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文英。
文英:啥?
林平:我本来该下星期才来的。
文英:咋今天来了?
林平:就是……就是想早点来看看你!
文英:看我?
她的脸突然红了。
15孙学礼家日
玉秀仍十分痛苦地在床上翻滚。
孙学礼:(恐惧地捶着胸膛)天啦,这咋办?这咋办?
一砖工师傅:快,灌肥皂水洗胃!
刘泽荣:(在地上哭着)秀哇,你咋这样?你不能死呀——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她哭着抱住了孙学礼老汉。
有人过来拉开了他们。
屋外,人们议论纷纷:
“咋回事?”
“谁知道是咋回事?”
“昨天还是好好的人呀!”
“是呀!”
有人打来一盆清水,将一块肥皂在水里洗着。
孙老汉用一个口盅,舀起肥皂水往玉秀嘴里灌。
刘泽荣看了女儿一眼,不忍心地回过头去,大声哭着。
玉秀忽然“哇”的一声,吐到了床上。
木工师傅:(兴奋地)吐了!吐了!
砖工师傅:还准!灌了肥皂水以后还灌淡盐水。有次,我在一家屋里干活,夫妻赌气,女的喝了毒药,就用这种办法救过来了。
孙学礼又将一口盅肥皂水给玉秀灌下去。
玉秀面无血色,难过得不断地痉挛。
16小树林里日
林平站在树林边缘,纵目四顾,浪漫地摊开双手。
林平:啊,果然美呀!
文英:(含而不露地注视着林平)啥美!
林平:山美、水美、林美、草美!
文英:(调皮地)还有呢?
林平:(回头接触到了文英一双美丽的大眼,随即害怕地把头掉开)还有——没有了,照相吧!
文英叹了一口气,把身子靠在一棵松树上。
林平:你别动,就这样好!
他迅速取出相机,选了一个角度,为文英姑娘拍了一张照片。
文英:(待林平拍完,才撒娇地)你关了呀?我还没准备好呢!
林平:那,再拍几张吧!
林平又为文英选了一块较开阔的地方,以树林作背景,把打猪草的背篓放在她旁边,为文英拍了一张照片。
拍完后,文英又选择了一棵小松树,站在树身后,两眼若有所求地望着林平。
文英:我们……能不能合拍一张?
林平:这……免了吧,文英!
文英:(故意笑起来)怕我这个农村女孩子把你贬低了,是不是?
林平:(鼓起勇气)行!
林平选好角度,调好焦距和光圈,把相机放在一块突兀的石头上,拨下自拍装置,跑过去与文英姑娘站在一起了。
听见相机的自拍装置传来清晰的“沙沙”声。接着,听见相机快门清脆的关闭声。
17孙学礼家日
玉秀疲乏、虚弱地躺在床上,孙学礼、刘泽荣坐在床边,刘泽荣握着玉秀一只手,在手背上轻轻抚摸着。
孙学礼:(半晌)秀,你咋忍心丢下我和你妈走呀?都是爹没出息,让你遭罪了!可这事不能怨我和你妈呀!我看见你和文富真心好,我就不再逼你了。我想等房修好了,再给你表哥说,他的钱我们给他出高利,慢慢还,可没想到他这样呀……
刘泽荣:秀哇,也别怪你爹和妈心狠,事情都这样了,你就认命了吧,啊!姑娘家,菜子命,撒到哪里就长到哪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孙学礼:只要你今后有吃有穿,我和你妈咽气时,就能合上眼了。你要是恨我,今后不来看你苦命的爹妈都行……
他说着,难过地伏在柜子上,哭了起来。
玉秀平静地躺在床上,虽没回答什么,可两行清泪却长长地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18中明老汉家日
午饭已摆在桌上。
文富:文英呢?
余中明:她说打的猪草没装完,又去装了!
文忠:咋还没回来?
余中明:谁知道她又干啥去了?
田淑珍:你们吃吧,别管她!
19机耕路上
文英两眼脉脉含情地望着林平,目光中含着许多期待。
文英: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林平:(避开文英的目光,半晌,摇了摇头)不!
文英:(着急地)为啥?
林平:(真诚地望着文英)文英,我们的交情最好到此为止!
文英:那……为啥?
