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藏地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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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老萨走进王一狼的办公室,对他说难道你不想再经历一次和柯红的爱情?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具备强奸的胆识。你那时的确是惊人的,惊得我们都以为一个流氓和一个英雄原本就是同一个级别的冠军。王一狼说我知道你要来,需要多少钱你说吧,但我不去。另外我警告你,你再说强奸我跟你急。老萨说那就换一种说法,你跟你的恋人在荒原上做爱,她叫柯红,她现在就在那里等你。王一狼说那就让她等着去吧,我在这里等另外一个人,她也姓柯,叫柯虹。老萨说你在做梦吧?王一狼一笑:我有电话录音,有她从荒原回来的具体时间,你想听么?老萨说原来你是想把荒原上的强奸搬到城市里来。王一狼说绝对不会,不会是强奸。老萨突然觉得他们的谈话非常无聊,就说你不去更好,我们不缺一条色狼。然后就告辞了。心说谢谢啦,我知道我今晚该跟谁在一起了。

格瑞丝来了。她穿着一身洗白了的军装,戴着一顶洗糟了的军帽,蹬着一双洗出了窟窿的解放鞋,配上她那外国娘们的金发碧眼、高鼻大嘴,就跟老萨的住所里正上演着一出滑稽戏似的。可是老萨没准备演戏,他望着她愣是半晌说不出话来。格瑞丝双脚一并,敬了一个军礼说萨先生,你看我像不像知识青年?老萨说我看是洋鬼子进村啦,你来干什么?来插队?插队就不能叫我先生。格瑞丝又很散漫地岔开两脚,一字一顿地问:那我叫你什么?老萨说你就叫我……班长吧。心说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知青,你这样的知青奶子其大无比,就像溜进伙房偷馒头的贼。不,他一想到贼就觉得自己不是班长了,是连长,对,只有连长才有生杀予夺的权力。格瑞丝笑道:难道班长不想请我坐下?老萨说谁是班长,是连长,连长面前你敢坐?你难道不知道你已经是一个反革命了?格瑞丝说我不知道,我是革命青年,什么时候反革命的?老萨说别装糊涂了,你忘了你说过你的什么献身精神是耶稣基督精神。耶稣是什么人?妖魔鬼怪,西方资产阶级的代表人物,唯物主义的敌人,他会有什么精神?反动透顶。格瑞丝一脸迷惘:萨……连长,你怎么会不知道我主耶稣是来拯救人类的。老萨说我当然不知道,你别忘了你现在在荒原,在建设兵团,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日子里。格瑞丝胀红了脸:可是我主耶稣不是牛也不是鬼更不是蛇,老萨说你完了,彻底完了,你快脱了吧,你根本不配这身军装。脱吧脱吧,还愣什么?格瑞丝又是耸肩又是摇头:可是连长……老萨说既然你承认我是连长你还敢不听话?不听话就别当知青了。格瑞丝急了:我脱了军装就没有衣服了。老萨说要的就是没衣服。我是连长,你是反革命知青,你听话我就给你平反,你不听话我就打倒你。格瑞丝一副讨价还价的样子:打倒没关系,只要不开除我。老萨说打倒就是开除,你还是回到美国回到90年代去吧。格瑞丝说那不行,那我就脱,现在就脱。格瑞丝立马就脱了,然后用身体的三点加上眉毛底下的两点坦然望着老萨,仿佛这个时候老萨在她眼里变成了一方碧静的游泳池,她即刻就要跳进去。老萨吃了一惊:她怎么真的把我当回事了?我打算干什么?难道真的要连长一回?心又说姓萨的别搞不清楚,你其实早就干点什么,现在又假装吃惊从骨子里虚伪一回你费不费事?老萨冷笑一声说你知道伟大领袖对你这种人是怎么说的么?盘踞在大部分中国土地上的大蛇和小蛇,黑蛇和白蛇,露出毒牙的蛇和化成美女的蛇,虽然它们已经感觉到冬天的威胁,但是还没有冻僵呢!格瑞丝正正错位的乳罩,说伟大领袖怎么对蛇这么感兴趣?他说错了,蛇是冷血动物,它不是冻僵而是冬眠。我不是蛇,我的血是热的。老萨上下打量着她:血是热的好。毛主席说在野兽面前,不可以表示丝毫的怯懦。我们要学景阳岗上的武松。在武松看来,景阳岗上的老虎,刺激它也是那样,不刺激它也是那样。格瑞丝说武松我知道,武松是英雄好汉。老萨说你知道就好,用不着我再费话啦。说着就扑过去,满怀抱住了这位耶稣派来的美女蛇。

