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永远不会背叛主子。”
“是吗？”她滚回床－上，忽然又抬起头，迷迷糊糊地吩咐，“泰明，别忘了去常云殿。”
泰明应允着出宫，叹了一口气，脸色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越发苍白，如果在这深夜之时撞上一个人，料不定能吓死一两个人。
“小卓子。”
“在。”
“去常云殿宣旨，陛下一会就过去，让淑媛妃熄了灯等着，闲杂人等一并退出去，你也回去休息吧！”
“是，南宫大人。”
真是胡闹，而他却要陪着她一起胡闹。
南宫，乃是川国贵族姓氏，而他沦落于此，只因遭到皇兄追杀。半年前，他被皇兄派出的杀手一直追到离川国最远的国家——鄄国，中途被一女子所救，女子将他引荐给鄄国太子，凭借他高超的医术，他最终成了太子身边最得宠的御医。
“一辈子不能背叛。”他叨叨地念这句话，好像戏曲里面某个角色的台词，疏离的不成样子。
迈开沉重的脚步，腿脖子上仿佛灌了铁块，一步一步踏进常云殿，四周已经空无一人，月亮的白光覆泄于五彩斑斓的月季花上，美的令人屏息，却灼热不起他冷淡的心。
推开大门，床榻上的女子传来细微的呼吸声，她一定也没有睡，她现在是怀着忐忑的心情还是抱着喜悦在等待……？这一张情窦初开的脸即将被一个荒诞的决定所毁灭，让他有些不忍心，但是，如果他没有按照陛下的旨意办事，会不会被她认定为终极的背叛。
他踌躇着，最终停住了脚步……
“陛下。”帐中的人果然已经憋不住了。
他没有应声，却决定再往前走几步。
每走一步，就是一阵揪心的刺痛。
疼痛既为了淑媛妃，也为了他自己。
自从诞生于这个世界，他们就是某些人手中的棋子，生于宫廷之人，除非走上权威的最顶端，否则，一定会被人置放于棋盘之中。
他回转身，走出了常云殿，身后明显传来一声哀叹，他加快脚步，生怕里面的人追出来。
回到长青殿，阶梯上坐着一个人，低着头，手指不停地在地上画圈圈，脑袋耷拉着，嘴巴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
“陛下。”
“泰明，你回来？”她急迫地窜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衣服努力闻他身上的味道，幸好，没有半点胭脂的香味，忐忑不安的心略略平静，却又小心翼翼地问上一句，“你们应该没有……”看着他脸上释然的表情，她羞惭地解释，“朕或许真的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陛下，夜里风寒，回去睡吧。”幸好他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也幸好，他和陛下的心想到了一块。
“嗯！”
躺到空荡荡的龙床之上，她不放心地转过头，看着纱帐外的颀长身影，心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泰明。”
“陛下有何吩咐？”
“你就睡在对面的卧榻上吧，柜子里有小卓子整理好的的被褥。”
“是，陛下。”他的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如果被陛下看见，她一定会从床－上跳下来，然后指着他的鼻子问是否撞鬼了。
他的陛下呀！呵……总是做出一些让他措手不及的决断，作为奴才，他能做什么呢，只能遵照她的要求一步一步走下去——如果说她是王爷的傀儡，那么他，愿意成为陛下的傀儡。
两天后——
千叶跟随东翰启程出发，当年和亲路上身边有芸儿陪伴，现在依然有她，却已经节同时异、物是人非。
芸儿自上马车以来就一直在回味鄄王的相貌，像、实在太像了，她恨不得立刻刮掉他的胡子看看他的真面目，是不是跟千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当然，他不可能是，千叶没有他高，而且，千叶是个女人，不可能被底下大臣推举为九五至尊的皇帝。
“你也觉得像吗？”
“嗯，太像了，我在宫中的时候，从来没见过这位皇子。”
“偌大的皇族血脉，漏过几个皇子，也是正常。”
“老爷说的是。”
东翰将芸儿搂进怀里，轻轻抚弄她的肚子：“早知道，就不该带你来了。”
前面的马车飘荡出一阵阵琵琶的音调，和着古筝，飘散于只有马蹄声响的官道上。
“鄄国流水，流离西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东上大燹，九曲轮回，路远国遥，不觉心酸。手攀弱枝，足登薄冰，早鹰升鸣，夜龙飞回……”
“陛下。”
琴音戛然而止，千叶泪流满面地抬起头，望着对面关怀备至的人。
离燹国都城越来越近，她就变得越来越脆弱，过去的场景一幕幕飞回到脑海中，任凭她怎么努力也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
“对不起。”
“陛下不必对下臣说对不起，只是再这样伤心下去，恐怕伤了身体。”
“伤身总比伤心好。”肉－体上的苦痛只是短暂的，心理上的疼痛是扎了根，一点一点地疼，直到血肉模糊亦未必能够消除。
“如此伤身，还不如回鄄国？”
“泰明，你也会说任性的话了，你，终于有了一点人情味。”
“我以前没有吗？”
千叶摇摇头，从泪水中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一点都没有，像个鬼，没有情绪，不会哭不会笑，不会恼怒，也不会抛出一句两句情绪失控的话，但是现在，朕看到了你任性的一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朕看到你开怀大笑的一面。”
陛下，我前两天就已经笑过了，可惜你没看见——现在气氛太过压抑，根本没有什么点可以燃起他的笑容，再加上她成串掉下的眼泪，已经将他推进心神俱碎的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