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贺享雍文集第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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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苍凉后土 (2)

刘泽荣:这都是你给玉秀买的东西,我还给你!我对不起你。

刘泽荣背过身去。

文富猛地站起来,惊恐地望着孙学礼。

文富:你们要干啥?

孙学礼:孩子呀,我实在对不起你,我给你下跪了!响鼓不用重捶,我就明说了吧,玉秀她、她跟他表哥了!

文富突然呆了,怔怔地望着孙学礼老汉。

16场口边日

一辆公共汽车停在那里。

文英挎着一个花布包,正往车门里面挤。

文忠赶着马车,从粮站大门走出来,一眼看见了文英。

文忠:文英!

低头想着心事的中明老汉抬起头来。

余中明:文英在哪儿?

文忠:我看见她上了公共汽车。

最后一个乘客上了车,汽车鸣了一声喇叭,开走了。

余中明:她上哪儿去?

文忠:(望了望远去的汽车)谁知道?

17孙学礼家日

文富:(突然大叫)不,不可能的,玉秀不可能答应的!(他冲到刘泽荣面前)妈,玉秀呢?我要见玉秀!

刘泽荣别过身子。

孙学礼:娃,你别生气,这都是真的,你见不着玉秀了!

文富:(爆发地)不,玉秀不会这样,我要见玉秀!

刘泽荣:(将桌上的包袱往文富面前拿去)是真的,文富,玉秀已经跟他表哥……走了,你回去吧!

文富:(愤怒地打掉包袱)不!不!玉秀不会走,玉秀——

他疯了一般,在屋子里呼喊着,寻找着。

18乡民政办公室日

陈民政把两本鲜红的结婚证书交给玉秀和石太刚各一本,玉秀没接,她垂着眼帘,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

石太刚:(接过两本结婚证书,朝陈民政感激地点着头)谢谢!

陈民政:谢啥?我也不知给多少小青年办过这大红本了,可要好好过日子,啊!

石太刚:那是!

陈民政:要孝敬父母,别娶了媳妇忘了娘啊!

石太刚:不会!不会!

19孙学礼家日

文富在房内没找着玉秀,沮丧地走出来。

文富:(仿佛自言自语地)玉秀!玉秀!

刘泽荣又将包袱塞给他。

文富拿过包袱,猛地把它甩进院子里。

他突然跳到孙学礼老汉面前,怒目逼视着他。

孙学礼恐惧地连连后退。

刘泽荣:(过去抓住文富)文富,别这样,我求求你了!

文富停住了,他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

突然,他转过身,捶打着大门。

文富:(悲怆地)这到底是咋回事!到底是咋回事呀——

捶打一阵,他转身冲出屋,四处奔跑、呼喊着。

文富:玉秀,你在哪里——玉秀——

20机耕道上日

马车载着中明老汉和文忠,慢吞吞地往家里走去,车轴转动发出的“吱呀”声怪刺耳。

父子俩都沉默着。

余中明:(突然嘟哝起来)去年望到今年富,今年还穿补疤裤!

文忠:爸,你说啥?

余中明:(莫名其妙地生起气来)说啥?老子说了啥?老子说文富的喜事,这下咋办?

文忠:我早就叫你别包那么多地,你偏不信。你看,这不就吃亏了?粮食一分一分地涨,化肥一十、二十地涨,提留摊派成百成百地涨!种一年庄稼除了锅巴还有啥饭……

余中明:(狠狠地瞪着文忠,大声地)不种庄稼你干啥?变了泥鳅还怕糊眼睛?!

说着,他夺过文忠手中的鞭子,在马背上重重抽了一鞭。

马快步跑了起来,胶轮车剧烈地颠簸着。

21县报社日

已是下班时间,整幢办公楼空无一人。

林平办公室里,林平手里拿着文英的信,还坐在办公室桌前发愣。

愣了一会,他的目光又落在信纸上。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林平:谁呀?

他过去打开门。

文英显得有几分羞涩和急切地站在门外,一双大眼睛热情地看着林平。

林平:(出乎意料地)是你?

文英:我,就想来看看你。

林平突然显得有些慌乱起来,他把门往外关着。

文英:(双手撑着门,奇怪地)咋了,不欢迎?