知青宫里,孤独的爱柯鲨在没有人观看的大鱼缸里游啊游。总会有奇迹发生的,它想,它一直这么想。

老萨抱着她又推着她。女知青格瑞丝说连长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想跟我做爱。老萨说你这人真费劲,都这种时候了还在理解。格瑞丝说我当然要理解,要是我不理解我就不能答应。老萨推她到沙发跟前:林副统帅说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格瑞丝说不,你得征得我的同意,得让我爱你。老萨说你同意就不叫强奸啦。格瑞丝说非要强奸么?那我只能拒绝。老萨说别忘了我是连长,你给耶稣唱赞歌,你说伟大领袖错了,你敢对林副统帅说不,你连续不断反革命,而我是唯一能给你平反的人。不然你就不是知青啦。格瑞丝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就被推倒在沙发上。她试图站起来,但老萨的强大就在于当你要站起来的时候就发现你迟早还会躺在他的腰肋下面。格瑞丝泄气了,用英语骂一句魔鬼,就把颀长的腿搭在了沙发上。老萨十万火急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

当王一狼终于接到柯虹的电话时,他办公桌上正放着一瓶打开了的雪山青稞八年不出窖。他急忙抓起瓶子喝了一口:你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两个问题柯虹都没有回答。直接问他那件事情办妥了没有?王一狼支支吾吾地说人我是抓起来啦,但我觉得还是把他交给公安局妥当。柯虹厉声说不行,必须按我说的去办,办成了你要咋样就咋样,我嫁给你都成。王一狼又喝了一口酒:好吧,你先回来,回来再商量。柯虹说我要是回去这事还没办妥我就不跟你商量了。你说到底办不办吧?王一狼沉吟着:办,你的事还能不办?柯虹追问:什么时候?王一狼说明天吧。柯虹说那好,后天我飞回去,回去后就去你办公室。他说你到办公室来干什么?柯虹烈烈地说你说吧,你的床安在哪里?王一狼咕了一口酒:在……在,那就办公室吧。柯虹砰地扔下了电活。

爱柯鲨游啊游,它知道柯虹正在预谋杀人,还知道这个人压根就死不了。柯虹上当了。王一狼是商人,商人之奸是没有止境的。

格瑞丝一脸幸福地扭曲,身体拧动着。老萨想这哪儿是强奸,这比通奸还美妙。手机响了。老萨一把抓起来,是柯虹的声音。他一愣,不禁瞟一眼格瑞丝:你现在在哪儿?什么时候回来?两个问题自然都得不到回答。柯虹说你还好吧?你在家?跟谁在一起?他说就我一个人。她不相信,又说我感觉你那儿有人,而且是个女的。他说怎么会呢?浑身不禁冒出一层汗来。格瑞丝的快感顿时进了爪洼国。她气愤地说你不能在女人身上打电活,你不尊重我。他刚要摆手,那边柯虹说我听见了,我知道是谁了。之后便是消失,老萨连喊几声喂都没有把柯虹拽出来。女知青格瑞丝反了,使劲推开他,坐起来说连长,怪不得你们会把青年驱赶出城市,原来你们是这样做爱的--还没孕育卵子便坠入苦难了。老萨说你的悟性怎么这么高,真理都是在这个时候发现的,快躺好,待会还会发现新大陆呢。

