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寒假刚结束,我便不顾谈老师和师母的劝阻,打包了大包小包的行李,准备直奔火车站回学校。要不是谈老师提醒,我可能都不会想到彭西南。
他问我:“你和西南闹别扭了吗?怎么从寒假到现在他都没有过来?连过年都没有来拜年?”
我并不知道彭西南没有回家这件事,直到了我拨通他的电话,听到他带着疲惫的声音,我的愧疚像潮水一般漫了上来。
“我等你这个电话,等了一个月了。”他轻笑着,“不过也没有关系,你有打来就好。其实我也不是不想回家,只是想兼职,锻炼锻炼自己。”
他说完之后,我们之间陷入了一段漫长的沉默。
我抠着墙上的墙纸,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他只是笑了笑,又不再说话了。
在他准备挂断电话的前一秒,我忍不住问了一句:“彭西南,你还有没有和季柯然在一起?”
“你问这句话,是想知道我有没有在谈恋爱,还是只是想知道我有没有和季柯然在一起?你是关心我,还是关心着我有没有和你讨厌的季柯然在一起?”
我一时间哑然。
而在我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别的反应的时候,彭西南撂了我的电话,再打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关机了。
直到回到学校开学了,我都没有拨通彭西南的电话。虽然隐隐有些担心,但这种担心很快就被我抛在脑后。
小别胜新婚,开学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与傅亚斯黏在一起,形影不离,甚至逃掉了一些不重要的课与他一起去逛街看电影。
这些日子,是我这辈子过得最糜烂的时间。半夜从宿舍里逃出来,与傅亚斯去游车河,天未亮就爬山去看日出;去海边钓鱼烧烤,被海风吹得脸差点脱下一层皮;他在酒吧里举行各种活动,一群人疯闹到深夜。
我不再追问他关于颜梦、傅家、还有他的父亲的事,不再和他有争执。我们牵手,拥抱,接吻,犹如世界上最美好甜蜜的情侣。
只有我知道,半夜我总会梦魇,惊醒。我清晰地记得每一场恶梦,包括傅亚斯和颜梦牵手走远,我想追过去,却被他父亲拦住,掐住喉咙阻止我叫喊。这梦境太真实,直到我喘着粗气满身大汗醒来都无法排解那种恐惧。
只是这一些,我都没有告诉傅亚斯,所以我们看起来依旧是一对无忧无虑的情侣。
周舟出事,正是我逃掉了马基课和傅亚斯一起去游车河的那个晚上——我的生日。
自师母出事,加上这两年生日都不怎么愉快,我的生日就被我刻意或者无意遗忘了。傅亚斯语气强硬地要我翘课我也没想那么多,只以为他是心血来潮。
那天晚上,就像是一场梦。
我懵懵懂懂地被傅亚斯带到空无一人的电影院,还以为不是节假日或电影冷门才会那么空,直到荧幕上跳出一个大蛋糕和“谈夏昕生日快乐”我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他在帮我庆生。说不清是感动还是什么,总之那个晚上,我哭了。
一整个晚上,我都和傅亚斯腻在一起,而林朝阳躲在宿舍里看LEN的直播娱乐节目,所以去上课的人只有周舟一个,她带了从图书馆借的书去教室里看,因为看得太过入神,连下课了都不知道,等到她回过神来时,时间已经很晚了,教学楼走廊里的灯大多都已经熄了。
她抱着书匆匆从五楼往下跑,她并不知道有一个黑影一直尾随着她,直到她走到了四楼的楼梯转角处,从黑暗中突然伸出了一只手,将她用力地往下一推。
周舟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她踉跄了几步,随即尖叫了一声“季柯然”,那只手猛地颤了一下,接下来的动作却更加狠厉,像是要将她置之死地一样,用力地将她推下了那片黑暗。
周舟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头磕在了地板上,血腥味慢慢地顺着空气蔓延了开来。
楼梯间的门,在此时“嘭——”的一声合上了,然后就是落锁声。
周舟艰难地喘息着,她伸出自己唯一还能动的左手,在口袋里摸索着,按下了一号快捷键,但手机的屏幕却突然暗了下来。
与此同时,我和傅亚斯正在人民广场看音乐喷泉,拥挤的人群让我连转个身都艰难。我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随即又安静了,我想要掏出手机来看,人群中却突然爆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呼。
我仰着头看着五光十色的音乐喷泉,将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扯着傅亚斯的手臂:“你看,多漂亮!”
他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目光温柔。
当天晚上,我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很晚,我以为周舟和林朝阳一样都睡了,所以也没有在意,直到第二天清晨,我们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周舟被送到医院时距离她受伤已经过了十多个小时,我颤颤巍巍地拨打了路放的电话,当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我甚至屏住了呼吸。
“喂。”
他的声音就像他的人一样刚毅刻板,我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我要说些什么好,直到他“喂”了第二声,我才急忙开声:“请问是路放先生吗?我是周舟的室友,我们见过面,我是谈夏昕。”
他的声音似乎没有绷得刚刚那么紧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到他带上了一点笑意。
“我记得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用力地握着周舟有些冰凉的手,看着车窗外飞快穿行而过的白杨,艰难地开口:“我们现在在救护车上,周舟昨天晚上发生了一点意外,很抱歉,我们等到早上才发现她出了事。”我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我毕生的力气,我才终于把后面的话完整地吐露出来,“她流了很多血,伤得有些重,您能过来市中心医院吗?”
