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鱼塘工地日
中明老汉、文忠、文义,一齐呆了。
余中明:(半晌,难过地蹲下身,捧着头)天啦,我就怎么成了歪嘴婆娘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过了一会,他后悔地站起来,走到文富面前,心疼地揉着他额头上的疙瘩。
文富:爸,没关系的!三弟不懂事,我去劝劝他。
他把中明老汉拉到塘埂上面坐下,又回到塘下文义面前。
文富:爸也是为我们好,转包了别人几十亩庄稼,签了合同,盖了手印,哪能说不种就不种了!
文义没吭声。
文富:再说,父母年纪都大了,文英迟早要出嫁。如果你一走,家里就少了一个主要劳动力,这几十亩地咋种?
文义:(难过地哽咽着)就是因为这点,我几次想狠心都没走。有时,我想到在大热天里,爸爸妈妈在毒日头下栽插、收割的情景,我就不忍心离开他们。可是,这种庄稼的前途在哪里?在哪里?
文富被文义一番话说得沉默起来。
文富:(片刻)天无绝人之路,慢慢想办法吧。
余中明:你读了十多年书,还没文富懂事,日子长着呢,急啥?
2村路上 傍晚
中明老汉父子四人,扛着工具往家走。
文富:(忽然站住)爸,你们先回吧。
余中明:你去哪?
文富:我去找曹八字,看看结婚的日子!
余中明:(想了想)我和你一块去。
他们把锄头、铁锹交给了文忠和文义。
3中明老汉家 傍晚
刘副乡长、陈民政、小吴和毛村长,一齐走进堂屋。
毛玉国:余中明!
文忠、文义和田淑珍从里屋出来。田淑珍一见这么多领导干部,有点手忙脚乱地招呼他们坐。
刘副乡长见了文忠、文义,主动和他们握手。小吴和文义热情地打招呼。
小吴:老同学,好久没看见你了。
文义:(玩笑地)你是领导,我是小老百姓,咋能经常见面?
小吴:咋能那样说?我们的工作离不开老百姓呢!
文义:(故意开玩笑地)油水关系!
众人跟着笑了一笑。
刘副乡长:到底多念了书,老弟挺幽默的!
毛玉国:乡上领导来,主要是问问你们家今年的合同定购粮,啥时完成?
文忠:我家一万六千多斤,只差两千斤了。
刘副乡长:不错!不错!可差一斤也是差呀,是不是?你家是种田大户,要为全村、全乡群众带个头,必须尽快完成!
文忠:(巴结地)那是,我们坚决听乡长的!
文义:(半真半假地)我爹原来打算明天上午把下欠的两千斤稻谷拉到粮站去卖,既然你们不辞辛苦地来催了,我就过几天再说吧!
刘副乡长的脸沉了下来,不满地瞪了文义一眼。
小吴:老同学,可不能这样!
文忠:文义是和你们说着玩的,我家正需钱用,你们不来催,我明上午也要卖。
毛玉国:(放心地)好,我说定了!(对刘副乡长)文忠是个老实人,他说了就能成!
文忠:就是!请领导放心,我们一定尽快地、百分之百地完成任务!
小吴:(和文义握手)上街了,别忘了来坐坐。
文义:(一语双关地)你也要多下乡来,别只是催粮催款了,才记起我们。
刘副乡长又不满地回头看了文义一眼,走到院子里,他把嘴巴凑到毛玉国耳边。
刘副乡长:余家这小子厉害,可要提防着点。
毛玉国:可不是!
4中明老汉家第二天日
院子里。
余家父子把一袋袋稻谷,扛到板车上。
金色的朝霞照在他们身上。
稻谷扛完以后,他们甩绳子把麻袋套牢。
余文全出早工,来到院子里。
余文全:二叔,又去拿乡上的奖状了。
余中明:(套着绳子)你这孩子是咋的?嘴里吃冰棒,专讲风凉话,拿你二叔开心,皇粮国税,迟早要交的。
余文全:迟早要交,可交了也领不到钱,就要让干部跑跑路。
中明老汉套好了绳子,扶起车把试了试,小山包一样的稻谷牢牢屹立在板车上。
余中明:(对文全)周书记不是说不打白条了吗?你这孩子呀,人心是一样,为啥要作难干部?干部不是人吗?
余文全:(不好意思地)世界上就我二叔是好人!
