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书南倒是想滚,可也要滚得动才行啊。
郦圭正要再度发难,郦天霄开脱道:“皇叔,你不用喊了,那女人真是没用,没折腾两下就晕死过去了。”他说这话的时候,隐约还流露出一丝得意的情绪。郦圭再度痛心地批评,“霄儿,霄儿!你这样子,让朕如何安心把皇位交给你?”
郦天霄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皇叔言重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圣贤书里都这样说了。再者,自古哪个帝王不是后宫佳丽三千,侄儿如今连三百都没有呢!”他只管拣那些荒唐话说,自是惹得郦圭又一阵好气。凌书南算是看出来了,郦天霄根本就是故意让郦圭怒其不争。看来,好色混账才是他这个太子应该扮演的角色!
“皇叔怎么会来这里?”郦天霄把郦圭让到外间,假装不知道。
“这话,应该是朕问你才对。”郦圭并不急着离开,而是审视着郦天霄,“朕命你前去督造忠烈祠,你却玩忽职守跑到这里来了,不要告诉朕,你到这里来就只是为了寻欢作乐。”千里迢迢跑来寻欢作乐,他当然是不会相信的。郦天霄早已准备好说辞,“当然不是。侄儿是听说天降奇物,还砸死了狍将军,一时好奇,便来瞧瞧了。”
他这个说法,郦圭倒是信了,因他自己也是为此而来,“那你可瞧见过那奇物了?”
“是,侄儿央沈校尉带我去瞧过了。”郦天霄见郦圭一脸兴趣,便将那东西仔细地形容了一遍,末了才道,“如今吴地许多人都听说了这天外奇物,不知是吉是凶。”
三尺长宽,方形,白色,金属外壳!床上的凌书南眼前赫然浮现出一个符合这一切形容的物品——离心机!害她穿越而来的离心机竟然也一起来了?她莫名地激动起来,她是因为离心机而穿来的,那么只要再找到这离心机,她是不是就能够穿回去?她巴不得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快点离开这变态的太子爷。她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凝神细听,生怕错过一个字。
“天降奇物,可以是祸端,亦可以是祥瑞。不过,依朕看,这必是祥瑞!”郦圭喜不自禁,把一份密函递到了郦天霄手上。郦天霄瞧了瞧,原来是沈鹿刚刚送上去的呈报,一则提到太子驾临,二则提到孙玉钦愿意献上家传宝物——碧海神珠。
郦天霄自然早知道,此刻却是佯怒道:“这个沈鹿,真是可恶,我不过是来玩玩,明日就走,告诉他无需上报,偏偏还要多此一举!”
“你是当朝太子,一举一动都关系到国家社稷,沈校尉这么做,是臣子本分。”郦圭不出意料地替沈鹿说话。
郦天霄哼了一声,不解地问道:“皇叔为何说这个是祥瑞?它一降临就砸死了我曾国一员猛将呢!”
“不错,若它只是砸死狍灰,世人必定要说这是上天示警,搞不好会有人以此为由,对朕口诛笔伐。可有了这个,那它就只能是祥瑞,预示着我曾国乃是天命所归!”他轻敲着那份密报,洋洋得意,“碧海神珠,霄儿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郦天霄眉头轻轻一挑,却只是故作不知,“这碧海神珠是何来历?还请皇叔明示。”
“哼,亏你还是太子,竟连这些事也不上心!”说归说,郦圭的心情却不差,捺着性子娓娓道来,“其实这碧海神珠的真名叫做青龙珠,属于九龙珠之一。九龙珠共有九枚,分别为东、南、西、北四海龙珠以及青、赤、白、黑、黄五方神珠,本是旧吴国的镇国之宝。这王朝更替向来是十年一小换,百年一大换,可吴国孙氏却绵延八百年,屹立不倒。世人皆认为,吴国正是由于这九枚龙珠,才能八百年来风调雨顺,占尽天机。只可惜,三十年前,偏偏出了一位天才轩辕季,横扫天下,吴国也挡不住他的攻势。吴国被灭后,吴末帝逃至瀛洲。可惜他身染重病,想要复国却有心无力,于是将国宝九枚龙珠交给孙家子孙,只盼他们能齐心协力,重建吴国。不过,可惜,孙氏的人各有私心,谁也不肯将自己手中的龙珠交出来,最后各自为政,这二十多年都过去了,我看孙氏算是彻底地败了!”
