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这一切从头到尾仍是她的一出戏呢?
该死的,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邪,被她几滴泪一落就弄得方寸大乱了!
他本就不该对她手下留情,他不该向她做出不伤孩子的承诺,更不该在她的面前泄露温柔一面。
他不是的确就不曾想过要她腹中的胎儿,甚至要让她品尝她赐予婉柔的丧子之痛的吗!
十年前那场惨绝人寰的灾难,千万弩人倒在血泊里断手残腿、仰天呻吟,这一切都是眼前这女人的父亲一手所为!
他怎能就此遗忘?心绪错乱间,帝天蛮的眸光逐渐又冷了下来——
“恩谢陛下仁慈……”
越圣雪乌眸噙着泪睨着帝天蛮棱角冷冽的脸,那轮廓今夜似乎染着柔情的弧度——一个男子若对自己的骨血还留有些许怜爱,至少证明他也不是真的冷血无情吧……
凝着她的泪眸,闪闪泪珠似若染着银色边的蝶翅拍打在她的眼角,诱惑无边。
“夜了,你休息吧。”
收起多情的眸光,帝天蛮忽地漠然松开搂紧她的双臂,分开的片刻,越圣雪觉得好冷——
不过片刻,他的暖包裹着她的身子竟教心生了眷恋。
帝天蛮从床边站起身,见他是要离开,“陛下……”
娇嗔脱口而出,喊的人一惊,听的人脚步一顿,那一声低吟怎么听都像是在哀求他的留下,越圣雪迷茫了,帝天蛮差之难挡诱惑就要回过头去——
可挺拔的身姿片刻停留后,抬起步子,没有回眸一眼也没有答半句话就迈出了屋子。
大开的门吹入阵阵冷风,越圣雪傻笑了一声,从不曾想这个魔鬼远离的背影也能激起她心底的失落——
唇角扬起凄婉的弧度,今夜好冷,真的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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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声袅袅,犹若流水穿梭夜半的林间。
身着蓝衣素服的男子坐在凉亭顶上,听到一道幽幽的脚步声靠近,拿开了唇下的玉箫收入袖内。
“呵!难道这一曲‘念佳人’只有她才听得得?”
白纱裹面,慕容傲雪来到亭内,话音和着鬼魅的笑色似若嫉妒道。
良久,顶上的男子都没有回应半个字。
忽地,他一个快如电的跃身从顶上下来,步履轻盈地从慕容傲雪身边走过——
无声更是无息,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真是意志力了得,曾被伤的手筋脚筋尽断奄奄一息,照理就算恢复也将是个废人。
可短短七个月他已恢复了八九成,身手亦敏捷得找不到丝毫受过重创的痕迹,简直堪称就是奇迹。
不过对她这个救命恩人,总是将她视若透明,他的良心是不是被天狗吃了?
“你终是放不下她,即便她是害你亡国的罪魁祸首?”
慕容傲雪没有追上去的意思,那话却擒住了晋楚仁的脚步。
她知他可以淡漠一切,却独独对那个女人不会。
晋楚仁回过身来,目光清冷,茭白的月光打在那张俊美不凡的脸上,即使一身不起眼的素衣也透着凌人的气度,任凭任何女子瞧他一眼都难免会心波荡漾。
只是那无情无爱的眼神看多了还真会让人心里发毛,慕容傲雪轻笑一声,坐了下来,双目眺向西北角,“去见了她吧?你有自信,她定会跟你走?”
