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成功励志如果没有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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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非典型 (2)

这件事由黄杏初在深圳的朋友电话通知了他。黄遭受了很大打击。他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是他连累了酒楼,连累了曾经仗义相助的老板。黄杏初告诉记者,老板人很好,很义气,对他很不错。在他生病期间,老板给了他3万元医药费,之后并没有“嫌弃”他曾经得过非典,仍旧让他回酒楼当厨师,他要辞工,老板还尽量挽留。黄杏初心头充满了对朋友的内疚。

这件事后,黄杏初更低调了。他先后换了五六个手机号码,连最熟悉他的人也联系不上他。他专门买了一顶帽子,出门时把帽檐压得低低的,生怕人家认出。大部分时间他就躲在自家楼上,偶尔到镇上走走。黄小飞曾狠狠地骂过这个舅子:“你又没有做坏事,干吗要把自己弄成这样子?”

曾经先后有几路新闻媒体的记者探访过黄家,给这户普通农家带来了沉重压力。那阵子,黄杏初家人的情绪都很坏,一拨拨前来寻找黄杏初的人已使他们苦不堪言。“我们不知道黄杏初在哪,他也没得过什么非典。”黄的母亲说。黄杏初的父亲和叔叔则坐在一边,默默地吸着烟。

僵持了一会儿,黄杏初的父亲开口说话了。他说,那段时间,莫名其妙地总是有人来找黄杏初,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黄杏初的爷爷、奶奶都80多岁了,后来一看到有陌生人来都害怕地哭。

黄父每说一句话,黄杏初的母亲就大声地呵斥他,不让他说。看得出,这位母亲的心情坏到了极点。焦虑的黄母对来访记者提的问题一概拒答,甚至大骂,差点拿扫帚赶走来客。

“家里就他一个儿子,现在家里4个老的,3个小的都靠他了,我们希望最好不要再打扰他了。”黄杏初的父亲说。说话时,黄杏初的3个年幼的孩子还在屋里跑着,他们并不知道大人们的忧心。

几乎所有到黄杏初家的人都碰了“钉子”。无论是医院的医生还是媒体的记者。

“我哪里都没有去,我就在家里,记者去我家,我都是知道的,我就在楼上,让我家里人说我不在家……我见了记者,不是会给我带来更大的压力吗?谁还敢请我去工作呢?而且很多报道都是乱写,我很烦。我怕别人对我们家说三道四,我真的觉得自己变成了逃犯一样。”

躲在阁楼上惶惶度日的黄杏初,心中始终盘旋这串问题:外界是否会把他当成“传染源”?如果是,对别人来说就是罪孽,自己今后的生活,究竟要怎样过?因为苦闷,黄杏初常常打电话向黄文杰主任倾诉。他希望这位曾救过自己命的医生能再救他一次。

“他今年才34岁,以前一个月的工资有1万元,现在连工作都找不到,人们都把他当瘟疫到处避让。社会这样对他,他为什么不能躲避?再这样下去,他今后几十年的日子怎么过?”黄主任气愤地说。

黄主任后来告诉记者,他能感受到黄杏初的痛苦,也劝过他,让他不要自卑。黄杏初的问题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而是社会问题。非典病人在治疗康复以后,就是完全正常的人,应得到公平对待!

正是在黄文杰的劝说下,黄杏初决定结束逃避的日子,站出来直面媒体。

2003年5月22日,在父亲和妹夫的陪同下,一直被媒体传为“神秘失踪”的黄杏初终于露面了。在广州军区总医院的安排表上,黄杏初早上要接受各项身体检查和捐献血清,下午3点是新闻发布会。出于黄杏初本人意愿,医院只邀请了为数不多的广州媒体。

然而当天早上情况就失控了。5家电视媒体寸步不离地跟着黄杏初。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五台摄像机齐刷刷盯着。抽血化验时,摄像机下护士的手都在发抖。到了下午的新闻发布会上,广州几乎所有新闻媒体都赶到了广州军区总医院,将会议室围得水泄不通。人们想知道,全球首例报告的非典病人这些日子去了哪里,他究竟如何得病的,现在在做什么、身体怎样……

那天,从早上8点开始,记者就赶到广州军区总医院采访,一直到下午5点30分左右才离开。整个采访过程中,记者深深感受到黄杏初这些日子来不得不倒的苦水,以及面对传媒和公众,他的无助和惊恐。

