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把握能捉得住我的猫儿?”既然被捉住,少年反倒放松下来,从草丛里径直站起来,迎着清笛的眼睛,目光丝毫不躲。
少年的衣衫很破烂,脸上也仿佛被汗水和尘土扑得灰蒙蒙的,可是这一双眼睛却在夜色里明亮得仿佛天上的天狼星。清笛微微皱眉,“竟然,是你!”
方才在旃檀山上,尽管看不清那个小子的面容,可是这样一双明亮到刺目的眼睛,还有这把嗓音,清笛还是记得清楚。
“你的惊讶,我同样也有。天下狸猫有千千万,你竟然能认得我的猫儿,更能知道我在燕子城内。”少年丝毫没有慌乱,“如果我说,只要我想,你就既逮不住我的猫儿,也逮不住我呢?”
“是么?”清笛知道他说的并非狂言。
女真人驯养的狸猫,并不是汉地的普通猫儿,它们原本是山狸子,最是善于在山林之间生存;人类根本就追不上它们。而这个少年,虽然暂时看不出他有何能耐,但是就看他在契丹与女真用兵之际,依旧敢几次三番独闯契丹的这份胆量,就定然不是普通人。
清笛微笑,“你以为我自己去捉猫儿么?或者我会让几个人去捉?那果然是捉不到的,只要你的猫儿上了树,那这林子就是它的天下,谁都奈何不得它。”
少年一笑点头,面上有小小得意。
“可惜我却不准备叫人去逮它,我叫海东青来,如何?”清笛清清静静地笑,直对着少年的得色,“猫儿跑得再快,总比不过海东青的翅膀;猫儿能上树,却又如何躲得过从天而降的海东青?”
“说真的,我还从未亲眼见过海东青捕猎。据说海东青捕猎都是从空中电掣而降,爪子抓住猎物的头颅,尖喙一口便可啄破了猎物的头壳,登时会有脑浆飞起如白线的?”
“你!”少年面色猛然一凛,“都说汉家是礼仪之邦,没想到你个汉人女子竟然也能说出这样狠的话来!”
“我汉地还有一句话叫‘入乡随俗’。这里是草原,我便自然要按草原的规矩来办事,否则还不被你们欺负死?”清笛依旧柔软袅娜地笑,可是眼睛里的刚硬却让那少年都止不住心寒!
“算了,你们放过我的猫儿!它桀骜惯了,受不得半分委屈。你有事便对我说!”这还是头一回,他只能主动向一个女人俯首!
“名字。”清笛问。
“旻!”
清笛一挑眉,“旻?你竟然以‘天’为名?好大的口气。”
“又怎样!”旻直视清笛的眼睛,“男人就是天,女人是地,总归是男人压覆着女人!”
清笛说不出话来,望着那少年炽烈的目光,微微皱眉。随即转过身去,“你走吧。我放你一回,下次别再被我捉到。”
“你放我走?”旻却不走,反而转身来望清笛。他们年岁相仿,旻虽然没有玄宸个子高,却足以直视清笛的眼睛,“为什么?”
“你哥哥救过我一回,这次我们两清。”清笛也瞪回去,“不是因为你,只是因为你哥哥!”
“那我不走。”旻反倒上来拧劲儿,“你们又能把我怎么样?”
清笛皱眉,“你这话不妨对你女真父老去说!意气用事,不在乎自己的安危,逞英雄,嗯?让你的子民看看,这样的你如何当他们的二少爷!”
“你是怎么猜到我的身份!”旻被噎得无话反驳,只能另问。
“女真部落,除了你们兄弟,还有谁敢以‘天’为名?这是大逆的罪!”清笛轻声一哂,“你走吧。也看在你的猫儿帮过我,这一回又帮了我妹妹的份儿上。这回不说你哥哥,你总可接受了?”
旻傲然一笑,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却回过头来,“你的契丹皇子若知道你放了我走,你说他会不会与你之间生了猜忌?”
清笛微微皱眉。
吟笳赶紧奔过来,“姐姐!”
“旻少爷多虑了。”一声清啸从林外传来,随即玄宸驰马而来,急勒马缰,望着马下的旻,桀骜而笑,“就为了你,而让我二人之间生了猜忌,旻少爷也忒过托大。你值得么?”
“六皇子,百闻不如一见!”旻并不示弱,迎着玄宸的马头,一步都没退避,仿佛丝毫不怕马匹冲撞上来,“身为监国皇子,真的可以眼睁睁看着她放了我?你将家国利益置于何处?”
“她今儿放了你,我明儿再亲手擒了你就是。这又有什么关系?”玄宸坐在马上挑了眉尖儿,一副浑不在意,“又何必因为你,而惹她不开心?”
清笛望着玄宸,已是说不出话来,只觉心底热潮翻涌。
“好,你好!”旻也无话反驳,咬了咬牙,转头唿哨召回猫儿,转身便走!
“来日沙场再见,我必不会留情!”少年甩出一句狠话,消失在苍茫夜色之间。
“你果不怪我?”清笛走过去,捉着玄宸辔头,仰首问。
“恩是恩,仇是仇。先报了恩,才好报仇。否则还要总亏欠着人家,自己反倒不畅快。”玄宸笑起来,伸手扯住清笛的手,“他兄弟二人都替我救过你,这比什么都重要。”
“姐姐你看!”吟笳忽地笑起来。
清笛与玄宸急忙抬眸去望,便也都是笑开——人类在这儿唇枪舌剑,黑丫却已经依偎到了霁月身边去,极心疼地在帮霁月舔着伤口。
霁月也低下身子来,将颈子伸长了,绕着黑丫的头,面颊厮磨。刚历经生死考验的两个小牲口,这一刻难得地温柔相对。
清笛与玄宸也相视一笑。只觉夜色流转如玄色轻纱,温柔如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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