三个月前,他才稍稍能走动后,每到夜深人静就会吹一曲“念佳人”,曲调委婉动人,掺着无尽的思念。
他虽寡言孤傲,眼底倒是深藏一潭真情,仅仅只为了那个女人而生。
可他不知她生来就是他的死穴,若是放不下就注定难逃既定的命运。
“……”
晋楚仁仍不答,脚步却步步逼近过来,有那么一刹,慕容傲雪心猛地收紧,那向来淡漠的眼
神竟发出犀利如麻的冷光,犹若一头杀气腾腾的猎豹,磨着牙随时要将她撕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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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眼神,慕容傲雪生平只见过一次,第一次是帝天蛮,第二次便是他晋楚仁。
同样拥有一眼便能慑人的神魄,只是帝天蛮如烈日下的雄狮,而晋楚仁似暗夜下的猎豹。
本该没有交集,但然命运弄人,两王注定相争,无论是国家还是为美人,呵!
冷笑浮面,慕容傲雪站了起身,“太子殿下,莫不是至今都不信傲雪?”
眨眼挥去眸中畏怯,换上一缕多情,她走到晋楚仁的身侧与他并肩而站。
狭长凤眸微眯,以眼角睨了她一眼,自有白纱遮面,他仍能瞧出那白纱下绝世美人的轮廓,
这个女人绝不简单。
她的身份明明是蛮弩宫的医师,却做着监守自盗的事——
七个月前,晋弩战役上,他伤得意识迷离,浑身动弹不得,被关入蛮弩天牢的那日是她来到
天牢医治他。
隔日清晨,他闻到一股迷/药香后,醒来就身处这片密林之中。
七个月来,她精心照料他,而他从未开口和她说过一句话,不过对于他的每一件事,她却都了若指掌,特别是和雪儿有关的每一件事。
她的每一记笑下都藏着一个秘密,他深知她救他定有她的目的,只是他不曾深究。
只因琢磨人是件伤神的事,自小看了太多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晋楚仁已经倦了。
争的人也好,夺的人也罢,抑或抢的人,即使拥有万贯金银,即使站在万民之上,那又如何?
到头来都难逃不是疯就是傻的结局。
晋楚仁目光放空地眺望远处,他仍是不语,慕容傲雪侧某睨着他,这张俊美的脸只有漠然那一种的表情,难以让她从中找寻到想要的蛛丝马迹。
慕容傲雪不得不佩服的一声低低冷笑,她都拼劲全力使了那么多小伎俩,他却不落套,总是用淡然的眼神筑起一堵高墙,谁都别奢望能一探掩藏其中的真相。
这个男人不曾因为亡国而颓丧,也不曾为自己会残臂断腿而皱眉。
有时她会觉得晋楚仁的目光应是看破红尘,平静得似若一条死河,但只要每每提及“越圣雪”三个字,就能轻而易举地激起他眸中微波,她知,那个女人是他心尖儿上的人。
只有她活着,才是他活下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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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十五,人月两团圆!我能帮太子殿下的也只有最后的这一次了。”
慕容傲雪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张花纹虎皮,拉过晋楚仁的大手,将它放在他的掌心。
掌心包裹着他的手背,一轮惊艳的笑染着月光的清冷跃上慕容傲雪的唇角。
不过就只是一下触碰,为何她的心口竟起了诡异的悸动……
风儿吹过包起的虎皮,凤眸噙着一贯的冷光睨了一眼,这应该是一副密道图,就在这密林之中。
“弩人小镇是通往越国的必经之路,可这里是蛮弩的天下,走到哪儿都是帝天蛮的子民,所有人都是他的眼线,你的画像已经发放而下,怕是一步未行就先被擒!”
“……”
“我救你一命,自不想你再落入帝天蛮之手,你若要她安平逃出蛮弩——这密道就是唯一的希望!”
慕容傲雪说罢,收回了相握过久的手儿,她已习惯他的无声对待,但就在转身之际。
“多行不义必自毙!”
玉石之声磁性温润,如若秋夜下的一缕和煦暖风,灌入慕容傲雪的耳中。
她为之动容得几乎落泪,可那算是他晋楚仁给她慕容傲雪的忠告?!
照顾了他七个月,换来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唇际弥漫开冷意的笑靥,那话若是拯救的话,已经太迟了……
真的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