“就算吴国八百年基业是由于九龙珠,可最后还不是灭国了?这九龙珠也不过如此。”郦天霄不以为然道。
“可世人不这样认为。霄儿,我曾国不过建国二十年,占的尽是吴地,百姓们可对吴国怀念得很。少年人或许不信九龙珠的传说,可那些年长的,仍旧思故国的人,却一直深信不疑。既然他们认定是九龙珠给吴国带来的好运,那我们若能集齐龙珠,便同样是天命所归。更何况,如今天下又兴传闻,说这九龙珠若是集在一起,能开启巨大的能量。吴国本就富庶,吴末帝定然留有大量金银留待复国之用,说不定,集齐九颗龙珠,亦能有其他收获。”郦圭拍了拍郦天霄的肩膀,“霄儿,这施南国孙氏手中的碧海神珠,正是青龙珠,老天爷突降奇物,施南国的世子就主动将青龙珠奉上,这是什么意思还不明显吗?连施南国孙氏也奉朕为天下之主,这还不是天降祥瑞吗?朕一定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曾国才是天命所归,朕才是真命天子!”
郦天霄的心猛地一抽,表面上却只是微微笑着,仿佛郦圭的话便是他心中所想一般。郦圭站起身,看了一眼窗棂,外边的天似已蒙蒙亮了,“时候不早了,随朕一同去大雾寺吧,朕要亲自接受那青龙珠!”
“皇叔连夜赶路,舟车劳顿,为何不在我这别院稍作休息再去?”
“朕正值春秋鼎盛,何须休息!”郦圭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山,郦天霄不禁有些左右为难,“那不如皇叔先行,侄儿梳洗一下便去。”他刚刚从暖帐里头抽身而出,自然是要梳洗一下。
郦圭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太子,即便他把九龙珠的事情和盘托出,太子都无甚兴趣,但愿这一切是真的!郦圭朝他挥了挥手,“也好。”临走时,还不忘语重心长地相告,“霄儿,酒色误国啊,你究竟何时能懂事?”
郦天霄干笑着把郦圭送出别院,看着郦圭的车驾渐渐消失在晨雾微曦里,他脸上的笑意也渐渐干冷,扳在身后的拳头捏得紧紧的,皇叔,天命所归?终有一日,我会让你知道,谁才是天命所归!
“想必你都听到了吧?”郦天霄自重返卧室便已恢复了他那张嘴脸,冷峻完美的脸庞上满是尖刻的笑意,“我皇叔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就是为了等着你的孙公子双手奉上碧海神珠呢,你说孙玉钦一会儿拿什么交差?”
他静静地看着凌书南,并没有如他想象那般,从她的眼里读出对主子的担忧,他不耐烦地说:“还不肯说吗?好,好得很!”
凌书南很无奈,且不说她被点了哑穴,说不出话来,就算没点,她也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啊!
