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镇政府门口,宋辽就看见一大群人堵在门口,有两人打着一个白布写的条幅,上面写着“惩治腐败,铲除恶霸”。宋辽心里有些发火,觉得这些人做的有些过分。他的车到了门口,人群让开一条路,然后人们跟着他进了院子、上楼、进办公室。宋辽说:“你们把反映材料整理好了?”领头的那个小平头从口袋里拿出几页打印好的材料。宋辽看到上面写着“惩治腐败,铲除恶霸——马堡村支部书记马胜利犯罪记实材料”,下面详细列着十项内容,后面是众人的签名和手印。宋辽说:“我们会派人详细调查的,有了结果一定做出处理,你们等通知。”小平头说:“您是书记,忙,还是我们来吧,再过三天,您能给我们个结果吗?”“三天太少,你们反映这么多问题,我们得一项项调查清楚,见当事人,下星期一你们来吧。”“好,我们下星期一来,到时没有结果,我们去找书记、县长,再不行去省里、北京。”
马堡的人走后,宋辽叫来包这个片的副书记和纪检书记,让他们在星期五之前一定要把村民反映的问题逐一调查清楚,形成书面材料。
这些人走后,宋辽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面,拿出马堡征地情况的报告。这时他听见外面车响了一下,从玻璃上看到马胜利的帕萨特进了镇里。过了不到一分钟,门外响起敲门声。宋辽苦笑一下,开门。胜利一进门,就随手把门锁上。问:“那些人告我?”“反映问题。”“球,他们想干让他们干去,我早不想干了。”“你不要急躁,事情要认真调查,没你的问题你继续给咱好好干,有你的问题想躲也躲不了。你现在不要有包袱,结论出来之前该干啥还得干啥。”“干,怎样干呢?你说我昨天答应给人家宅基地,现在人们告我乱批宅基地,我到底给不给人家呢?”“这个尺度你自己把握,不能违规操作。”“啥都照规矩,我干不来。这几年上面没有土地指标,宅基地还不是都是村委批了,村民盖起来,土地部门罚点款了事。”“咱们不谈这个,你弄好就行。新城的地征的怎样了?”一听这个,马胜利的火来了:“政府没有规矩,新城周围老百姓自己卖给开发商的地,一亩二三十万,政府征一亩三万多,老百姓都不让征,嫌钱少。”“征地补偿国家有标准,前几年三万不也征了些吗?”“那时开发商少,老百姓也不知道地值钱,一亩玉米一年纯收入顶多二、三百元,三万块钱得种一百年玉米。现在谁都知道地值钱,有块好地就等于存着一大笔钱,谁想贱卖呀?以前让征了地的人家也后悔了,还想往回弄呢。”“有情况你及时反映,镇里也打报告,让县里严格控制新城周围的土地。”“谁也管不了。那些开发商都有硬背景,要不没有土地手续就敢先买地?这烂村干部,村里没钱的时候谁都不想当,现在都眼红了。”宋辽让他低调些,情绪稳定些,到村里不要乱讲话。可他也清楚马胜利说的是实话,新城周围哗哗起楼,谁看不见啊,镇里也出面拦过,能拦住吗?马胜利激动地说:“老百姓能踢起多大的土?他们背后有人在指示,你们应该调查一下马刀和老书记。”“我们知道怎样开展工作,这几天你要积极配合,一不能在村里说打击报复的话,二不能把工作撂下不管。”
送走马胜利,去县里开会的镇长回来,说:“马堡那些人闹到县里了,到处发传单。”他把一份给宋辽看,宋辽的脸阴沉了。马胜利在马堡当了十几年村干部,这个村子一直是红旗党支部,是阳关的一面旗帜,也是全县农村建设的一面旗帜。马胜利多次被评为省、市、县各级模范。宋辽刚来时,去下边视察,看到马堡的支部和村委办公室墙上挂满了奖状、锦旗。现在,马胜利在马堡建占地十亩的全县最大的农民文化广场,还没完工,已经成为县里新农村建设中的亮点工程,省市领导多次来视察。这个红旗在自己手里要倒下吗?
宋辽让副书记和纪检书记先去马刀和老书记家调查。马刀不在,打电话约好才回来。一进门,马刀说:“这几天我出了点事,不敢回家,在外面躲着,不是你叫我不回来。”副书记问:“啥事情,了结了吗?”“买了辆黑车,让人告了,公安局把我带走,先交了罚款被保出来了,车也没收了。谁知道以后有没有麻烦?”“人们告马胜利的事你知道吗?”“知道,但我没有参与。”马刀一下警惕起来。“你知道怎么回事吗?以前好好的,为啥一下闹这么大?”“不知道。可能是马胜利惹的人太多了。我们村人赌博经常让抓赌,抓了之后都是马胜利马上知道消息去保出来,后来人们才知道都是他告的。”马刀的声音有些怨毒,“而且他也太贪,胆子太大。国道旁那么多地方,他都批给他的亲朋五六,他小舅子批下卖了还给批,没房住的人一间也弄不上。以前村里作磨房的大院子,他弄成自己的,开了煤厂,人们估价现在最少值二百万。”乡镇的两个领导吸了口气,说:“这些问题我们会调查清楚,告状的事你没有参与。”“没有。”马刀一口否定。
接下来陷入沉默。马刀忙乱着给他们倒水削苹果。马刀的老婆接上放学的闺女回来了。
副书记说:“希望你不要参与告状,背后能做点工作做点工作,以后你还是下一任书记的接班人。”马刀说:“是,我可以压这件事,但恐怕没有用。”没想到马刀的老婆一下爆发了,“我们想当,肯定是想当,从民兵连长、副主任、主任一直干,村里谁说过马刀个赖话,多难做的工作不是马刀出头?一肩挑的时候,当时马刀要竞争书记,马胜利悄悄和马刀说,他已经当了二十年村干部,想转成国家工作人员,听说上头有个政策,他再干一届无论能不能弄成,他也不干了,让马刀接班。他一肩挑后,马刀当村委副主任,还行使村委主任的权利。可是他当上后,啥时给过马刀权,不给权我们也不争,他不要胡来。那天开会也不和马刀事先通个气,那么大的事,让马刀同意。马刀事先啥也不知道,喝了酒,一生气,把会搅了。晚上公安局的就来了,说马刀买赃车,把他带走了。马刀买赃车,只有马胜利知道。赎马刀的人向公安局打听,就是马胜利告的,他还说多判他几年。我们也找人打听,是马胜利告的。你说他是个人吗?”边说,女人边哭了。
出了马刀家,又去老书记家。老书记的头光秃秃的,院子里的菜蔬已经都收回去,菜畦整整齐齐的,有些枯黄的葫芦蔓子爬在架子上,上面吊着几个金黄的葫芦,还有一棵高大的苹果树,房子也高大气派,一看日子过的不错,人心劲也足。
纪检书记问:“你知道这些天人们告马胜利的事吗?”“后生长大了。”老书记感叹,却什么也不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