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突然扬起了手,却被季柯然一把抓住:“你又要打我一次吗?难道我说的有错吗?我告诉你们,这些事情都是彭西南告诉我的!谈夏昕你肯定没有想到吧,是你最信任最好的朋友彭西南告诉我这些,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彭西南喝醉了把我当成你,对着我大吼大骂说“不要再和张诗诗纠缠,那一年也害得他够惨”,我也不会去找人调查你!所以,说出你秘密的人不是我,是彭西南!你最信任的彭西南!哈哈哈哈……”
后面的话我一句都没有听清,我的理智在听到彭西南的那一瞬间便离家出走了。虽然我已经给自己打了无数支预防针,虽然我知道彭西南不是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说出这些话,但亲耳听到的那一刻我的胸口还是疼得难以呼吸。
季柯然还在说着什么,周舟喊了好几声我的名字,我沉默地推开她,朝外面走去,围观的人群自动给我让出一条道路。教学楼到男生宿舍楼是十分钟,我却整整用了半个小时才走到,我拿出手机给彭西南发信息:我在你的宿舍楼下。
三分钟后,我看见彭西南朝我跑过来,他脸上的表情是惊讶与欣喜,但当他看到我阴沉的脸色时,弯着的嘴角慢慢地垮了下来,最后当他停在我面前时,他已经是面无表情。
“你怎么来了?”他问我,“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彭西南。”我叫他,他低下头来看我,阳光洒落在他的头上,镀上一层毛茸茸的光圈,此时的他看起来特别的温暖。
“我与张诗诗的事情,为什么要告诉季柯然?”我听见自己冷冰冰的声音,没有带一丝感情,仿若深海海水。
彭西南眼中的光芒突然熄灭,只留下一片灰暗。
好一会儿,我才听到他如死灰般的声音:“你就是来问我这个事情?”
他嘲讽般地扯起嘴角,“你不是从前几天就认定是我说的吗?我说不是你相信吗?是我说的,那天我去喝酒,后来季柯然来酒吧找我,我把她当成你,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我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掉在了我的手上,彭西南也慌了,他伸出手来想要抹掉我脸上的泪,却被我打开。然后我反手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彭西南错愕地看着我,仿佛从来都不认识我一般。
“我可以原谅你将这些事情说出来,因为它们本来就是事实。但是我不能原谅你将它们告诉季柯然,被别有用心地利用!”
说完我转身就走,这一次,彭西南没有再像往常一样喊我。
天空蓝得不像话,就像有人拿着调色盘站在制高点轻轻地为它上色,钴蓝湖蓝靛蓝宝蓝天蓝深蓝淡蓝,这世界所有的蓝都被和在了一起,一笔一笔地被刷上了天幕。
我眼前的日光却被乌云所遮蔽,所有的一切都是阴暗的。
我停住了脚步,像个疯子一样站在路中央大声地哭号了起来。
04.
我们学校的BBS永远是传递八卦的最快途径:季柯然的事情在她来找我们的三个小时后便传遍了整个学校。
周舟这一次是真的下了狠手对付她,她在BBS上贴上了她的许多照片:在酒吧陪酒的,和不同的男人相拥而抱的,在群魔乱舞的夜店化着浓妆的,与老男人在名牌店里挑东西的,最后垫底的是她的各种名牌包包香水鞋子和她在学校里风光十足的照片。整个帖子没有一个字,却更加引人遐想,却比文字更加能够抨击人,一时间在整个学校引起了轩然大波。
季柯然是学校里的名人,几乎学校有过半的人都知道她——这个满身名牌的天骄之女。
这个帖子下面出现了无数精彩的跟帖:“以前请她吃饭她非西餐厅不去,还总是在我们面前说法国鹅肝酱,我还以为她真的是什么富二代,结果是个A货”,“妈的送她的公仔被她扔进垃圾桶,说她收礼只收名牌”,“原来是个出来卖的,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千金小姐,装得跟什么似的,婊子”,“她不是总是眼高于顶吗?不是总是对这个女生那个女生指指点点嘲笑吗?我们不穿名牌,但是我们的钱干净呀”……
更多的是一片唏嘘。
这个帖子出现后的第二天,有个从前追过季柯然的师兄揣着几百块钱找到了她,他将这几百块钱扔到了季柯然的怀里,然后问她:“这几百块钱够不够买你一个晚上?听说你在做援交?”
最后这几百块钱被季柯然甩了回去,她还赠送了他一个大巴掌。
林朝阳讲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被她看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虽然很不想问,但我还是问了:“什么事?”
“后来啊,那个师兄勃然大怒,想要回甩季柯然一个耳光,季柯然尖叫了起来,然后师兄的手就被一只大手抓住了!当当当!”林朝阳又一次停顿了,期待地看着我,在看到我的白眼之后有些失望地继续:“就在这个危急的时候,彭西南出现了,他一把就抓住师兄的手,将师兄甩在了地上,把师兄揍成了猪头,完成了一次英雄救美的行动!”
“彭西南还和季柯然在一起?”