她几乎要哭了。
林平:我也说不清楚。
文英:不!我要给你写信。
说完,文英两眼紧紧盯着林平,林平张了张嘴,没说出话,突然转身走了。
文英:(生气地追上去)你就这样走了。
林平站住,转过身,半天,才迟疑地向文英伸过手去。
文英颤抖着,也向林平伸出了手。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片刻,林平收回手,转身大步离去。
他走得很快,仿佛害怕被追赶一样。走了很远,他才转过身,看见文英已往回走了。这时,他的嘴张了几下,突然用拳头痛苦地擂了一下树干。
20鱼塘工地日
鱼塘已基本成形。
文富、文义在塘底,光着膀子往塘埂上甩泥,中明老汉和文忠则在塘埂上,将文富、文义甩上的泥土夯实。
他们干得十分起劲和认真。
21孙学礼家日
偏厦屋内,玉秀已经起床,正在拆着上午呕吐弄脏的被子。
她脸色灰白,面无表情,机械地做着这一切。
拆完,她将自己换下的脏衣服和脏被单,揉进一只盆里,端着走了出去。
石太刚不放心地跟了过去。
22水塘边日
玉秀挽着裤腿和衣袖,站在水里,弯腰在一块石板上搓着衣服。她的大腿、手臂,都裸露出一圈白皙的皮肤,阳光下十分夺目。
石太刚站在不远处,眼睛盯在了玉秀那圈白皙的皮肤上。
玉秀抬起头,看见了石太刚粗俗的目光,可她心如死灰似的,毫无表情,只在石板上机械地搓着衣服。
23村路上日
赵福阳、四喜、柱儿背着行李卷,说说笑笑地往中明老汉开挖鱼塘的工地走来。
24村小学日
朱健伤心地拉着二胡。曲调悲怆,催人泪下。
25中明老汉家日
在隐隐约约的二胡曲调中,文英姑娘坐在自己小屋内,望着窗外出神。
过了一会,她好像经过深思熟虑一样,走到桌边,翻出纸和笔,写起信来。
文英:(画外音)
亲爱的林平哥哥: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一定会感到奇怪,这是谁写的?为什么要这样快给你信?告诉你,这就是那个叫余文英的乡下姑娘写的。
林平哥哥,我对你说句心里话,我觉得在我的生命中,已经离不开你了!我爱上了你,真的,林平哥哥!从你离开后,你的影子就像放电影一样,老在我眼前晃着,我恨不得马上就到你身边来……
她写好信,下楼来,推出自行车要走。
田淑珍:哪去?
文英:(撒娇地)妈,你别管嘛!
田淑珍:死丫头,成天疯疯癫癫的!
文英:妈,你咋乱说?
她冲田淑珍笑一笑,跨上车走了。
26鱼塘工地日
福阳他们走了过来。
福阳:余大伯!
中明老汉和文忠、文富、文义都停了活,望着他们。
文富:你们这是干啥去?
四喜:我们出去做打工仔!
文义:现在就走?(他忽地丢下工具,跑上塘埂来)咋不早点对我说?
福阳:上午收到表叔的电报,叫我们快去,来不及通知你。你现在回家收拾收拾,我们等你!
文义:爸,我和福阳他们一起出去打工!
余中明:啥,你出去打工?
文义:爸,你让我走吧!家里日子这么紧巴巴的,我出去,一来挣点钱帮补家庭,二来可以学门技术,今后用得着的!
余中明:那我们这么多庄稼咋办?
文忠:行呀,要走我们都走,谁愿在家里脸朝黄土背朝天呀?!
文富:大哥!
文义:你帮啥黄腔?今天有爸在这儿,能由你说了算?爸,我去了,啊!
他撒腿往家里跑。
余中明:(大喝)回来!
文义愣住了。
文忠:(对福阳)你们走吧,我家老三不能去!
福阳他们互相看看,不知说什么好。
福阳:(半晌)哦,对了,我们忘了你们家又承包了别人的那么多地,走不开呢!
文义:不,我去!
余中明:(瞪着文义)干活!
文忠:对,老三,这可是爸命令的,快来干活吧,别磨蹭了!
文富:大哥,你少说几句不行?
福阳、柱儿、四喜见状,急忙告辞。
福阳:走不开算了,我们走了。
他们一起向中明老汉一家挥手。
福阳、四喜:文富,你的洞房我们不能来闹了!
文富:(突然伤感地)别忙,我送送你们!
他爬上鱼塘,送福阳他们走了。
文义悻悻地站了一会,又无可奈何地嘟着嘴,走下鱼塘。
27孙学礼家日
玉秀将洗回的衣服往竹竿上晾,石太刚仍殷勤地守在她身边。
石太刚:玉秀,我来吧!
玉秀抓起一件衣服,用力一抖,水珠溅了石太刚一脸。
黄狗过来,在玉秀脚边嗅着,玉秀一脚踢去,黄狗从石太刚胯下逃过,将他撞了一个趔趄。
石太刚自觉没趣,悻悻地离开了。
刘泽荣走了过来,帮玉秀晾着衣服。
刘泽荣:秀,都这样了,你就别死心眼了吧,啊!