林平关门的手无力地垂下了。

他把文英让进屋里,文英随手关上了门。

这时,他鼓起勇气,仔细打量起文英姑娘来。

22山包上日

文富仿佛雕塑一般在悬崖边立着。

他掏出母亲给的红腰带,向山崖下抛去。

秋风呼啸着,刮得腰带像一条彩练般在空中飞舞。

文富:(石破天惊地)玉秀——

然后,他蹲了下去,双手捧着头,“呜呜”地哭着。

23县报社日

文英:我这件毛衣,好看吗?

林平:(心不在焉地)嗯,好、好看。

文英:(一眼看见了桌上的信)我给你的信,收到了?

林平:(慌乱地)可是,文英我,不能……

文英突然扑过去,抓住林平的手,摇晃着。

文英:不要说,我不要你说!

林平:(继续推着文英)不!不能这样,文英,我不能答应,这样下去很危险……

可说着说着,他突然一下拥抱住了文英。

文英幸福地抬起头来,一双闪光的眸子和一张艳丽的嘴唇,期待地望着林平。

林平愣了一会,猛地将头低了下去。

两张嘴唇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接着,林平伸出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抱起了文英。

他将文英放倒在床上。

林平回转身,拉着窗帘的绳子。

绿色的丝绒窗帘慢慢合拢。

24孙学礼家日

玉秀和石太刚走了进来。

刘泽荣:回来了?!

玉秀看见了桌上退还给文富的包袱。

玉秀:(对母亲)文富来过了?

刘泽荣难过地把脸转向一边。

玉秀:(生气地)是不是来过了?

刘泽荣:秀,你还问这些做啥?

玉秀:他人呢?

孙学礼:(闷声闷气地)走了!

玉秀忽然转身向外跑。

刘泽荣:秀,你要干啥?

玉秀继续向外跑着。

石太刚追出去,抓住了玉秀。接着,孙学礼和刘泽荣也追了出去。

石太刚:玉秀。

玉秀:(挣扎着)放开我,我有话要对他说说!

石太刚和孙学礼把玉秀紧紧抓住,拉回屋里。

25县报社日

林平和文英坐在床边。

林平缠绵地抱着文英,文英依偎在林平怀里。

林平:(突然松开文英)文英,我对不起你,我有妻子……

文英:(大惊)啥?

林平:还有一个孩子!

文英突然哭了起来。

林平:文英,你别哭!你听我说,我和我妻子关系不好,她爸比我爸官大,她常常在我面前自以为是,盛气凌人,又爱虚荣,我没法和她过在一起。可我爸是她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我父母死活不准我离婚,我没法,就搬到办公室里来住了,我和她分居都好几个月了……

文英不哭了,抬头望着他。

林平:文英,我爱你,非常爱你!也许是我厌倦了我妻子的虚荣,第一次看见你,就被你身上的淳朴、热情、善良的气质吸引住了。前一次来,我进一步发现了你的聪明、多才多艺,我没法不爱你!可是我又害怕,怕伤害你,我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可最终还是让感情冲决了理智……

文英:(激动地扑在林平怀里)别说了!

林平:(搂抱着)文英,我要离婚!我离了婚,就娶你!

文英:(眼里闪着幸福的泪花)我愿意!我跟你一辈子!

林平将嘴唇俯下来,他们又一次甜蜜、亲切地吻起来。

26村小学日

失恋中的朱健心灰意冷地拉着二胡。

他的神色憔悴,委靡不振。

曲调低沉、缓慢、悲伤。

27中明老汉家日

除中明老汉一家外,余文全和叶秋兰也在这里。

余中明:(突然停止走动)哼!没心肝的东西,人是他孙学礼亲自相的,家是他孙学礼亲自来看的,答应订婚也是他姓孙的红口白牙说的!礼尚往来都几年了,现在,他说退就退,上嘴皮跟下嘴皮一搭,就那么容易?他总要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文忠:爸,现在我们咋办?

余中明:咋办,去找姓孙的说理!我们余家几代人,哪出过这样让人不明不白给耍了的事?我不把理儿找回来,别说文富重新定亲,就是文义,今后哪个媒人愿意上门,嗯?

文忠、文全、叶秋兰等都极力赞成。

余中明:走,我现在就去!

众:对,我们不能咽这口气!

文忠、文富、文全和中明老汉,全都摩拳擦掌地要出门。

文义:(劝阻地)爸,话冷了说得,铁冷了才打不得。我觉得,还是冷静一点,过段时间再找他们为好!

文忠:(粗暴地)还过一段时间?过段时间你去找鬼大爷!

