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进八月,前方捷报不断传来。契丹东征军在最初遭遇到了女真人的顽强抵抗之后,渐渐适应了当地的地形条件,开始取得胜利。
玄宸教给二皇子的“分而治之”的计策也起了举足轻重的功用。被移居到辽东一带的熟女真贵族非但没有与生女真完颜部一同抵御契丹,反而派人为契丹引路。
契丹人终于放下心来,只等着在草原枯黄、新的冬季到来之前,东征军队能够彻底毁灭女真的反抗力量。
燕子城的夏捺钵也要向西京转移,转为秋捺钵。玄宸此举也是为了能更好防范来自西方的西夏、回鹘等对手的进攻。
秋捺钵又称为“秋山”,所有参与秋捺钵的契丹人都要进山打猎。鹿与猛虎是他们最想要得到的猎物。鹿的全身都是宝,正是滋补的佳品;猎捕猛虎则是契丹男子勇气与身份的象征。
玄宸却以进山打猎为借口,暗自带了清笛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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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草原进入最热的时段,碧草疯长,海子澄碧。草原上开满了黄色的金莲花、白色的芍药、蓝色的鸽子花、红色的山丹花……各色的花儿将草原装点成了炫丽的花海,映着天空金灿阳光,便是一片天地锦绣,直如绮丽梦境。
清笛骑在黑丫背上,扭头望玄宸,“你舅舅怎么会在八月纳妾?宫帐里的侍卫说,狼应当是在一、二月,最迟不晚于四月的时候交.配。”
玄宸听了便是一笑,挑了眉毛,转头邪邪望清笛,“已经在请教有关草原的一切?看来,已经准备敞开心怀来爱这片草原,与草原之上的生灵?”
“我只是好奇你那位傲慢的舅舅。”
清笛避过他目光,只望远处那片映满了青天白云的海子。碧翠灿烂的一片,仿佛一块上好的琉璃,耀人眼目,“狼总归与人不同,便是发.情也是有固定的时节;怎地你这位舅舅就这么与众不同?人家都是在早春尚冷时,它却偏赶在盛夏?”
“它是想表现与众不同,还是想借此来让所有狼都知道它精力超常旺盛?”那狼王当日桀骜的神情,如今还深深刻在清笛脑海里。想起那头傲慢的家伙,清笛便忍不住话里带刺。
“哈哈!”玄宸越发开怀大笑,“稍后,我替你问问他。”
“嘁,不问也罢,我又不关心。”清笛有些面红,庆幸面上戴着帷帽,便扯下紫色轻纱来遮住头脸。紫纱在风中轻轻摇曳,波纹曼妙。玄宸看得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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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在霸州街头,他初见她时也是这般。实则都没看见面容,只看见帷帽上垂下的紫色轻纱,还有轻纱四面缀着的八枚指甲盖大小的铃铛。
汉人向来对服色有严格的规定,紫色尤其曾经被宋室朝廷严禁庶民穿用。可是清笛那日却穿着紫色的襦裙,又配着紫色的轻纱;更何况,她原本就是青楼女子的身份,这僭越的罪过就更大。
而且,她当日这样装扮了,实则是去见张阁老。这该是多么明白的一重挑战!
张阁老送给她的那柄和田美玉的簪子本为贡品,她却又那么轻易便拿来换下他……这份勇气与无法掩盖的高高的自尊,令他无法不惊颤。
纵然是他,为了破城的计策,也只能无奈在人贩子手底下受罪;可是她却即便身在青楼,受满街人白眼,却依旧能以服色这样无声的语言来高高升起她的自尊……就在那一刻,玄宸便知道自己输了。他的心,只能折服在她的襦裙之下,再难扬起。
众人皆只看见他眼中不断滑过的迷惑;他自己却明白,那是刹那之间的倾倒。即便那时甚至看不见她眉眼,他却早已心折。
她纵然美貌,可是她最初征服他的,便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那高高飘扬的自尊之心。那一刻他被她买走的不是所谓的自由,他是不得不奉上了他的心。
“你看这草原的八月,碧草如茵、野花处处,可是其实一切都在最美好的一刻,便也即将凋落。”玄宸轻声一叹,“九月,草原就要开始枯黄;九月下旬,便有可能降下草原上的第一场冬雪。”
“这样早?”清笛也是微微惊讶。
“与中原不同,草原上的人都要依靠这片草原来生存,一旦草原枯黄了,牲口和人都将失去口粮,所以在九月到来之前,所有的生灵都要提前做好熬过冬天的准备。所以舅舅便要选在八月来纳取新妾,借此来壮大狼群,让狼族以集体的力量来共同熬过漫长而又残酷的冬季。”
“纳妾来壮大狼群?”清笛微微惊讶了下,随即笑开,“原来狼也会学着人,用那和亲的招数?”
“狼与人,原本没有太大的不同。”玄宸点头,“草原上的狼群,小的会有七匹左右的狼,中等规模的会有五十只到七十只;而狼王舅舅统治的最大家族,狼只已经超过了三百。”
“就与人类的帝王一样,狼王舅舅也在完成它一统天下狼群的事业。”玄宸含笑朝清笛眨眼,“小狼群的主宰实则是为首的母狼,因为小狼群里只有那头为首的母狼才享有交.配权,而与她交.配的公狼自然就成为狼群之主。狼王舅舅通过纳妾来接纳小狼群并入大狼群。”
清笛微微讶了下,“你舅舅的狼群若有三百头狼,其中以七匹狼为一个小狼群的话——天,那你舅舅的妻妾岂不是要超过四十个?”
“哈哈!”玄宸点头,“所以舅舅才是草原上最大的狼王!他妻妾的数量足以媲美人间帝王了!”
清笛暗自撇了下嘴,“原来也是个贪色的家伙!”
“嗯?”玄宸侧过耳朵来,“有人在说我么?”
清笛笑而不答,黑丫则用力点了头——他原本就是狼崽子么,还能好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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