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好看。”
泰明来不及咽下一口酒，全数喷在她脸上，抬起头，尴尬地看着她抬手抹去脸上的酒和唾沫。
“夸你一句竟喷我一脸。”
“对不起。”
身后传来刺耳的哧哧声，千叶佯装没听见，招呼小二付了饭钱，出客栈前，往刚才嗤笑的方向甩出一大把银针，瞬时激起一片尖叫。
大街上，马车的咕噜声和嘈杂的讨价还价声亦无法掩盖客栈里哄然叫嚷，好事的人们陆续围到客栈四周，拥堵的人群里忽然窜出几个鄄国装扮的人，在人头攒动的燹国百姓中分外显眼。
俩人一前一后走出人群，避开众人视线躲进一辆马车之中。
“糟了，又惹事了。”她吐吐舌头，羞涩地做个鬼脸，以她的个性不出几里路定能引来大批杀手。
“不用紧张，他们认不出我们。”泰明掀开马车的帘布，刚探出头，就和一张肥肥的大脸撞个正着。
“客官，坐车吗？”
泰明扔给他几锭银子，吩咐几句钻回车内，千叶已经在车厢底部铺了一块长绒垫子，身子一歪睡了过去。
这家伙，倒是一点心思都没有，这样也好，省的他还要为她担心。
马车一路向北，途经寒冷的雪山地带，到淝林干河流域停下，再不肯前进半步。
“二位客官，过了这条河，对面就是淝林，里面住了高车族，我们这些老百姓，不能进啊！”
千叶也不为难他，又补了几锭银子，两个人花了一个时辰走到河边，踮起脚尖，依然望不到河的对面。
河面烟雾朦朦，河岸冷若清秋，半里之内渺无人迹。
这种鬼地方，也有人住？
回转身，泰明已经消失于一片林木之中，不出一炷香功夫，拖回来一根粗大的树干，把中间镂空了直接扔进水里。
千叶望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想责怪，却又不忍心，于是只能小声嘀咕：“你这混蛋，要干苦力也不和我说。”
“你不也一样？心里明明藏着事，却从来不和我说。”一个月前，看着她坦然自在的模样，他真以为她已经放开悲伤的一切，直到在某个夜晚撞破她唉声叹气的悲戚样，他才真正认识到她伪装的功力。
千叶不发一语地从地上拿起长竹竿，走上船，和泰明协力往对岸划，泰明也不再追问，缄默地撑着竹竿，要让她完全敞开心扉，他还得走一条漫长的路。
流水哗哗作响，竹竿碰撞在船沿发出清脆的声响，阵阵鼓乐从雾霭深处透出来，四周不再是空寂无聊的一片白茫茫。
千叶兴致高昂地抬起头，嘴角露出一抹兴奋的笑容。
“泰明，快到了。”
“你就不怕他们杀了我们？”
“不怕。”经过多次死难的经历，死亡不再令她害怕，反而每一次逆境重生的遭遇都能带给她莫名的激荡，历经过死，才会珍惜生着的每一刻。
“主子不怕，我就放心了。”
“又叫我主子？”千叶伸出一只手在他脸上乱捏，直到他脸上现出一片片红紫色才善罢甘休。
“奴才觉得，我们还是以主仆相称比较妥当。”
“你是受虐狂啊？”
“主子认为是就是。”
小船一路划到对岸，鼓乐之声越来越近，他们把小船拖上岸，藏于茂盛的绿丛之中。
四周皆为陡峭的岩壁，鼓乐声不知从何而来，他们四顾找了片刻，一无所获。
“这山林果然隐秘，难怪燹兵和川兵有去无回。”只闻其声，不得其人，草丛中隐藏着杀手亦不足为怪。
四周发出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快速的，仿佛有千军万马隐藏其中，泰明迅速拉过千叶往河岸边退出去。
成千上万的毒蛇从丛林里探出头，迅速往他们的方向冲过去。
千叶吹起口哨，蛇队仿佛听懂了命令，消退了攻势朝丛林里退回去。
两人松下一口气，刚往前走几步，再次听到窸窣的声响，不似刚才的千军万马，像是单枪匹马的野兽藏匿其中。
泰明举起长剑，还未出招，已经被千叶挡下攻势，刚才毒蛇群起攻击，必定有人在某处控制，他们静待片刻，不出半刻钟，绿丛中果然钻出一张可爱的脸。
“什么人？”泰明大喝一声。
男孩跳出丛林，颀长的身姿与他稚嫩的脸极不相配，头上系着醒目的大辫子，用彩色丝带加以装饰，肩上披挂着兽皮，手里抓着一把匕首，毫无顾忌地往他们前面走近几步，笑脸相迎地问：“我叫郁嵩，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闯入淝林？”他上上下下打量他们的装扮，忽然用警惕的声音问，“燹国人？”
“在下上官千叶，鄄国人，他是在下的奴从，南宫泰明，我们主仆二人被仇家追杀，无处容身，不得不逃进这片丛林。”
“前段时间也有个落难的泉国人进来。”郁嵩显然放松了警惕，带他们往丛林深处走，“他叫慕容硅。”
泉王——千叶和泰明在心里齐呼，想必他也想到了利用高车族反攻鄄国的计谋。
“他一直劝大哥趁乱起兵攻打川国，再慢慢扩张川国的实力，向西北方向进军。”郁嵩是个单纯可爱的小娃子，他忽然跳到千叶身边，一把揽过她的肩膀问，“大叔，你刚才唤蛇的招数好厉害，教我几招。”
“大叔？”千叶蹙眉觑他一眼，“你也没比我小啊？”一个月的奔波，难道自己老了那么多？
两个人互相报上年岁，竟然一般大，千叶大受打击，自己小小年纪已经被人看成了大叔。
“主子，您还留着胡子呢！”泰明适时地提点她，不动声色地移开千叶肩膀上的爪子。
“对啊！”千叶如释重负，但还是有些忐忑，和紫月几个月未见，就变得如此狼狈落魄，他一定立刻移情别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