能够用心,就用眼睛记住他们;如果你连眼睛也做不到,那我希望你还有最起码的感知,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