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孤岛,你如飞鸟。
天空,是我们最遥远的距离。
01.
病房内此时的气氛有些凝重,傅亚斯手中啃了大半的苹果在空气中迅速地发黄,最后像铁制品一样镀上了一层锈,他反手将苹果核砸在垃圾桶里,发出了“咚”的一声响。
万籁俱静,我甚至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他拍了拍病床,对我说:“夏昕,你来这边坐。”我听话地坐在他旁边的位置,松软的床铺雪白的被子让我紧绷的神经慢慢地松懈下来,他伸出手环住了我的腰,将头轻轻地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夏昕,有很多的事情我并不是不让你知道,而是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你别问了好吗?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能轻松一些,我不希望你像别人一样紧紧地逼迫着我。”他的声音有种让我无法拒绝的魔力,我点了点头,将头与他的头抵在一起。
我用力地握住他放在我腰上的手,就怕下一秒他会突然消失。
这个下午我没有回学校,和傅亚斯在病房里待了整整一个下午。期间颜梦回来过一次,在她离开之后,我还是没能忍住开口问了傅亚斯:“为什么颜梦会在这里?”
他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盯着我看了许久后,大声地笑了起来,甚至拿手捶打了被子几次。看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终于收了声,闷笑着问我:“谈夏昕,你不是吃醋吧?颜梦是带着女儿囡囡来看病,我被送来医院时刚好遇到她,所以她来看看我。我们只是青梅竹马,而且青梅已经嫁人了,竹马也心有所属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的眼睛,渴望透过目光可以让我们的想法交汇在一起,他亦无所畏惧地看着我。
最后率先败阵下来的还是我,我幽幽地吐了一口气,将头埋在了他的胸前听着他规律的心跳声,他的手轻轻地抚着我的后背。
我说:“傅亚斯,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因为我是低着头的,所以我没有看到,傅亚斯在听到这句话时,手在空中停顿了两秒,最后才落在我的后背上。
傅亚斯告诉我,他是从家里出来开着车回酒吧遭遇车祸的,一辆车朝他正面袭击撞过来。幸好他出车祸时开的是小跑车,而不是他的哈雷机车,否则他现在就不止是头部轻微脑震荡了而是粉身碎骨。医生留他住院观察几天,他却一天也不想留,像个小孩子一样吵闹着要出院。在我答应了每天都过来看他之后,他才安静了下来。
我第二天按照约定去医院看傅亚斯,还没有走到病房门口时便听到了激烈的争吵声。偌大的走廊只有我一个人,病房门紧紧地闭着,里面像住着一头狂怒咆哮的狮子。
我坐在门口的长椅上发呆,争吵声毫不掩饰地传了出来。
“傅亚斯我告诉你,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你别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就不知道?你每天去哪里吃饭吃什么和谁在一起我都知道,你以为你出了车祸就能瞒着我吗?”
随后是傅亚斯懒洋洋的声音:“不就是出了一场小车祸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值得你放下一大堆工作来这里和我呛声?你要是闲着没事做就去骂骂你的下属。”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像什么?说出去只会丢了我们傅家的脸,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不成器的假货!你以为这件事瞒着我我就不知道是颜家做的?从他们倒台后,你出事了多少次?给你派的保镖都给你弄走,出了事也不敢说!又是因为那个颜梦?你说,她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颜家倒了,颜梦另嫁,你把一切都归咎到我身上,就差和我反目成仇!你别忘了,傅亚斯,你是姓傅的!”
我知道偷听不好,但听到颜梦的名字,我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朝门靠近。
“我说了,不是因为颜梦,你到底要我说几次!这是一个小意外,和颜家无关!”傅亚斯似乎也动怒了,大声地吼了起来,“还有,你别说得自己多无辜,颜家是不是你绊倒的你自己心里有数!你也该收敛了,别以为永远能这样只手遮天!老妈在天上看着,她不会保佑你的!”
安静了一分钟后,病房的门猛地被拉了开来,“嘭——”又关上。我被吓了一跳,手中的水果也掉到地上,那股迫人的气势慢慢临近,我连头也不敢抬,蹲下身捡着散落一地的水果。
那双黑色的皮鞋停在了我面前。
“你叫谈夏昕?”
我慌乱地站起身,朝穿黑西装的男人鞠了躬:“伯父你好,我是傅亚斯的朋友,我叫谈夏昕。”
他微笑地看着我,眼神里是冰冷的不屑:“哦?傅亚斯的朋友?我怎么没有听他说过?我们亚斯比较孤僻,从小到大除了和他林湘妹妹比较好外,就没有别的朋友了。他比较笨,不会交朋友,连一些喜欢听墙角的人都可以做朋友!”他轻轻地拍了拍我肩膀,“谈夏昕是吧?麻烦你多多包涵了。”
手中的苹果被我抓得烂出水,男人带着皮鞋声慢慢远去,我依旧难以平复心中泛滥的委屈情绪,眼泪一滴一滴砸落在地面。
我突然无比想念谈老师。
在他走后十分钟,我才整理好情绪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推开了傅亚斯的病房门。我刚把门推开,傅亚斯便是一声怒吼:“出去!”我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回应,迎面而来就是一个枕头,正中我面门。
我们两个都愣在那里,看到是我之后傅亚斯从床上翻了起来,他的眼睛里还有血丝,“你没事吧?”