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手指刮了一下她滑腻的脸庞,“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去看看,孙玉钦如何献上碧海神珠!欺君罔上,其罪当诛,尤其皇叔还这么大老远跑来!想不想看看你家主子是怎样的下场?这么精彩的好戏,我可舍不得让你错过。”觉察到指尖下的肌肤早已经冰凉,他才满足地跳下床,一抬手用身后的锦被裹住了凌书南的身体,朝外头的下人扬了扬手,示意把她抬下去,扔进马车里头。
曾国国主的车驾抵达大雾寺时,校尉将军沈鹿已经领着底下的军官,整整齐齐地列队于山门前静候。虽然众军官都已下了山,他却也不敢放松警惕,只让孙玉钦和孙家老少都立在寺内的大雄宝殿外等候,并派人将大雾寺围了个水泄不通,尤其是大雄宝殿外的广场上,四处都是手执兵刃的黑甲兵士。
孙玉钦站在最前面,他穿着一袭湖蓝色的绸袍,袍裾在微风下轻轻扬起,与广场上那清一色的黑色铠甲是那样格格不入,明明是阳光普照,可这和煦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冷寂。他早已无家可归,如今还要用父王临终遗物来换取家人性命,人生至如斯田地,也已是无奈到了极致。
然而,他心里再哀伤,脸面上却只能尽量地安然宁静,等待着曾国皇帝的驾临。尽管沈鹿已经事先告诉他,是曾国国主亲自前来,他还是有些半信半疑,可殿门打开那一瞬,当看到方丈僧众与一众将领亲迎时那毕恭毕敬的模样,他却不得不信了。他正要跪下行礼,已有一男子率先走上前来,步伐矫健,步步生风,不等他跪倒,就托住了他,“孙公子,不必如此多礼,朕是微服出巡,那些朝堂之礼就此免了吧!”
那便是曾国国主,孙玉钦虽不曾见过,那份王者之气却是假不了。孙玉钦正要说话,郦圭已经沉了脸,怒斥沈鹿道:“你这是做什么?孙公子乃是贵客,岂容你这等对待?还不把人都给朕撤了!”
沈鹿连忙谢罪,孙玉钦心里明白,这不过是曾国皇帝做做样子罢了。但这出戏他却得陪着演下去,“玉钦惶恐,玉钦本当亲往京城向皇上谢罪,却不料想皇上竟亲来此地,玉钦何德何能,能得皇上如此看重!”
一旁随从郦圭前来的官员趁机道:“孙公子,皇上可真是看重你啊!他一听说孙公子有归顺之意,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亲迎孙公子回京。孙公子,只为了你,皇上可是连着两天都没睡上好觉,为了能快点见到公子,不过一天一夜,我等就疾驰四百里。孙公子,你可莫要辜负了皇上这份恩宠。”
“玉钦有罪,皇上非但不怪罪玉钦,还如此相待,玉钦惶恐。”他恭恭敬敬地说着。
郦圭则执了他的手,讶异道:“孙公子何罪之有?倒是朕颇有些不安。狍灰那个蠢材,擅作主张胆敢为难孙公子,死不足惜!朕已命人削去其爵位,诏告天下。孙卿,朕定会好好补偿你。”
是擅作主张还是暗中授意,在孙玉钦答应献上碧海神珠时,便已经不再重要了。皇帝不远千里,亲自相迎,又昭告天下,也无非是做做样子。只是这该演的戏还是要演,孙玉钦领着一众妇孺,连忙叩头谢恩,“德蒙圣恩,玉钦赴汤蹈火,誓死效忠吾皇。”
“不知孙公子要如何效忠吾皇呢?”郦天霄一踏进门就瞧见孙玉钦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他心里暗笑,来得还算及时,没有错过这出好戏。
孙玉钦抬起头,看向突然到来的男子,将士们单膝下跪向他行礼,口呼太子千岁,他这才明白过来,正欲行礼,郦天霄已经将他托住,直截了当地道:“听说孙公子要献上一样东西以表忠心,不知是不是真的?”孙玉钦的手很凉,他一定是怕了吧?