中明老汉和文忠跳上车,老汉扬了扬手中的鞭子,马车轱辘慢慢启动。
余中明:(回头对文富)去了玉秀家,可要早点回来说信儿,几天时间,一眨眼就到了!
文富:放心吧,爸!
5孙学礼家日
新房已经落成。
院子里,几张大桌子上,木工师傅、砖工师傅、石工师傅和帮工以及孙家亲友,在吃着新房酒。
酒席上热气腾腾,众人喜气洋洋。
石太刚逐桌敬着酒。
石太刚:各位慢慢喝,喝好!喝好!(他看见桌上菜少了,立即对一边站着的玉秀)玉秀,这儿添菜。
玉秀没看他,端着菜机械、呆板地走过来。
6机耕道边日
一个在地里劳作的汉子,抬头看见了中明老汉赶过来的板车。
汉子:余大伯,卖这样多呀!
余中明:(高兴地)一点零头呢!
车轱辘突然陷进泥坑里,中明老汉挥着鞭子,马四脚吃力地蹬着地怎么也拉不出来。
汉子过来,和中明老汉、文忠一齐用力推车。
汉子:(推着车)余大伯,听说今年这款那款,又涨了不少,你知道涨了些啥?来,用力,一、二、三!
车轱辘滚出了泥坑。
中明老汉和文忠又坐在车上。
余中明:(回头对汉子,自信地)你放心,再涨,也大不过一尺的帽子!
7中明老汉家日
文富从屋里推出自行车,欲走。
田淑珍:(急忙赶出来)文富。
文富:(停住车)妈,还有啥?
田淑珍从怀里掏出一根红腰带,递给文富。
文富:(不解地)妈,这是干啥?
田淑珍:叫玉秀拴在身上,这几天,要避避邪呢!
文富:(感动地)是,妈!
他将红腰带揣在怀里,蹬车走了。
田淑珍:哎,快去快回呀!
她开心地笑着。
8孙学礼家日
酒宴已结束,刘泽荣在收拾着桌上的碗筷。
石太刚在院子里,心神不宁地踱着步。
玉秀房里,玉秀坐在床上,神色呆滞。
过了一会,她从怀里掏出和文富订婚的照片,端详着。
她的眼睛又漫上泪水。
院子里,石太刚不耐烦地走到刘泽荣身边。
石太刚:妈,你再去催催!
刘泽荣:我催好几次了。(叹着气,走进玉秀屋子)玉秀,听娘的话吧,还想着他干啥?
玉秀:……
刘泽荣:快走吧,石太刚等着你呢!办了结婚证,就……反正生米都煮成熟饭了。
说着,她来拉玉秀。
一行泪水顺着玉秀脸颊滚下来。
她把和文富的订婚照揣进怀里,迅速抹去脸上的泪水,和母亲走了出来。
9公路边日
一辆卡车停在路边。
石太刚、玉秀、刘泽荣、孙学礼老汉走过来。
石太刚打开车门,玉秀站在一边。
石太刚:(对玉秀)上车吧!
玉秀没动。
刘泽荣:秀,去吧。
玉秀面无表情地坐进驾驶室,石太刚也随后坐了上去。
刘泽荣背过身,擦着眼泪。
10乡粮站日
中明老汉的马车驶进了粮站大院。
大院里有稀稀落落的卖粮群众。
马车停住,中明老汉和文忠跳下来。
党委书记兼乡长周华热情地走了过来。
周华:哟,老余大伯呀,还差多少没卖了?
余中明:我今天扫尾了!
周华:(高兴地)哟,你一万七千斤稻谷都卖齐了,好样的!
文忠卸下马后,过来解车上的绳索。
周华:(忽然想起)哎,别忙别忙!我要办个宣传专栏,叫广播站万通讯来采访采访你,给你们照张相,表扬表扬。
余中明:(谦虚地)表扬个啥?皇粮国税嘛,哪朝哪代也不能少!
他解绳子的手松开了,脸上挂着喜悦的微笑。
11中明老汉家日
叶秋兰背一只背篓,从中明老汉院子里过。
田淑珍在屋里看见了她,急忙追出来。
田淑珍:哎,他嫂子,快来坐坐!
叶秋兰:(放下背篓,走进屋)二婶,找我啥事?
田淑珍眉开眼笑地乐着。
叶秋兰:是不是为文富铺床的事?这事呀,没说的!
田淑珍:他嫂子,我不是这事,你坐坐,我一会儿就来。
一会儿,她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烧肉。
叶秋兰:二婶,你这是干啥?
