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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我觉得这次阿莲达跟我聊天有点儿不一样,就是欢快了很多。毕竟有了爱情的滋润。爱情总是好的,无所谓有没有结果。人生,其实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游戏,死了,就over。

和阿莲达聊着聊着,她说,我要洗澡去了。

我就说,“洗干净点。”

于是把跟她的对话框关掉,之后我开始找别的乐子。

没多久突然她又上来跟我打哈哈。

我就问,“洗完了?”

“是啊,”她说。

我说:“你是洗手还是洗澡啊?怎么会这么快?”

她说:“我就觉得你们洗澡太麻烦了,怎么会洗澡洗那么久?我两分钟就完事。无论我男人在不在家,我都是两分钟。今天他不在家。”

“告诉我干吗!”其实听完上面这句关于“你们洗澡太麻烦了我洗澡只要两分钟”的话,我就纳闷了半天。

第一我不知道“你们”是谁,因为至少我洗澡也是很快的,据我所知,杜一冰比我更快。第二,我觉得很兴奋,突然也想洗澡了。

其实我平时不喜欢洗澡,可是我小金鱼经常强迫我洗澡。

这是前一天晚上,我说我很干净,还让她嗅我的体味——我当然是很有自信的。可是她硬是叫嚷着我不洗澡就不让我睡觉——其实她也就是这么一说,我可以不跟她睡一张床,等她睡着了,我随便找一个地方就能睡觉。可她是我女朋友,我要给她面子,这是我爱她的方式。

我就说,好好好,我这就去洗。

我假模假样地拿了几件换洗衣服,然后就钻进了盥洗室的洗澡间。

进了盥洗室之后回头看了看,发现她正在很满意地冲我微笑,看到她这么高兴我也很开心。

但我把盥洗室的门关上之后并没有开动热水龙头(我开了冷水龙头),我是要制造一些假象,之后翻下马桶盖头,一屁股坐上去,摸出了一包烟,非常从容的抽出一根,更加从容的点上了它。

看着烟雾扶摇直上,我简直乐开了怀。如果有大便的需要,我真想好好享受一下大便的乐趣。如果你身体的机能和排泄的功能没有障碍,大便也是有乐趣的。

我想,水龙头哗哗哗地流着,待会儿我换上干净衣服,再喷一点香水什么的,她一定认为我已经洗澡完毕,跑上来亲我一口。

当然,我得冲冲脚,至少让我的脚踝湿掉,洗手也要洗到肘部,其他的地方我估摸着她也没办法看到。

就这样,我抽完了一根烟,又坐了一会儿马桶,换上了干净衣服裤子,弄湿了手脚,想想时间差不多了,就关上了冷水龙头——已经浪费很多自来水了啊!我兴高采烈地开了门,等待着那一个热烈的亲吻……

“哈,我洗完啦。”我得意地说。

“煤气都没有开!她对我叫道。你根本就没洗。”

然后她看了看我的手,“顶多就洗了一个手,掌嘴!”

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她说的全部正确,让我无话可说。其实我很想解释说我洗的是一个冷水澡,但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可真笨,怎么忘记洗澡通常是要用煤气的。可见我对洗澡这件事情太缺乏经验太没把握了。

认栽。

这一天我下班回家的时候发现家里的灯还亮着。我们那小屋是三楼,靠近马路,那灯光在我走进小区的时候就吸引了我。我奇怪小金鱼怎么会比我早回家。不然,是不是里面来了个贼?就算是,也是个笨贼,下班时候去偷东西,还开灯。

我掳了掳袖子,摸了摸裤袋里的手机,心想看我怎么收拾你。

出乎我的意料,在我小心翼翼打开了门锁,推开门一看——我还蛮担心的,不过这时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幸亏不是贼,还真的是小金鱼。她就坐在对着门的沙发上,双腿盘起,迎面还有一个人。

是小唐。

小唐见我开了门,扭头朝我一看,尴尬地笑了笑。

“石头回来啦。”

“嗯嗯。”我松了一口气,但总觉得出现在我面前的这一幕有点儿古怪离奇。

我是说他们两个竟然面对面在喝酒。

杜一冰以前跟我说过,世界那么小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这世界上花花公子太多。把“花花公子”换成“交际花”恐怕也照样成立。有时候在马路上我和小金鱼散步聊天,忽然就哈哈大笑:“原来你也认识他(她)!”