郦圭听了郦天霄的问话,没有制止,大家心知肚明,他此行的目的也就是那件珍宝。
孙玉钦咬着唇,面色苍白地伏在地上,朗声道:“是,玉钦愿将家传碧海神珠献于吾皇。”他已经改口称吾皇了,只是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是颤抖的。
郦天霄听到孙玉钦声音颤抖,只当孙玉钦是因为交不出珠子吓得,便更加高兴,“那还不赶快呈上?”他话音未落,孙玉钦就已经站起身,将腰带解了下来,当着众人的面,把正中央镶嵌的一大块和田玉卸了下来。却原来玉石的反面是一个小槽,槽中静静地躺着一枚豌豆大小的白色珍珠。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那一颗小小的圆珠上,皇帝郦圭早已经双目发直。孙玉钦命人拿了一碗水来,轻轻地将那枚珠子放进水里。就在碧海神珠入水的一瞬间,整碗水都变成了蔚蓝色。毫无疑问,这是一枚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碧海神珠!
“怎么会……”沈鹿顿时傻了眼,依照主子的推断,这枚碧海神珠应该是在那个阿南身上,怎么会又跑回孙玉钦这儿了?他茫然地瞟向郦圭身后的郦天霄。此时的郦天霄,脸色阴沉得可怕,手背的青筋一根根地向外暴突,似乎随时都要控制不住,一掌劈下。
是!此时的郦天霄,很生气,很生气,恨不能一掌就将外边马车里的凌书南劈碎!好啊!居然敢如此耍他!一想到昨天晚上他忍着那令人作呕的臭味,细致地翻看凌书南的身体和浸泡在潲水里的衣服,他便火冒三丈!他可是太子,几时受过这样的罪?
他隐忍着怒火,眼睁睁地看着郦圭笑得合不拢嘴,只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这枚碧海神珠就是他的了!可是现在,却便宜了他的皇叔!
小心翼翼接过碧海神珠,郦圭早已经满面红光,“孙卿,你真是朕的福星!”他看着围绕碧海神珠的一汪碧波,道,“朕就封你做青福侯吧!”对于第一个献上龙珠的孙氏后人,他自然是要厚赏的。
然而,孙玉钦却毫无欣喜之情,重又跪下叩头道:“玉钦不求封赏,只有一事想求陛下。”
“可是要让朕出兵施南国?孙卿放心,待时机成熟,朕自会派兵助你报仇雪恨。”郦圭慷慨地许诺,统一天下本就是他的宏愿。那施南国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玉钦并非要求皇上出兵施南,玉钦只是想求皇上释放玉钦的婢子阿南。”自把碧海神珠呈上后,孙玉钦忽而便觉得一身轻松,再不用掩饰他对阿南的爱意了。
听到这句话,郦天霄眉头一挑,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翘,充斥在胸臆间的怒火忽而便全都化解了。好得很!你耍本王是吗?那本王便也教你尝尝被耍的滋味!你想要那贱婢是吗?好得很!郦天霄冷笑着扭转身,悄悄地退了出去。
曾帝郦圭对孙玉钦的这番表述有些不解,“孙卿此话何意?”他抬起头环视一圈,已然找到一旁阴晴不定的沈鹿,板着脸道,“沈鹿,可是你扣押了孙卿的人?”
沈鹿垂手道:“禀皇上,只因军中传言狍灰将军之所以被天降奇物砸死,皆是缘于那阿南姑娘,于是有人说阿南姑娘是……妖女,非要将阿南姑娘生祭了,以慰上天。卑职唯恐军中哗变,再对孙家不利,只好把孙家安置在这大雾寺里,将阿南姑娘暂时扣押。”
“荒谬!天降神物乃是天降祥瑞,预示着我曾国国运昌隆。狍灰是咎由自取,岂能埋怨他人?”郦圭斜睨了沈鹿一眼,倒也没有责备,“你倒是想得周到,不过,阿南姑娘实属无辜,你现在便将她还给孙卿吧!”