林朝阳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有些感慨:“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问,所有的人都以为季柯然的事情发生之后彭西南会和她分手,他没有呀!其实我真心觉得彭西南是个不错的男人,夏昕你当时怎么会不要呀?当然,傅亚斯肯定是你最优质的选择……”
我把手中的面包塞进林朝阳的嘴巴里,成功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
季柯然并不像我这么脆弱,流言蜚语与各种指指点点并没有将她打倒,她依旧每天上课下课,名牌包包衣服香水一样都没有落下,仿佛那天在我们面前失控的那个人不是她。她在一个星期之后从我们宿舍搬了出去,谁也不知道她搬去了哪里。她从宿舍离开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有和我们三个人说,但那愤恨的眼神,我即使没有抬头都能感觉得到。
在季柯然离开之后,我有些不安地问周舟:“你为我报复了季柯然,你说她会不会怀恨在心,对你做出什么不好的事?”
“她能对我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周舟推了我一把,将我的头推开她的书桌:“你挡住我的光线了!这是现实不是粤语残片,你别多想了!背单词去!”
我哼了一声回到我的书桌前,我们谁也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周舟是因为不在乎,而我却是因为傅亚斯出了一场车祸。
傅亚斯出事的那一天是周末,原本我们相约一起去看电影,但因为我临时接到通知要上选修课,所以最后我失约了。从那天早晨起,傅亚斯的电话就一直打不通,待到我打通时,已经是中午了。
电话接通后傅亚斯一直没有说话,起初我还以为他在生气,正想调侃他几句却听到他低沉而严肃的声音:“谈夏昕。”
我下意识就立正应了一声“是”。
“我现在和你说一件事,你不要慌张也不要害怕。”原本我并没有慌张,被他这么一说我倒紧张起来了,他接下来的话更是将我的整颗心都吊了起来,他说:“夏昕,我在医院,我出了车祸。”
彼时我正在食堂吃饭,挂了电话后我连饭也顾不得吃就朝门口奔去,林朝阳和周舟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我已经冲到了大门外。从食堂到校门口这段路平时走路需要半个小时,我仅仅用了十分钟便到达,等我拦到车赶到医院时,也只是过了半个小时。
傅亚斯并没有住在公立医院,而是住在一家以贵闻名的私人医院的独立病房。私人医院与公立医院最大的差别就是人流,我站在空无一人的雪白的走廊上犹豫了很久,也没敢敲门。我突然想起了很多电影里的场面,我胡思乱想着我推开门会不会看到一片血肉模糊的场景时,病房的门却突然被拉开了。
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他朝我挑挑眉:“来探病?”
我还在紧张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听到傅亚斯中气十足的声音:“谈夏昕,你怎么来了也不进门。”
病房内的场景与我的想象有着千差万别:傅亚斯头上缠着一圈纱布,半靠在病床上翻着一本杂志,颜梦坐在病床边低着头削着苹果,果皮在她纤长的手指间绕来绕去,竟然没有断开。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洒在他们身上,这画面美得让人落泪,我就像一个突兀的闯入者,尴尬地站在门口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该出来。
“你怎么站在那里?快进来。”傅亚斯又喊了一句,我却怎么也迈不动这沉重的脚步。
颜梦穿着一套粉红色的连衣裙,笑得和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般温柔:“你是谈夏昕吧,我们见过,你还记得吗?亚斯你也真是的,一点都不懂得温柔,女孩子是要哄的……”
她的手像阳光一样温暖,我的却如此寒冷。我被她拉着,强忍着要挣开她的欲望,不知道为何,她这么温柔无害,对我亦总是笑容满面的,我依旧无法去喜欢她。
从第一次见面,我就不喜欢她。
我僵硬着身体被她拉到了床边坐下,她将苹果递给傅亚斯后笑脸盈盈地出了门,傅亚斯在她走到门口时嚷了一句:“你自己一个人小心点,囡囡如果有什么事你直接给我电话!”
她回过头来瞪了她一眼,已为人母却依旧像小女孩一样娇羞:“我知道了。”
在这一刻,我觉得我自己不应该在这里,在学校也好,在病房外也好,在马路上也好,食堂也好,总之我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傅亚斯嘎嘣嘎嘣地啃着苹果,啃了一半伸出手来将我的眉抚顺,语气带着责备:“你怎么老板着脸,从进门就没有见你笑过。”
我努力挤出一个笑,扯开话题:“医生怎么说?”
“哦,没事,轻微脑震荡,住院观察几天就好了,你别担心。”他无谓地耸耸肩:“我只是突然想见你,所以让你过来而已。”
“你怎么会出车祸?”我猛地想起一件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去年就在我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你也出了一场车祸吧?”
傅亚斯的脸色蓦地黑了下来:“没什么。”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忍不住激动:“什么叫做没什么?你的表情告诉我就是有什么!傅亚斯,你告诉我!我是你的女朋友,我有权利有义务关心你!我不想下一次看到的,是躺在车轮下血肉模糊的你!”
“你就那么想知道?”傅亚斯坐直身子,不小心扯到了伤口,龇牙咧嘴地喘着粗气,“那我就告诉你,上一次车祸是被人剪断了刹车,这一次是有人开着车撞向我!我的出生注定我要承受这些!以前我没有告诉你,现在我告诉你了!你还要和我在一起吗?”
“我他妈的爱的是你的人,又不是你的出生!我除了知道你是傅亚斯之外,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是刨根究底问个不停的人,但你是我男友,我难道问都不能问?”
我第一次在傅亚斯面前爆了粗口,他也被我怔住了,好久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