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成功励志如果没有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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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黑巨浪

“为一百年后我们不会活着的一切哭泣,犹如为一百年前我们不曾活过的一切哭泣,都是一样傻。死亡是另一种生命的开始。”

——蒙田

生而为人,什么最重要?答案绝对是五花八门的,但设置一个前提条件呢,比如,如果你看不到明天的日出了,在剩下的时间里,你觉得什么最重要?

“老天爷没让我死。如果水再高一尺,我就死了。拥有的名也好,利也好,别人拿什么形容你都好,了不起也好,根本没有用。2005年1月2日我出发到香港的那个晚上,太太说,你拿100万去捐吧,50万是捐给海啸的,50万想办法去成立你的基金。”这是功夫巨星李连杰的答案。死里逃生之后,能给他带来巨大名利的电影,却成了他的副业,成立“壹基金”做慈善,反倒成了他后半辈子奋斗的目标。

“从1997年开始,我对生命有了反思,名利我都有了,到底生命是什么?我看到周围有很多人比我更有钱,但是他们不快乐。人生下来难道不是为了追求幸福和快乐的吗?”

你这一辈子都在追求什么?这个答案,你不必告诉谁,告诉你自己就好了。古罗马诗人奥维德说:“死亡与葬礼以前,谁都不敢说幸福与不幸福。”这话不假,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敢说自己此生圆满。但如果直到临死前,你才意识到自己最想要的从未去争取,大把的时间都瞎忙活了,这一下,你能瞑目吗?

趁着还在喘气,还能跑能跳能哭能笑,做一件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事,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很重要。我们为什么恐惧死亡?真正的原因就是惧怕“无”。物质消亡了,精神也不存在,没人记得你,没人念着你,你消失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而你,稀里糊涂活了一回,并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什么,或者知道了却因为这样或那样的理由,只是呆呆地看着“逝者如斯夫”,岂不可悲?李连杰热心公益,大概也可看做他努力使自己的人生圆满。

2004年12月26日,是令李连杰终生难忘的日子。印尼北部苏门答腊岛海域发生的8.9级强地震,引发了全球百年来最大的海啸。整个东南亚地区至少28万人死亡,包括至少600名华人,超过100万人因受灾情影响而无家可归。

2004年12月26日,这也是令李汉生(化名)终生难忘的日子。海啸发生第二天,卡塔尔国家的飞机就去把李连杰一家接到了安全地带。但李汉生没那么走运,他所在的棉兰被水淹了,无数灾民蜂拥去机场逃难,他不肯走,天天趟着水,在面目全非的家园附近徘徊,一次又一次请人或自己潜到乌黑的海水里寻找她。没有药,他受伤的脚已经感染,踝骨都露出来了,他还是不肯走……

她只不过是遇难的28万分之一,并没有很多人知道他和她的故事,但对于李汉生而言,妻子王淑仪(化名)就是整个世界。不必壮烈,无需伟大,如果没有明天了,我只要紧紧抓住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存在,不松开——但是,她松手了,为了给他生的机会。

他和她的故事要从1966年说起。

那一年,印尼亚齐地区发生了恶性袭击事件,华人在当地的生活很不好过。10月,1000余名印尼华人从亚齐经棉兰回国,当年刚满18岁的李汉生就是其中之一。

临走的前一天夜里,有人转交给他一包豆蔻。红红的小豆子,包在一方素绢手帕里。“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原来,正是那个叫王淑仪的女孩连夜托人转送给他的,请他不要忘记她,记得回亚齐来找她。怎么能忘呢?她短短的头发,闪闪发亮的眼睛,笑起来尤其迷人。他和她之间,当时还只是少年人的情怀,隔着一片月色、一抹红晕,道一句“原来你也在这里”。望不到头的离别,终于让女孩鼓起了勇气。

拿着这包豆蔻,他冲动地追出去找心上人,想告诉她:我也是。却发现女孩已经离去。几个小时之后,船就要开了。万般无奈之下,李汉生只好拎着大包小包,随家人一起搭上了回国的船。

这一去就是30年。但那包豆蔻一直让李汉生记得“回家的路”。

哲人说,“记住回家的路”这句话有两层意思。其一,人活在世上,总要到社会上去做事的。如果说这是一种走出家门,那么,回家便是回到每个人的自我,回到个人的内心生活。一个人倘若只有外在生活,没有内心生活,他最多只是活得热闹或者忙碌罢了,绝不可能活得充实。其二,如果把人生看作一次旅行,那么,只要活着,我们就总是在旅途上。