“这……”沈鹿不由支吾起来。孙玉钦心中的石头尚未落地,不免紧张地看着沈鹿, “可是昨天夜里,那位阿南姑娘已经走了。”
“走了?她怎么会走了?”孙玉钦心里一空,差点就站不住了。
“昨天夜里,有位自称是西山门人的小师父,把阿南姑娘带走了。卑职曾告诉那位小师父,阿南姑娘是孙公子的婢子,若要带走必须请示孙公子,可阿南姑娘和那位小师父都不肯听。阿南姑娘甚至还说她不是孙公子的婢子,而是……而是皇上派往西山的护卫,有皇上密旨在身。卑职不敢阻拦,只好任由他们去了。”
孙玉钦如同在听天书一般,他的阿南如何就成了皇宫的护卫?如何就有西山的门人跳出来把她给带走了?他急切地望向郦圭,满眼都是祈求。
色字头上一把刀,这话真是不假!看着孙玉钦,郦圭不禁暗叹,但表面上却只是轻按孙玉钦,安慰道:“朕今年尚未派遣护卫前往西山,她又怎么可能是西山护卫?她必定是一心想逃,所以胡诌的,朕不怪罪便是。孙卿也放宽心,既然是黄昏的门徒救了她,朕派人上西山把她要回来便是。”
孙玉钦早已是六神无主,只有点点头,心里却是一刻也等不及,恨不能现在就飞去西山寻找阿南。此时,郦天霄兴冲冲地跑进来,对郦圭笑道:“皇叔,我想向你讨个护卫。”
郦圭摇了摇头,“怎么,你东宫的卫戍还不够吗?”话是如此,但这种事情,他向来都会满足他,于是他瞧了瞧自己带来的随从,没好气道:“说吧,你想要他们当中的哪个?”
“都不是,而是皇叔派往西山的护卫。皇叔,那黄昏大侠是个出家人,你把那些貌美如花的女护卫派给他,岂不是暴殄天物?”郦天霄说着说着,忽然间就发现大家鸦雀无声了。郦圭皱着眉,缓缓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派往西山的女护卫?”
“是啊,昨天夜里,侄儿在大雾寺亲眼见到那女护卫展示飞刀绝技,当真是人美武艺高。侄儿心想,若是有这等女护卫日夜守在身旁,定然安全。于是便擅自将她留在府里了。皇叔一向疼儿臣,定然会满足儿臣这个小小的愿望吧。”他兴奋地说着,用眼角的余光将孙玉钦的模样一丝不落地收于眼底。孙玉钦的唇在抖,手也在抖,差一点便站不住了。
“她人在哪里?”郦圭禁不住皱起眉头。
郦天霄“看不懂”郦圭的凝重,只是用手指了指门外,“在我的马车上——”话音未落,孙玉钦已如同离弦之箭冲了出去,看着他的背影,郦天霄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了。
揭开车帘的那一刻,孙玉钦顿时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他赶紧冲上去抱住她,幸好,她的脸还是热乎的。他刚刚把心放下,却陡然瞧见她半边雪白的香肩,他的大脑嗡的一声,心脏猛地被电击了一般,他哆嗦地摸向那床锦被,只觉得手如千斤重,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掀开了被子。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刻涌上了头,锦被下只有一具雪白的身体,他一眼就瞧见她高耸的山峰处有一道红痕,那红痕意味着什么,他怎会不知道?!
孙玉钦双目充血,从车内冲了出来,一个踉跄就直接从马车上摔到了地上,狼狈的他恶狠狠地看向随后赶来的郦天霄,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看孙玉钦这要吃人的神情,郦圭立马便明白过来,太子是什么德行他最清楚,郦圭只好斥道:“霄儿,你怎能如此糊涂?那是孙卿的婢子。”
“皇叔,这可不能怪我,她一口咬定自己是皇叔派去西山的女护卫,她还亲口说‘我不是孙公子的婢女,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所有人都听见了。不信,皇叔大可找人一问。”郦天霄委屈道,不待郦圭发话,立马就有实诚的军士站出来替太子作证。
郦天霄还觉不过瘾,又补充道:“再说了,这种事,一向是你情我愿,若非她主动献身,就凭她那么高的武功,我也强扭不了啊!”他声音不大,但也足够地上的孙玉钦听见。孙玉钦额头的青筋一根根地暴突出来,双手握住地上的沙土,恨不能将那沙土都揉到血液中去了。
他昂起头,真想现在就冲上去把郦天霄这个混蛋撕碎了,可是没等他爬起来,就已经有好些士兵挡在了太子面前。是的,他只能听着,看着,他什么也做不了。因为眼前这人是曾国的当朝太子,而他,如今已成了他的臣民!