田淑珍:你吃了,二婶有事求你了。
叶秋兰:二婶,你先说了,我再吃。
田淑珍:好好,二婶先给你说。你二叔呀,今天拉粮去卖了,卖了粮,我们就办文富的喜事。
叶秋兰:我知道了!
田淑珍:你呀,还不完全知道!我和你二叔商量过了,这粮卖的钱,除了办文富的喜事,还能剩一部分,我们托你呀,给文义寻门亲事!
叶秋兰:(明白过来)哦,你是要我做大媒呀!行,这碗肉我吃了,哈哈!
12乡粮站日
万通讯(30岁)在对中明老汉进行采访。
万通讯:余大爷,你积极交售定购粮,是咋想的?
余中明:咋想的,皇粮国税嘛,三条腿的毛驴,跑不了!
万通讯:还有呢?
余中明:(想了一想)还有啦,就是我家老二要办喜事,等着用钱,我就拉来卖了。
万通讯:你想过没有,党的政策好,使我农民日子过好了,我丰收不忘国家,要积极交售爱国粮!
余中明:(老实地)我农民日子好过了,可这定购粮,也不知咋的年年在涨?前年我卖一万二千斤,去年卖一万四千斤,今年又卖一万七千斤了!
围观的群众笑了起来。
万通讯:(失望地合上笔记本)行了行了,照张相吧!
他让老汉在马车前站好,手把麻袋,照了一张相。
13公路上日
文富全神贯注地蹬着自行车。
石太刚的大卡车迎面开来,飞快地从文富身边开了过去。
文富低头蹬车,没看见车里坐的是谁,可玉秀却看见了文富。
玉秀:(对司机)停车!停车!
司机朝石太刚看了看,见石太刚没表态,加快了车速。
玉秀:(捶打着车门)让我下去!让我下去!
石太刚:(一把抱住玉秀)下去干啥?让他去嘛。
玉秀在石太刚怀里撕咬起来。
玉秀:你好没良心!没良心!杀人也得把人叫醒,我也该对他说一说!
石太刚抱着玉秀没放。
14乡粮站日
结账窗口,工作人员将一叠单据和一把零零整整的票子,递给中明老汉。
中明老汉感激地朝全体工作人员笑笑,接过单据和钱,退到墙边。
他蹲下来,把发票和单据清理出来放在衣兜里,数点起手中的票子来。
数着数着,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抬起头,茫然地看了远处一会,接着,手指蘸了蘸口水,又重新数起来。
数过后,他跳起来,冲到窗户边。
余中明:(高声)哎,咋这样一点钱呢?这样一点钱呢?
围在窗口结账的群众为他让开一条路。
群众:错了就找他们,辛辛苦苦种点粮食,不容易呢!
余中明:(扑到窗台前,着急地)我的账有错没错,咋只有两百来块钱?
工作人员:不会错的!
余中明:我可卖了一万七千多斤谷子呢!去年卖一万四千斤,还收一千多块钱呢。
工作人员:你卖的粮多,是因为你种的田多。可你种的田越多,各种款项就摊得越高!你懂不懂,老大爷!
余中明:再大,也不过一尺的帽子嘛!是啥费,就涨了这么多?
工作人员:(不耐烦地)是啥费,发票上都给你写着,你仔细看吧。
文忠走了过来。
文忠:爸,咋回事?
中明老汉无力地低下了头。
15孙学礼家日
孙老汉夫妇在收拾新房屋子,文富高兴地走来。
文富:爸!妈!
孙老汉和刘泽荣一愣,显出慌乱的神情。
文富在阶沿上架好自行车,走进屋去。
文富:爸,妈,我把结婚的日期看出来了,下月初二。
孙学礼不知所措地跌坐在椅子上,刘泽荣背过身去,抹起眼泪来。
文富:(不解地)爸,妈,你们咋了?
刘泽荣转过身来,给文富倒了一杯水。
刘泽荣:文富,来,坐下,我给你说几句话。
文富满腹狐疑地过去,坐在椅子上。
刘泽荣:文富,世界上没有剩儿剩女,东方不亮西方亮,好姑娘还多的是。
文富:(疑惑地)妈,你这是啥意思。
刘泽荣:(擦着眼睛)这些年,你待玉秀和我好,我知道,今后要不嫌我,就多到我家走走,我一样把你当半个儿子看待!
文富更加莫名其妙地望望孙学礼,又望望刘泽荣,不安起来。
文富:妈,我咋越听越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