我捡起地上的枕头拍了拍,放回床上,“一个枕头能有什么事?你怎么那么生气?发生了什么事?”
傅亚斯闭上眼睛,揉了揉鬓角,好一会儿才开声:“没什么,我想午休一会儿,都和医生说了,我以为他们还闯进来。我不知道是你,夏昕。”
我看着他那张带着疲倦说着完美谎言的脸,并没有戳穿他的谎话,而是坐在颜梦昨天的那个位置上,拿起桌子上的苹果,低着头认真地削苹果:“我给你削苹果吃吧!”他转过身来偷吻了我的额头,笑了出来:“夏昕,你真好!”
我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刀子,刚刚听到的对话,傅亚斯父亲那带刺的话语不停地在我耳边回响着,我默念着:我要相信他,傅亚斯是真心喜欢我的,我一定要相信他。可是握着刀子的手却还不停地发抖,一不小心刀子就割到了手,鲜血滴在了一尘不染的地面上。
我盯着沾了鲜血的刀子许久没有反应过来,傅亚斯一把抢过我手中的刀子扔到桌面上,然后抓起我的手放进嘴巴里吮了几下,吐出一口鲜红的血。他边帮我贴上创可贴边责备我:“你这两天怎么怪怪的?失魂落魄?”
我摇摇头。
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傅亚斯,此时的我又陷入了那种巨大的恐慌之中,就像那一年我站在家中面对躺在床上口吐白沫的母亲一样,那种不安简直要让我窒息。我看着他带着担忧的面孔,心里满满地挤着“你到底爱我还是颜梦,你到底爱不爱我”的问句。
但是我还是没有问出口。
我离开医院的时候傅亚斯一直站在病房的窗口看着我,日光照在窗玻璃上,让我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远远的,我只能看到他对我挥了挥手。
他应该是在笑。
日光依旧温暖,而我此时却像驻扎在千年寒冰里。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学校,宿舍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我虚弱无力地瘫倒在床上,直到周舟回来。
她推醒我:“你怎么连衣服也没有换就睡觉?傅亚斯发生了什么事?”
“周舟,你应该知道傅亚斯是什么人吧?”我一个打滚从床上翻了起来,她突然顿住了脚步,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在你和他交往之前我也不太清楚他,知道他是个不简单的人。后来你们走到了一起,我问过路放,他的确不简单,或者应该说,他的父亲不简单。”
我想起了那个气势逼人的中年男人,就连头皮都有些发麻:“我今天在医院遇到了他父亲,他们在吵架……”
“他父亲?”
我点了点头:“我总是觉得他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你应该见过他,在本市新闻里,他都是坐在第一排的。”
我猛地倒吸了一口气,那个中年人凌厉的眼神越来越清晰,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周舟:“你说他是……”
周舟点了点头:“你没有猜错,就是他。”
宿舍里一片漆黑,在这漫长的寂静的黑暗里,我突然想起了傅亚斯的笑脸。
接着,胸口传来一阵难以遏制的疼痛。
02.
傅亚斯出院之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我再也没有颜梦的消息,至少在傅亚斯的口中,我没有再听到颜梦这个名字。
接踵而来的是寒假,得知我要回家待一个多月的那一天,傅亚斯的脸黑得像几十年都没有洗过的锅底。我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但他却一直没有,只是板着脸整整对着我一个星期。我看着他忍受着内心的煎熬,却还对我假装着云淡风轻的样子,只觉得特别的解气。
直到我上火车的那一天,傅亚斯才终于忍不住。他在火车站的候车大厅紧紧地拽着我的行李不放,就像个不让妈妈去上班的任性小孩。
“你到底要干吗?”我试着拽回我的行李,它却依旧纹丝不动停在原地。
傅亚斯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一样,咬牙切齿地逼问我:“你到底怎么样才肯不走?”
我带着诧异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要我留下来吗?可是你从来都没有叫我留下来,我怎么知道你要我留下来呢?你若是要我留下来你就开口,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傅亚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终于放弃了逗弄他,语重心长道:“虽然我也很想和你在一起,但是我还是要回家,我暑假没有回去,我总不能连过年也不回去陪父母过吧?一个多月很快就过去,你等我回来。”
“你是在哄小孩子吗?”
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颊,无视他哀怨的视线:“傅亚斯小朋友,乖乖在这里等着姐姐回来,一个多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可是我错了,这个月很难熬,是我这一辈子度过的最漫长的一个寒假。
每一天除了和傅亚斯发发短信,打打电话之外就是上网视频,但即使是这样,我对他的思念还是有增无减。周舟在连续两个小时打我电话都是忙线之后终于爆发了,不知道从哪来弄来了我家里的电话号码,直接就打过来咆哮了:“谈夏昕,你的脑子里除了爱情还能不能装些别的东西!一天不和傅亚斯联系会死吗?”
应该不会死,但我会很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