郦天霄对这出戏很满意,痛失碧海神珠的怨恨被这痛快的感觉冲淡了许多,他朝孙玉钦摆了摆手,“不过,既然孙公子这么在意,那本王就还给你好了。老实说,本王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不缺这一个!”郦天霄的故作大方再度地刺激着孙玉钦,他闭上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回头看了一眼马车,一遍遍地对自己说,只要回来就好……
郦天霄淡淡地看着这一幕,敢耍弄我,我必将十倍奉还,你且等着吧!
眼前的人儿正在一点点的腐蚀,黄澄澄的组织液从她的鼻孔、嘴巴里头一点点地向外溢着,原本滑腻的皮肤瞬间变得干枯如树皮,轻轻一碰便哗啦啦地掉了下来。凌书南觉得触目惊心,但是眼前那如同枯木的女子不正是自己吗?!
脸庞忽而被一股温热湿润,就像是有鲜血从那皲裂的皮肤中流淌出来,她顿时大叫起来,“不要!我不要死啊!”
旁边立马有一个温和亲切的男声道:“阿南,别怕,没事了,没事了!”她的手心传来一阵暖意,一双有力的大手正紧紧地握着她的。她猛地睁开眼,房间里灯光的刺激让她忍不住又重新闭上眼,旁边的男子却是松了口气,“阿南,你终于醒了。”
醒了?原来她是在做梦,这一切都是梦吗?她重又睁开眼,真希望视线里出现的是她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地方,可是只一眼期望就破灭了,面前仍旧是一个盘髻束发的男子。她哪里醒来了?她分明还在可怕的梦里!
男子正用手巾轻拭她额头渗出的冷汗,“做梦了吧?别怕,有我陪着你呢。”这温和的话语并不能缓解凌书南的恐惧,她还羁绊于刚才的梦魇里,难以抽身。
她茫然地看着男子,或是头脑仍旧混沌,或是眼睛对光线还不适应,她并不能看真切他的轮廓,只感觉到他的嘴角上扬,正在对自己温和地笑。
“你是谁?”她问。
男子的身子一僵,顿时紧张地搂住了她的肩膀,她不适应地颤抖了一下,却更引起他的怜惜,“阿南,你怎么了?是我,你的公子啊!”
她的公子?她渐渐回过神来,亦认出这男子的声音,正是施南国的小王爷孙玉钦。目光不再迷离,她抬眼仔细瞧他,丰神俊秀,目朗眉清,确是一位美男子。若非他的发髻微微有些蓬乱,满脸全是倦容,这样的相貌却也足以令人怦然心动。只是此时此刻,就算她面前站了一排顶级帅哥,她也兴奋不起来,因为她突然记起昏睡前的那一幕——
她本来在马车上睡得好好的,郦天霄忽然冲了进来,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恨不能吃了她!他不由分说一把掀开了裹着她的被子,她整个身体都紧绷了起来,然而,她只能一声不吭地瞪着他!她以为他就要卸她的胳膊或者剜她的眼珠子,可是他却忽然低下头,一口就咬在了她起伏的波浪上。疼痛夹杂着一丝酥麻沿着她的神经直传大脑,她说不出那到底是什么滋味,只是下意识地就张开了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冷笑着抬起头,一面审视着她,一面使劲地捏了一把她,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已经将一颗药丸扔进了她的口里。他的手把她的下颌向上一提,那颗药丸硬被他灌进了喉咙。
她惊恐万分地看着他,得逞后的奸笑在他那张妖孽般的脸上蔓延开来,“别担心,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不过,七天后可就不一定了。你还不知道你吃的是什么吧?这个嘛,叫大喜大悲丸,到第七天的时候必须要服食解药,不然,全身的血管就会一截截地慢慢爆裂,直到血流尽为止。喂,你可以想象一下你的血管像鞭炮一样,点燃后噼里啪啦,到时候漫天席地都是大红色,喜气洋洋。”
他的比方令凌书南作呕,可他却越发得意,“别浪费时间妄想找人给你解毒,此毒,全天下只此一家,无他药可解。”
说不出是害怕还是气愤,凌书南的嘴唇一直哆嗦个不停,郦天霄满意地笑道:“放心,我没那么大兴趣看你慢慢地死去,想要活下去吗?很简单,你也听到我皇叔说了,龙珠一共有九枚,你害我没能得到孙玉钦的那枚,那就想办法另补一枚给我,用一枚龙珠就能换你的性命,不算亏哦!”