人在旅途,怎能没有乡愁?乡愁使我们追思世界的本原,人生的终极,灵魂的永恒故乡。总括起来,“记住回家的路”就是:记住从社会回到自我的路,记住从世界回到上帝的路。人当然不能不活在社会上和世界中,但是,时时记起回家的路,便可以保持清醒,不在社会的纷争和世界的喧嚣中沉沦。

有多少人忘了内心的自我?真正成为自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世上有许多人,你可以说他是随便什么东西,例如是一种职业,一种身份,一个角色,唯独不是他自己。如果一个人总是按照别人的意见生活,没有自己的独立思考,总是为外在的事务忙碌,没有自己的内心生活,那么,说他不是他自己就一点儿也没有冤枉他。因为确确实实,从他的头脑到他的心灵,你在其中已经找不到丝毫真正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了,他只是别人的一个影子和事物的一架机器罢了。

李汉生大约没想得那么深,他记得当初的爱,就像记得当初的自己。

随后,定居香港的他一直不停地打探王淑仪的消息。实际上,她也曾跋山涉水地到香港苦寻过他。只是,香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阴差阳错之下,两个人总是失之交臂。

杳无音信之下,两人都分别结婚生子。但李汉生的婚姻并不幸福,第一任妻子婚后不久就离开了他,他带着三个孩子又与第二任妻子成婚,但第二任妻子只知道关心自己的孩子,对他与前妻的孩子们听之任之,夫妻间也感情平淡。

弹指间,30年过去了。1996年,李汉生在亚齐的三姐去世,他和五姐一起回家乡奔丧。回到少年时的家乡,他便千叮嘱万叮嘱,托了不少在家乡的亲朋好友寻找她的下落。回到家乡后不久,就得到了消息:王淑仪一直呆在亚齐,刚刚离婚,她独力支撑经营一家店铺,生意做得有声有色。

在五姐的陪同下,李汉生终于见到了30年间魂牵梦萦的爱人。

“我还以为你死了!”见到30年前青梅竹马的他,她的第一句话就让李汉生感慨万千。虽然岁月留痕,但在他眼中,她还是30年前那个巧笑嫣然的少女。那时候,李汉生还和第二任妻子在一起,虽然有家人劝他考虑清楚,但他已经知道自己的选择。

正如周国平所言:“人们举着条件去找爱,但爱并不存在于各种条件的哪怕最完美的组合之中。爱不是对象,爱是关系,是你在对象身上付出的时间和心血。你培育的园林没有皇家花园美,但你爱的是你的园林而不是皇家花园。你相濡以沫的女人没有女明星美,但你爱的是你的女人而不是女明星。也许你愿意用你的园林换皇家花园,用你的女人换女明星,但那时候支配你的不是爱,而是欲望。”

李汉生说不出这样的大道理,但他懂得并坚守这样的信念。为此,他越过重重障碍,终于在2001年与彼此苦苦寻找了30年的王淑仪结合。

此后的三年,是两人最快乐的日子:他们像初恋的年轻情侣一样,到亚齐南部美丽的海滨幸福地度假;李汉生已经定居香港,回亚齐必须交昂贵的居留费用,但他们也完全不管不顾,只想长相厮守。

他们定居在萨比贡贡村,这是一个宁静的小渔村,坐落在北巴盖岛上,与明打威群岛的其他岛屿一起,如同一串珍珠项链缀在美丽的太平洋上。

对于他们来说,萨比贡贡村真是一块宝地。村前就是沙滩,细腻的沙子在阳光下泛出一片金色;村后有一条静静流淌的小河,河水清澈见底;围绕着村子的是一片绿色的雨林;村里58座房屋星罗棋布,其间点缀着高耸的椰子树。村民们每天顺着潮水出海打鱼。一直以来,外村人都羡慕这里的生活。

传奇一般的幸福一直延续着,直到海啸突然来临。

2005年12月26日上午,56岁的李汉生与妻子王淑仪正在家中,结婚三年来,两人还像初恋时一样,总爱手拉着手呆着。

突然,大地摇动起来,他们互相抓紧了手,紧接着,像黑色石油一样的海水咆哮着冲过来,眨眼之间将李家对面一排摩托车冲倒下来,一辆摩托车正好砸在李太太的背颈部!