何望洲听到电话召唤立马就来到王一狼办公室。一进门就听王一狼问:你儿子呢?何望洲以为是要追查,赶紧说我哪儿知道?肯定是跑啦,他再傻也知道他干的事儿抓起来就要坐牢。王一狼点着一根烟,示意对方坐下,又说现在事情没那么严重。我已经了解了,受害人不想报案,只想私了。何望洲说那太好了,你没问多少钱?王一狼说部是要钱是要命。她想雇人把你儿子杀了。何望洲嘴唇哆嗦了一下:她更是无法无天。王一狼说所以嘛,事情发生后我把他保护了起来。咱们都是知青,咱们的后代咱们不保护谁保护?何望洲大喜过望:他现在在哪里?王一狼说待会你找虎家太把人领回去,你的任务就是把他保护好,千万不要让他露面,最好花点钱,把他安顿到别的地方去。用钱你给我打招呼。何望洲腾地站起来:大恩不言谢,多余的我就不说了。王一狼说还说什么?都是知青,去吧去吧。

何望洲离开后,王一狼又开始喝酒。一边喝一边说后天,后天。伟大的里程碑似的后人使他的思维飞跃在高高的山丘上。山丘那边是明霞,是柯虹走来的时辰。

你好?他说。他拿着酒瓶子从办公桌前走进里间,甩掉鞋躺到床上。他看到飞机已经降落了。柯虹笑盈盈走来了。你好?她说。她穿着一身说不清颜色却绝对美艳的服装,她的胸脯因激动而青藏高原了,而且越升越高。她的头发飘起来了,就像性感的旗帜,她亭亭玉立,比褒曼比赫本比费雯·丽更有风采地亭亭玉立。她说事情办妥了么?他说哪还能不妥。她说你凭什么要让我相信你?他说就凭我是个男人,是个爱你的知青。她说不。他说难道你要让我把何老板那颗血淋淋的头拎到你面前?那有多恶心,那样的话我们今天的约会还会是温情脉脉的么?她说即使没有人头我们之间也不可能有那种特别融洽的性爱。因为你杀了人,你担心事情一旦败露你的一切都完了。你心神不定,思想负担很重,你根本无心全部投入。王一狼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不错,我是杀了人,但我心安理得,因为他首先强暴了你。你是谁?你是我暗恋了多少日子的爱人。如果我不杀了他那才叫心神不定呢。至于败露嘛,不可能,我办事你放心,我大你十几岁没有白大。柯虹不再怀疑了。于是他们就互相调戏。他抒情地叫着柯红柯红红。她答应着,她怎么能区分柯红与柯虹的天壤之别呢?不一会,他们就抱一起了,他叫着柯红柯红。再一会,他开始剥离她美丽的伪装了,还是叫着柯红柯红。又一会,他们上天揽月,入洋捉鳖了,他依然叫着柯红柯红。而她的反应则是:我的狼,你真色……王一狼情不自禁地笑着,又喝了一口雪山青稞八年不出窖。发现酒瓶已经完了。

两天以后,在知青宫王一狼的办公室,他和柯虹的爱情果然就像他想象的那样发生了,甚至连对话也一字不差。

就在老萨幸福地抑制着试图推迟结束的时候,手机又响了。他一把抓起来:干什么干什么?什么大回归?哦--想起来啦想起来啦……这时就觉得轰轰几声鸣放,大堤崩溃了,他一直推迟着的结束终于到来了。两个人蜷在沙发上,都喘成了肺气肿患者。老萨断断续续说格瑞丝同志,祝贺你啦,你已经被平反啦。从今以后,你要进一步加强世界观的改造,做一个祖国放心的军垦战士。格瑞丝一脸木然无动于衷。老萨说你怎么啦?你应该哭,感激我,哭。格瑞丝虔诚地点点头,想哭,可怎么也哭不出来,只好用手捂住眼睛,火车头似地鸣叫起来。鸣了两声突然问:我为什么要哭?我应该高兴才对。老萨说哭和高兴并不矛盾。哭有两种,一种是伤心地哭,一种是激动地哭,这两种哭构成了知青的全部人生。准备好了,以后哭的时候还多着呢。格瑞丝说我要是激动我就笑,我减掉一种哭。老萨说那样你就不是一个地道的知青了,知青就得哭。格瑞丝愣着,突然两腿一蹬,号啕大哭起来。老萨皱起眉:怎么能这样?这是死了人的哭。又说算了,不管了,反正我已经不是连长了。