电话那头突然响起了“咚”的一声,然后是路放依旧平稳的声线:“好,你别慌,麻烦你照顾周舟了,我随后就到。”
听着“嘟嘟嘟”的忙线声,我才发现我手心里都是汗水,它将我整个手机都变得潮湿滑腻。
周舟此时的脸色惨白,若不是她的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我会以为躺在我面前的是停尸间的尸体。
我还在这样想着,然后类似尸体的周舟突然就睁开了眼睛。
我的尖叫声让司机的方向盘一下子就歪了,差一点就将车开向了路旁的公共厕所。
03.
在这次的事故中,周舟的头破血流将我们吓了一大跳,但好在,她在半夜醒了一次,为自己止血再昏了过去,所以,她没有失血过多而死。
医生翻着简历和我们讲这些的时候,我和林朝阳一惊一乍的,病房里唯一镇定的人是路放,他一直沉着脸盯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却还在翻着书的周舟,声音冷得像是从冰柜里刚跑出来,还带着丝丝的寒气。
“是谁?”
我和林朝阳将自己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周舟却还冷静地将书翻了一页,好一会儿才吐出几个字:“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你插手。”
话一出口,路放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若不是陈川师兄在这个时候敲门,我甚至怀疑他会把紧握的拳头飞向还睡在病床上躺着的周舟,陈川带着一束鲜红的玫瑰走了进来,路放还在盯着周舟,咬牙切齿道:“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周舟你太任性了。”
我低着头给傅亚斯发短信:现在这个局面很紧张,周舟缠着绷带的傻样和两个月前的你太像了。
傅亚斯一直没有回复我的短信,我悄悄地退出了病房,而林朝阳还傻傻地站在风暴中央。
路放果真是路放,仅是两天之后,周舟还没有出院,季柯然就从学校的楼梯滚了下来,然后又传来了她退学的消息。我将这些事情告诉周舟时,她气得手都在发抖,不住地骂着:“路放这个疯子。”
彭西南是在季柯然退学之后的第二天给我打的电话,那时我正在医院的走廊上帮周舟买了豆浆,我刚“喂”了一声,他便单刀直入:“夏昕,我知道季柯然的事情是周舟做的,你能不能让她收手,她已经很可怜了。”
我的呼吸一下子就窒住了,好一会儿我才调整好气息,对着电话大吼了起来:“季柯然的事情是周舟做的!你有没有问过季柯然,她对周舟做了什么!敢做就要敢于承担责任!现在算什么……”
我像斗鸡一样咄咄逼人,彭西南却一直沉默着,直到我发泄完我的怒气他才平静地开了口,但语气却带着卑微的请求:“夏昕,我代表季柯然向你和周舟道歉,同时我请求你们放过她。”
我一下就懵了,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挂了电话我拎着豆浆回到周舟的病房,她还是在安静地看书,陈川师兄带来的玫瑰正躺在垃圾桶里。见我盯着垃圾桶,她头也没有抬:“是路放扔的,他说红色太丑了。”果然,花瓶里多了一束百合。
我清了清喉咙,好一会儿才喊出了一声“周舟”。
“有什么事就说,距离你进门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你能不能放过季柯然?”
她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诧异地看着我:“彭西南叫你来的?”
我艰难地点头,她扯出了一个嘲讽的笑:“你知道我本来并不想让路放插手这件事的吧?我并不是不想整她,而是我想自己动手。现在路放动手了,我也不想说什么。但是谈夏昕,你为了彭西南,值得吗?”
“值得。”我毫不犹豫道。
虽然我恨季柯然,我也讨厌过彭西南,但永远不可抹灭的是,他是我的朋友,他曾经真心真心地对待着我,照顾过我,为我挡风遮雨的这个事实。
病房里很安静,好一会儿我才听到周舟有些挫败的声音:“好吧,但是你不要后悔。”
我永远都不会后悔,即使有时候我恨不得季柯然可以去死。
周舟拿出路放新买给她的手机,连看都没有看键盘就按下一串号码,十秒钟后,她对着电话直接道:“你不要再管季柯然的事情了!”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她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恶狠狠道:“我自己能对付她,你别插手我的事情!你管我怎么做,你不答应我现在就从六楼跳下去。”说完,她走到窗口,拉开了窗门。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她皱着眉头回望我,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话就让我崩溃:“你们两个都是蠢货,忘记了我的病房是二楼吗?”
路放说到做到,没有再对季柯然下黑手,可是她还是退学了。
我始终都不明白,为什么彭西南会那么坚定地站在季柯然的身边,即使她在酒吧陪酒,和老男人们做那些龌龊的事情来换取自己的奢侈生活让他知道之后,他也没有想过离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