他的“新闻发言人”是他的二妹夫黄小飞。而其父黄柏勋一口客家话。黄小飞告诉记者,如果没有他陪着来,黄杏初还是不敢露面。“他胆子很小,平时就不太说话。”黄小飞又说,他们只是平平常常的农民,都是小人物,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大事,也没做过什么坏事。没想到一场大病后突然有那么多媒体来找,觉得挺难为情的。

或许老实的黄杏初以为这会是个开始,也是个结束,把能说的都说了,媒体就该停止追逐了。但结局却往往出人意料。不管黄杏初愿不愿意,因为非典,他必将被载入史册,注定要成为他并不乐意的“名人”。

作为华北第一例输入型非典患者,徐丽(化名)的际遇比黄杏初更糟糕。

徐丽,山西太原人,2002年她才27岁。2月,她需要到广东出差。出门前,听说广东省有非典型肺炎疫情,有些担心。母亲在当地一家党报工作,特地为她查阅了一些报纸,并给在广州工作的同行打电话,得知“都是谣传,没那么严重”。为此,53岁的父亲还从互联网查询,了解到“非典型肺炎是肺炎中最轻的一种,没有致命危险”。于是,2月18日,徐丽和弟弟随身带着一些板蓝根出发了。

抵达广州,出租车司机告诉徐丽:“我们每天拉这么多客人,没有防范,什么事也没有,一点不害怕。”之后,她辗转揭阳、深圳,2月22日晚,在深圳到广州的列车上,徐丽感到很累、浑身发冷。23日回到山西后,发烧38.8度,徐丽走进太原一家大医院,告诉医生:“我是从广州回来的,会不会得了非典?”医生笑了,告诉她“不要大惊小怪”,医生说:“不是非典”,并开出了阿奇霉素等静脉点滴。当晚,徐丽到另一家医院输液。她担心诊断有误,再挂一次号,结果仍是“感冒”。2月25日,徐丽高烧达到40度,赶往又一家大医院,检查结果仍是“感冒”,输液改用青霉素。

2月27日,徐的丈夫打电话到广州一家医院,被告知:“非典是衣原体感染。”徐丽在家人陪护下,再次来到医院,检查衣原体、血液,结果是“正常肺炎,一般不会传染”。在这家医院输液后,她体温一直很高。

2月27日,事情发生了转折。山西省人民医院呼吸科主任魏东光了解了发病过程,要求“腾出特护病房,大家加戴口罩”。但治疗依然不见起色。

2月28日,丈夫提出“到中国最好的医院去”,并选准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北京301医院。山西省人民医院魏东光大夫主动提出陪同,并出动了当地120救护车送往北京。3月1日凌晨1时,到达北京301医院。因是星期六,无法安排住院,只好去急诊病房。同病房有另外3个病友。此时,徐丽高烧不退,浑身发抖,几乎丧失希望。但妈妈说:“301医院是全国最好的,信息肯定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魏东光大夫返回了太原,不久,也被发现感染了SARS病毒,此外,太原还有两名护士被感染。

3月3日,徐丽转入呼吸科病房。徐丽的妈妈也高烧39度,仍趴到徐丽床边,喂她喝水,含泪安慰她。第二天,主治大夫佘丹阳告诉徐丽和家人:这种病与广东的非典情况符合,赶紧分隔病房,安排徐妈妈住院。她此时得知,爸爸在太原也高烧,被确诊为支气管炎,输液几天,病情恶化。3月5日,徐父也来到北京301医院。由于301医院不是传染病医院,安排他们转入解放军302医院。徐丽的丈夫打电话给北京急救中心要来了救护车。

北京市急救中心急救科主任罗怡向记者回忆:“从301医院转送302医院,转运车辆未经任何防护,司机、医生浑然不知所面临的威胁。”

此后,302医院10多名医护人员被感染,成为北京市最早被感染的一批医护人员。随后,301医院发现感染病例。4月14日,天津发现首例非典病人,患者王某此前曾在302医院就医。

徐丽回忆:“我和母亲被家人和朋友抬着,父亲被搀扶着,带着担忧甚至恐慌走进了302医院。”在302医院,徐丽及其父母住进同一个病房。徐丽退烧了,身体出现好转迹象,而爸爸却剧烈咳嗽,5天5夜睡不好觉,一躺下就咳嗽。