“七天,可别忘了——”被他打晕过去的时候,她最后一眼瞧见的,便是他那阴森的笑容。
“我睡了多久?”凌书南的第二句话着实让孙玉钦更忧心了,但他还是看了看窗外,回答道:“你睡了七八个时辰而已,阿南,有我陪着你,你再安心睡会儿吧。”
既然醒过来,哪里还睡得着?郦天霄的话在她脑海里盘旋,七天,七天而已,她要去哪里找龙珠给他?眼见天就快亮了,七天时间即将过去七分之一,对于自己这造孽的人生,她已经没有了抱怨的欲望。
她闭上眼,又重新睁开,如此反复好几次,每一次都是深深地失望。难道她真的要留在这里吗?不,不行,她一定要回家!她一定要离开这鬼地方,离开这些生了一副绝好皮囊却动不动就要人命的男人!
阿南自醒来就有些不正常,孙玉钦自然都看在眼里,他印象中的阿南很坚强,在他落魄时不离不弃,暗暗鼓励,可此时的她却哪里还是他印象中的阿南?他忍不住眼眶一红,再抑制不住,将阿南整个人搂在怀里,深情地唤道:“阿南!”
他怀里的凌书南恍若未闻,整个身子软瘫得如同一条没有生气的鱼,当然,这主要是因为她身中秋香软骨散,药效还没有散去。可是孙玉钦瞧在眼里,却只当她是被郦天霄侵犯后无法接受,他的唇咬得发白,对郦天霄的愤恨又深了几分。他紧紧地拥抱着他的阿南,珍惜着他失而复得的阿南,“不要这样子,说句话好不好?就算天塌下来,有你家公子扛着呢,阿南!”
“那个离心机在哪儿?”凌书南脱口问道。只要她找到离心机,就可以回去了。
孙玉钦满心以为凌书南会大哭一场,或是默默地流泪,却万万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间眼前一亮,精神起来。他的眼角还有些湿润,愕然地看着她,好半天才茫然不解地问:“鸡,什么鸡?”
凌书南回过神来,正对上孙玉钦疑惑的目光,于是她改口道:“我是问那个天降奇物,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呢?”
“阿南,你为何问这个?”孙玉钦有点儿不适应凌书南的节奏。
“没什么,就是有些好奇,公子不知道就算了。”孙玉钦只是一个“做客”之人,可能真不知道离心机的下落。
然而,孙玉钦却道:“怎么会不知道?祭典再过一个时辰就该开始了,想必这会儿,那神物已经被供奉在大雄宝殿前,等着大伙儿的叩拜。”
“叩拜?拜它?!”凌书南震惊了。估计中科院的那帮家伙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研发的离心机还能享受万人朝拜的待遇。
孙玉钦认真地点点头,“是该拜的,若非这神物,我只怕已经失去你了……”他深情地看着她,手轻抚着她的额头、面庞,还有朱唇。
他低下头,正要朝那毫无血色的唇印去,凌书南下意识地就闭上了眼。然而,等了好一会儿,他的唇都没有落下来。
孙玉钦没想到凌书南会露出这样一副不情愿的模样,他的心再度被针刺了一下。于是他轻轻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尽量柔声道:“阿南,你再睡会儿吧,我参加完祭典就回来陪你。”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房间,出去透透气,他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去想凌书南被郦天霄欺凌时的情形。
正准备抽身离开,他怀里的凌书南突然说道:“公子,我也想去看看祭典,好不好?”