文义:现在都在气头上,如果去打起架来,咋办?

余文全:打就打,我再去叫几个人,他不仁,我们就不义!

文忠:就是,啥都是他姓孙的造成的,木匠戴枷,自作自受!

文义:(仍苦口婆心地)爸,婚姻自由,订婚不等于结婚,我们不能办糊涂事。

余中明:(突然一巴掌打在文义脸上)杂种,你倒胳膊肘向外拐起来了!你不去,我们去。

说着,中明老汉、文忠、文富、文全等几条汉子,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28孙学礼家日

玉秀躺在床上,还沉浸在巨大的矛盾和痛苦中。

刘泽荣走了进来。

刘泽荣:秀,起来吃饭吧。

玉秀:妈,你去吃吧,我不想吃。

刘泽荣:(拉玉秀)那咋行?

玉秀生气地甩开母亲的手。

刘泽荣:秀,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让妈的心都碎了!吃了饭,你就和石太刚进城去,我眼不见,心就不烦了。

玉秀:是的,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我今后是死是活,也不用你们管了!(她突然摸出和文富订婚的照片)妈,这张照片,你给我藏着吧!我和他订婚几年,是我对不起人家……

刘泽荣接过照片,泪眼蒙眬地看了看,又将它还给玉秀。

刘泽荣:秀,妈知道你的心思,你要是忘不了他,就把它带着吧,做个纪念,啊!

玉秀:妈,你去吃饭吧,我想清静一会儿。

刘泽荣:妈出去了,躺会儿,就出来吃饭呀,妈给你热着。

她走了出去。

玉秀起床,她找出一张白纸,小心地把照片包起来,又找出一块干净的布,包在外面,然后将照片藏在贴身的衣兜里。

29公共汽车站日

文英从公共汽车窗口伸出手来,和林平难分难舍地握着。

文英:我还会来看你!

汽车开动了,两人挥着手,目光中充满说不尽的柔情蜜意。

30孙学礼家日

孙学礼在平整着新房的院子。

黄狗突然“汪汪”地叫着,向外冲去。

孙学礼朝黄狗吠叫的方向看了一眼,急忙提起锄头往屋里跑。

孙学礼:孩子她娘、玉秀,快把大门关上,余家来了一大群人!

孙家一阵关门插窗声。

余家一群汉子怒气冲冲来到院子里,黄狗夹着尾巴,胆怯地躲到地坝边。

余中明:孙学礼,你出来!

余文全: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有胆量的,你就出来!

众:出来!快出来!!

屋内。

玉秀要往外走,被石太刚、孙学礼、刘泽荣紧紧扯住。

孙学礼:不要出去,好汉不吃眼前亏!

石太刚: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找死呀!

刘泽荣:秀,你就听话吧,你有个三长两短娘就不活了。

玉秀:(挣扎着)放开我!放开我!

房外。

一群人还在叫喊着。

余文忠:不出来,我们砸门了!

喊着,他果然拾起一根木棒,砸起门来,其余人也纷纷效仿,一时“乒乒乓乓”的捣门声,格外惊心动魄。

房内仍没动静。

余文全:砸他房子!

众:对,砸!

汉子们拾起砖头、石块,纷纷朝房顶、窗玻璃砸去。

传来屋瓦和窗玻璃破碎的声音。

汉子们越砸越有劲了。

屋瓦和窗玻璃破碎的特写。

屋内。

刘泽荣吓得恐惧地哭了起来。

玉秀还在石太刚怀里挣扎着。

玉秀:放开我!放开我!

石太刚:砸吧,让他们砸吧!砸了我再修,怕啥?

玉秀突然在石太刚手背上咬了一口。

石太刚痛叫着,松开了玉秀。

玉秀扑过去,“咣啷”地打开了大门。

房外。

余家汉子听见大门响,立即丢了手中的石头、砖块,准备冲进屋。

可他们忽然愣住了。

从大门里走出了面容苍白、满脸泪痕、头发凌乱、目光呆滞的玉秀姑娘。

众人突然不知所措了。

玉秀痛苦、僵硬地朝余家汉子们一步一步走来,余家汉子们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着。

玉秀痛苦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到了文富。她大步走到文富面前,突然朝文富跪了下去,两眼像开闸的河坝,泪水一串串滚落下来。

仿佛惊雷闪电,余家汉子们全僵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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