3月7日,徐丽和母亲被告知,由于设备原因,父亲被转院了。其实,父亲已经病情恶化,正在进行紧急抢救。著名医学专家、74岁的姜素椿教授和很多医生、护士投入了对他的抢救,但他终因病情过重,离开人世。

当父亲“转院”的时候,母亲就本能地说:“你爸会有事。”徐丽安慰她:“没事,没事。”母亲意味深长地叹息道:“有些事情要想到最坏的后果,如果连最坏的事情都接受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3月15日,母亲也离开了人世。

3月8日,丈夫接到电话,1岁多的孩子、弟弟、弟媳也相继出现了非典症状!医生们十分为难——“孩子如果不是这病,来医院后被传染怎么办?”“去其他医院,对非典的治疗情况又会如何?”权衡利弊,302医院还是接收了徐的弟弟、弟媳和孩子入院治疗。

3月12日,徐丽在北京工作的舅舅出现症状,被急救中心送往佑安医院。随即,佑安医院也出现10多例感染患者。3月27日,在该院进修的内蒙古临河市一名医生返回家乡,疫情随之扩散到了内蒙古。

3月15日,身体极度虚弱的徐丽回到太原,在太原市结核病院继续隔离观察。5月22日,出院回家。

但是,在那之后,徐丽及其亲属们在社会上的处境很不好,未同他们见过面的亲属,也不能正常上班。很多人不理她的一家,家门口能见到指名道姓的脏话。“现在,以前认识的人跟我说话,我会很感激他们。”徐丽说。

一场非典,使人们看到了生命的脆弱,从而也转变了一些人对待生活的态度。据媒体报道,在非典期间,一些单身贵族开始高度关注自己的终身大事。一些婚介所里的征婚者天天爆满,比平时多了20%,而要求约会见面的也比往日多了两三倍。这段时间白领成为了相亲大户,他们纷纷喊出了口号:非典,我们要告别单身。那段时期的相亲成功率也比平日要高许多。也许,人们对待婚姻、家庭的重视,反映了人们对于生命无常的一种反思,也反映了人们对于生命脆弱的一种恐惧。

与其说,黄杏初和徐丽是活在人们对于非典的恐惧中,倒不如说,他们是被人们对死亡的恐惧心理连累了。

中国人常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大家都这么说,你就以为是真理?其实,你怕死,也不是什么大罪过,但如果因此做出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比如迁怒于黄杏初和徐丽这样与死神照过面的人,那就实属荒唐了。

庄子说,一个人生活里面真正好的状态,即在生活中“不悦生也不恶死”,应该有这样几个标准:“故乐通物,非圣人也;有亲,非仁也;天时,非贤也;利害不通,非君子也;行名失己,非士也;亡身不真,非役人也。”(《庄子?大宗师》)

上述几种情况都是不好的,怎么理解?他说,快乐不能和万物相通的人,就不是真圣人;在这世界上,有所偏爱的人,就不是真的仁人;等待时机伺机做事的人,就不是真贤人;没有办法明辨利害是非的人,就不是真君子;而为名声失去自我的人,不是真正有教养的人;牺牲生命而失去本性的,不是真正在这个世界上可以去管理他人的人。庄子认为,你只有把这一切,都活明白了,你面对死亡的时候才会坦然。庄子的态度很明显,第一不怕死,第二也绝不找死。

这种观点,可能跟儒家有一定的出入,因为儒家讲仁人志士,可以杀生而取义,可以舍去自己的生命,而保全一个大的道理。可以说,在生命这条长河面前,儒家的姿态是烈士,道家的姿态是高士;儒家的姿态是与时间去争抢,抢出来有限的时光去建立;而道家的态度是在流光中顺应,去把握每分每秒去乐生。但这两种最终殊途同归,那就是让生命获得价值。

但是对价值的判读永远不同,有些人的价值观更多地看重社会上的名垂青史,看重在社会坐标系上的建功立业,是个人生命付出代价也要去建立一种社会功勋,也有人更多看重的是自己内心的完善、安顿和自己道德上的成全。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抉择,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更没有灵异之人或巫师来替我们占卜,只有每一个人问问自己:我现在处于何种状态?我在这个时候内心要做什么样的决断?

是的,对生命的解读,只有问自己,我要做什么样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