孙玉钦一怔,或许透透气也是好的。“可是,我动不了,你能不能……”他的心猛地一抽,好容易才压抑住怨气,强颜欢笑道:“好。”
大雄宝殿的左侧为斋堂,因今日有特殊的祭典,僧侣们天未亮就已经用过早饭,现在正和方丈大师在大雄宝殿内诵经。孙玉钦趁机将凌书南安置在斋堂内,房门打开半边,她侧身坐在门后,斜倚在太师椅上,正巧可以瞧见殿前广场正中央临时搭建的祭台。祭台上的香案已经摆好了各种供品,而其背后供奉的正是那台银灰色的离心机。
等了一会儿,天已微明,山门后的钟楼传来了悠扬的钟声。僧侣们敲着木鱼,默诵经文,从大雄宝殿而出,整齐地排列在祭台两侧。这时候,钟声已止,配殿伽蓝殿里却传来了鼓乐声,曾国皇帝郦圭踏着这庄穆的钟声从正对着大雄宝殿的天王殿出来,款款步向祭台。其后按品级官阶顺序紧跟着太子郦天霄、孙玉钦、沈鹿等人。虽说是微服出巡,但郦圭还是命人临时制了全黑的祭服,伴着袅袅烟云,上前作揖施礼。为了使得祭典更加像那么回事,周边的百姓也被动员前来参加。
大雾寺方丈大师一边为皇上拈香,一边诵祭天词:“皇皇上天,照临下土,集地之灵,降甘风雨,各得其所,庶物群生,各得其所,靡今靡古……”诵毕,皇帝郦圭接过三炷清香,朗声道:“大曾庆统十七年,天降神物,另有施南国世子孙玉钦献青龙珠,耀我沃土,此乃皇天庇佑,保我大曾社稷永安。大曾皇帝郦圭,率我大曾堂堂之师,谨以至诚诏告神物,定将不负苍天厚望,建万世不拔之基业,万古流芳!”
说完,他便恭恭敬敬地接过方丈递过的酒爵,小心翼翼地在离心机正前方端正地跪了下去。洒酒献爵,然后叩拜。其后的太子和一众人等都统统跪倒在地,行三叩九拜的大礼。
凌书南一直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当所有人跪倒在离心机下,口呼“神物”时,她傻眼了。然而,这还没有结束。正在一旁焚烧祭品的沈鹿手捧着一米宽的长卷走上前去,毕恭毕敬道:“上苍刻神符于神物,我等必按上苍指引,戮力而为。”
凌书南好奇地向外张望,正在想那离心机上究竟有什么符号,沈鹿已和另一黑铠将士将那白绢展开,只见那白绢上写着大大的几个英文字母 “MADE IN CHINA”。
沈鹿将这白绢高悬起来,“MADE IN CHINA”在香风中飘荡。对着这几个英文字符,神情严肃的郦圭再度领着众人下跪行礼,众人一齐高声呐喊道:“我等必按上苍指引,戮力而为!”
凌书南终于撑不住地抽搐起来。
跪在台下的孙玉钦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偷偷地拿眼瞧斋堂里的凌书南,只见门后的凌书南浑身颤抖,他很是担忧,恨不能爬起来冲过去,可是当他再侧头看时,居然发现凌书南的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两只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他一边继续磕头,一边心忧如焚,默默地祈祷着,阿南,你可千万别有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