一切都在几秒钟内发生,李汉生几乎来不及反应,只知道死死攥住妻子的手,想顺着楼梯往上爬。嘴里迭声大喊:“抓紧啊!”但是,由于太慌乱,他的脚被卡在一排铁栅栏中间,两个人都动弹不得,眼看着凶猛的海水越涨越高。

“汉生。”她突然喊了他一声。

“别急别急,会有办法的!”他一边安慰她,一边使劲要把脚抽出来,但一只手抓着妻子,半边身体被扯着,在失衡的状态下根本用不上力。

“汉生。”她又轻轻唤了一声。

“啊?”他扭过头去。

她冲他轻轻一笑,几乎就在同时,突然,他觉得手里一空——妻子松开了手。她舍弃自己,把生的希望留给了丈夫。

巨浪一旋,她已滑落开去……

看着妻子被浪越卷越远,李汉生差点崩溃。海水已经淹到了她的颈部,她向后仰着头像是已经失去知觉地漂在海水中——这是他最后一眼见到妻子熟悉的脸。“那个时候,想到她也许已经死了,我心里冰凉,好像自己也已经死过一次……”李汉生后来这样告诉自己的女儿。

那一刻,海水还在上涨,他的脚却被卡得死死的。涨着涨着,海水淹过口、鼻、头顶,涨过头顶一米多高,他一直憋着最后一口气不吐出来,就凭着这最后一口气,他死命拔脚,拔得血肉模糊,忽然脚下一松,借一把力往水面上一蹿,拨开水面上漂浮的大堆浮木,他爬到一户人家的二楼屋檐,几个印尼人伸出手拉住他。

但是,在那之后,李汉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忙着逃命,或者转移到安全地带。相反,他天天守在妻子落水的那片水域。

“我真傻,我只知道在靠我家这边的街道里找,不知道到对面街道去找。”找了三天,海水退到还有一米多深时,李先生终于再次见到了妻子——他已经认不出熟悉的爱人,而是凭着她手指上的婚戒和她的衣裳辨认出她的尸体。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身体已肿胀,脖颈后面是大块的青紫。他哭着想用手为她合上眼睛,轻轻抚过她的眼睑,却发现眉毛都被他抹了下来!

三天后,他设法买到了一副棺材,又雇了一辆卡车,在山路间走了15个小时,他终于和爱人一起到了棉兰,才正式和她告别。而此时,离他们最初开始恋情已经有38年了,离他们终于能幸福地相守在一起,只有3年。

王淑仪和前夫生的女儿过去一直叫李汉生“叔叔”,妈妈死后,她哭着抱住李汉生说:“爸爸,妈妈生前叮嘱过我,如果她先走,让我照顾你和弟弟!”

直到为爱人办好一切后事,他的神经才放松下来,这时,他似乎才有余力去感受绝望。

“我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我失去了她,永远永远。我都没想过该怎么摆脱这段阴影,开始新的生活。”亲人们劝他节哀顺变,他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号啕大哭,像个孩子一样,鼻涕眼泪一把流。直到把嗓子都哭哑了。

2005年1月9日,李汉生孤独地离开棉兰前往雅加达,而在雅加达的亲人家中逗留三天后,他又独自踏上返回香港的归程。

在那之后,他患了严重的忧郁症。最挚爱的人死了,他一直无法克服丧妻的沮丧。家里人很担心他,为他找了一个心理医生。

“请问,如果您先离世,而尊夫人继续活着,那会是怎样的情境呢?”医生问他。

“喔!”他说,“她一定会很难过,我知道的,对她来说这太可怕!她会受不了的。”

“您看,现在她免除了这痛苦,而那是因为您才使她免除的。现在您必须付代价,以继续活下去及哀悼来偿付您心爱的人免除痛苦的代价。”

李汉生不发一语,忽然又想起妻子松手前的那缕微笑。然后,他平静地离开了诊所。痛苦在发现意义的时候,就不成为痛苦了,例如具有意义的牺牲便是。

这就是心理医生的观点:不能改变他的命运,不能使他的妻子复活。但是在那瞬间,成功转变了他面对自己不可改变之命运的态度;或在那一刻,至少他了解了他的痛苦的意义。人主要的关心并不在于获得快乐或避免痛苦,而是要了解生命中的意义。这就是为什么人在某些情况下,宁愿受苦,只要他确定自己的苦难具有意义即可。

人要悲观实在很容易,但要彻底悲观却也并不容易。但凡不是悲观到马上自杀,求生的本能自会找出种种理由来和悲观抗衡。事实上,从只有一个人生的前提,既可推论出人生了无价值,也可推论出人生弥足珍贵。物以稀为贵,我们在世上最觉稀少、最嫌不够的东西便是这迟早要结束的生命。这唯一的一个人生是我们的全部所有,失去它我们便失去了一切,我们岂能不爱它,不执著于它呢?

诚然,和历史、宇宙相比,一个人的生命似乎等于零。但是,雪莱说得好:“同人生相比,帝国兴衰、王朝更迭何足挂齿!同人生相比,日月星辰的运转与归宿又算得了什么!”面对无边无际的人生之爱,那把人生对照得极其渺小的无限时空,反倒退避三舍,不足为虑了。人生就是一个人的疆界,最要紧的是负起自己的责任,管好这个疆界,而不是越过它无谓地悲叹天地之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