爱柯鲨永远忘不了母亲那条美丽的大青鲨告诉它的真理:水里游的不如天上飞的,天上飞的不如地上跑的。果然就是这样,那个地上跑的何老板居然不听父亲的话,在家里憋了两天后悄悄溜到大街上去了。他知道立刻有人会来追他,就曲里拐弯胡乱跑,爱柯鲨游啊游,何老板怎么跑它就怎么游,突然它不游了,因为何老板不跑了。爱柯鲨看到他蓦然停在了一幢大楼前,痴迷地望着门边的铜牌。爱柯鲨不识家,何老板也不识字,但它和他都准确捕捉到铜牌上的符号是海洋卫星电视台的标志。何老板望了片刻,似乎觉得危险可能来临,纵身一跃,跑进了路边冬青树护卫着的花坛,爱柯鲨生怕失去了目标,死死盯着他,悄悄地不动。

我的狼,你真棒。说完这句话后一个小时,柯虹就离开了王一狼。王一狼说为什么不住下呢?她说来日方长,然后笑了笑,笑得非常迷人。她对王一狼的总体感觉不错,比起老萨,比起那个强奸犯,他似乎更加饥渴,也似乎更加周全,贪婪得真如一匹饿狼了。那一刻她觉得做了一个漂亮性感的女人真是幸福无比。她来到知青宫门口,沐浴着徐徐吹来的海风,心里松快了许多。打车回家吧,回家美美地睡一觉。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她第一次感到自己需要忘却了。红色夏利风驰电掣,忘却之夜已经来临。华灯齐上,那么耀眼的闪烁就像快感

的延伸,永远朝着高潮闪烁啊闪烁。乱七八糟的音乐飘进车窗,灌进耳朵就变成男女相悦时的哼哼唧唧了。她微闭了眼睛,似乎有什么东西扯她陶醉但又不让她陶醉。她有点难受,有点想跳楼的感觉。她换一种姿势坐着,突然喊叫起来:过了过了,往后倒。司机停下,往后看着说这么多车倒不过去,你下吧。柯虹付了钱下车,心说从来没有过呀,这快感怎么不知疲倦,怎么会有余韵?她脚步轻快地走着,高跟鞋的橐橐声清脆得就像老和尚清晨敲响的木鱼。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鞋音会有一种特殊的作用--百米以外的何老板警觉起来了,知青宫的爱柯鲨警觉起来了。

爱柯鲨知道今天的何老板不是昨天的何老板,他没想再次强奸,他只想表达一种心情:女人我爱你,我对不起你。但是这种声音在黑夜里从阴森森的花草丛里传出来,一下子就变得不像是人的声音了。柯虹听到了这种声音,她四下里瞅瞅,加快了脚步。爱柯鲨捏了一把汗:何老板你可千万别露面。但是何老板不听,他从花坛里面闪出来,用更加沉厚的鼻音说女人我爱你,我对不起你。柯虹毛骨悚然,她看到那个强奸犯、那个被王一狼杀了的人居然又出现了。她自然想到了鬼,自然冒出了一身冷汗,自然是差点昏倒在地。但这时她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即爱柯鲨的声音在提醒她别怕,别怕,看到从卫视台大门内走出几个说说笑笑的人来,似乎是给她壮胆的。她一下子稳住了自己,再瞅瞅前面,那个强奸犯正从冬青树后面跳出来,更近地站到她面前了。他说女人我爱你,我对不起你。她愣着,想跑又没有跑:你、你要干什么?他似乎悔恨地低下头:女人我爱你,我对不起你。大门内的那几个人出来后跟她打招呼。她嗯嗯啊啊应付着,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强奸犯没有死,她上当了,王一狼用男人的名义用爱情的谎言把她骗了。她转身就走,又听到强奸犯在用沉厚的鼻音说着那句话。她没有回头,一心想着马上去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