玉秀:……
刘泽荣:今天这事过后,别人难免不嚼舌头,长痛不如短痛,你爸的意思,不如明天和石太刚去乡上把结婚证办了,然后进城去住,免得别人说三道四。
玉秀仍没吭声,麻木、呆板地晾着衣服。
28村路上日
文英蹬着自行车,往乡上驶去。
29村路上日
福阳他们的背影,越走越小。
30鱼塘工地日
中明老汉干着活,突然停了下来,望着福阳他们的背影。
余中明:(自言自语地)走了!年轻人都不种庄稼了!从前呀,我们这儿住了两个人……
声音逐渐高亢,最后变成苍凉、凝重的画外音。
余中明:(画外音)一个是姓张的祖爷爷,一个是我们的祖爷爷。有一年发大水,洪水滔天,姓张的祖爷爷逃命前,抱了一坨金子在怀里。我们的祖爷爷呢,抱了一坨饭团团在怀里。后来水退了,我们的祖爷爷回来了,就生了我们的曾爷爷,另一个抱金子的祖爷爷就饿死在岛上了!
在画外音中,叠印片头画面:
苍凉、厚重的黄土地。
几双行走在黄土地上的赤足的脚步。
由黄土地、拱背犁、月亮锄、弯弯镰组成的象征性镜头。
由田野、耕作、播种、收获等农事活动组成的画面。
31乡场上日
文英来到乡邮政代办所,正遇上代办员在往信封上盖邮戳。
文英:交信。
代办员:嚯,过河碰上渡船,正巧呀,我就准备送走了!
他将一张邮票递给文英,文英贴上,将信交给代办员。
文英:到县上的信,啥时候收到?
代办员:(将邮戳盖上)我现在送走,明天上午就收到了!
文英:(高兴地)谢谢!
她推车离开邮政代办所,愉快地哼起一支歌。
32村路上日
文富看不见福阳他们的影子了。乡政府刘副乡长、民政干部老陈、青年干事小吴走过来。
小吴看见了文富。
小吴:哎,你在这儿干啥?
文富:我送福阳他们出去打工!
刘副乡长:哟,你咋不去呢?转移农村剩余劳动力,鼓励农民外出务工挣钱,这是好事呢!
陈民政:是呀,我们乡的打工仔,每年从邮局寄回的钱,就好几百万呢,县上还表扬我们乡呢!
文富:(难为情地)我也想去,可家里的几十亩土地,就只有搁荒晒太阳了!
刘副乡长:哦,是这样。
他们拐上另一条路,小吴落在后面。
文富:你们去哪儿?
小吴:(神秘地)毛村长家,催粮呢!
文富看着他们,怅然地“哦”一声。
33鱼塘工地日
文义铲着泥,突然憋气地把铁锨一扔。
文义:(发泄地)不干了!
文忠:想偷懒了不是?
文义:(干脆抱着拳蹲下来)谁要的这么多田地,谁就来干。
中明老汉埋头夯着泥土,好像没听见。
文义:成天庄稼、庄稼,周围的年轻人都走光了,我们这是为啥?(高声)为啥?越种越穷了,还不让走!
中明老汉终于忍不住了,盯着文义。
余中明:老子不知道为啥?老子只晓得肚子饿了要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饿得慌。哪朝哪代,都是粮米为贵!都不种地了,你吃啥?吃屎,吃空气,把票子一张一张嚼着吃?
文义:(讽刺地)嗨哟,就你觉悟高呢,可惜,没选你当县长,县长还号召大家出去打工呢 !
余中明:(激怒了)好哇,你杂种挖苦起老子来了!老子养你几十年,送你读了十多年书,就你墨水喝得多,还指望你今后撑门户,你杂种倒成了白眼狼!
他从文忠面前冲过去,文忠却没有拦阻。
文富这时走了过来,他一把拉住父亲。
文富:咋了?
文义:(仍气愤地)打吧,你打吧!除了打,你还有啥能耐?
文富:(明白了过来,对文忠)你咋不过来劝一劝?
文忠:(袖手旁观地)我敢惹父亲吗?
文富(生气地)你这是啥话?这世是弟兄,下世还能是弟兄?还不快过来拉一拉!
文忠幸灾乐祸地一旁看着,没动。
文义:二哥,我不要谁拉,让他打!
中明老汉怒不可遏地拾起铁锹。
余中明:老子就要打!打了你咋的?看你杂种还敢不敢像猫头鹰吃娘,忘恩负义!
骂着,他挣脱了文富的手,挥舞着锹把朝文义打去。
文富又忽地冲过去,将文义掀开。
锹把落到文富头上,发出“嘣”一声脆响。
中明老汉、文忠,包括文义,一齐呆了。
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