小唐就是我们在没认识前就共同认识的一个朋友,只是我和小金鱼还没有彼此认识。因为有了小唐,我跟小金鱼就认识了。他们是吉他班的同学,然后小唐是我的同事,现在小金鱼则是我的同居女友。我对小唐的了解,有一半是因为我跟小唐以前一起打牌,彼此或多或少就有了交情,加上后来都被介绍进了那一家出版公司——但一直以来都算不上很熟。要让两个男人很熟,除了时间还要性情相投;想必我跟小唐算不上。对小唐的另外一半认知则出自小金鱼之口,比如他曾经想当一名警察,曾经热爱音乐想做一名专职吉他手去混酒吧,等等。因为多了一个渠道,小唐在我心里的形象也略为丰满。我还偶尔借用这些素材在公司里或午饭时候开销小唐,说小唐的理想全被土给埋了,从泥土里跳出来的小唐到了出版公司做技术员……嘲笑别人的理想并未完成这件事情并不好玩,甚至并不友善,说到底,我这么做总是有点儿心虚的根本原因是,我还不跟小唐一样?

尽管我开销他,他也不开销回我。事实上我跟小唐的关系就是不咋的。

也很奇怪,我们都曾热爱音乐,都想成为一个吉他手。按照小金鱼的说法,小唐“中毒”的程度比我深,我当年学吉他纯粹为了泡妞。我也不想争辩什么,因为我觉得她这么说我的时候充满了嘲笑他人之后的快感。而小唐,在小金鱼的描述下,在班里是最勤奋刻苦练琴的,除了练琴在班里都不说什么。因此技术还不错。小金鱼在学吉他这门兴趣课上遇到问题,就去问问小唐,然后小唐就成了小金鱼在那个吉他班唯一继续交往的朋友。

“那为什么没发展成男女朋友?”我曾这么问过。

“因为他除了教我怎么按弦之外,并不教我别的——而且我啊,那时候有人追,应付别人都来不及,没空想啊哈哈哈。”

我想这大概就是小金鱼的吉他课无法结业的原因吧。

话说回来,因为我对了解面前这个男人缺乏足够的兴趣,以至于对此时此刻小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是一头雾水。

实际上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就有点不可接受:他们俩在一起喝酒,在我和小金鱼的家——何况还是在我没出现的时刻。

“哈喽,小唐”。我勉强笑着打了一个招呼,努力要让自己的表现稍稍正常一些。

可是没踏实太久,因为我看到他们的两个酒杯里没什么酒,而边上的一瓶红酒却已经空了。

“哈喽,石头,我来,找小金鱼聊聊天。”小唐像是发现了我的困惑,解释说。

“你们继续聊。”我说,然后准备进房间换个衣服。

就这个当口,我发现小金鱼没穿内衣。因为那件原本可能被小金鱼穿在身上的内衣正躺在我们的床上。

这时我脑子就轰一下,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停下进入房间的脚步,侧身,无法抑制的怒气来到了我的脸上。

小唐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情绪,看了看我的脸,赔了一个笑,然后说,“我们聊天聊完了,我先走。”

小唐说的比做得快一点,但做的也不慢,拉起沙发上的他的包就准备开溜。

“别这么着急啊,没事我们三个人继续聊。”我恶狠狠的口气。

“让人家走吧,你又没打算留人家吃晚饭。”

“你们红酒都喝了,还吃什么晚饭?”

“这是什么意思,他不吃,我也总得吃饭呀。”小金鱼有点不高兴地说。

“妈的,你们吃!”我愤怒的准备摔门而走。这时候刚换上鞋的小唐拦住了我。

“别别别,石头,你们别吵,我走。”他动作挺快,在我之前轻轻的摔了一下门,然后走了。他走得如此之快,以至于我连目送都没目送够。

这屋子里就剩下我和小金鱼了。有刹那间的死寂,我能感受到。

“你怎么回事啊?”小金鱼问我。“好端端的回家就闹,闹什么闹?”

我来不及酝酿艺术一点的说法,就直截了当地说,“你为啥不穿胸罩?为啥不穿胸罩在这里跟他聊天?你这才是闹。”

小金鱼恍惚间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支支吾吾着,忽然又理清了思路一样,正气说道,“今天电视台不是没节目么,就一直在家吗,在家穿什么胸罩?而且,你能不能把‘胸罩’说成‘内衣’啊?胸罩胸罩的,粗俗。”

“可人家不是来做客了吗,你怎么不穿?”

“这天不是热么……再说,我这穿的不是挺严实?”

“严实个屁!我都能看到你……你……激凸了!”

“激凸你个头啊!哪儿学来的乱七八糟的概念!你看,你看!哪儿有!”

“别抵赖,没用。没有我怎么看得到?”

小金鱼低头看了半天,然后抬头骂了我一句神经病,“就你关心这个,你这个胸奴!”

“男人就都是胸奴,别以为小唐是个正经货色,现在做着技术员,人家底子里还是文艺男青年,你懂的!”

“我不懂,你才懂。”

“是不是穿了又脱下来的?”

“什么意思?”小金鱼瞪着我。

“没什么意思。”

“把话讲清楚,什么叫‘穿了又脱下来’?”她气势汹汹的样子有点儿吓人,但我不能就此服输。

“你个贱人非要我把话说得那么直接?就是……你们……嗯?”

没等我把这句注定引爆炸弹的话说出来,小金鱼就重重拍了一记桌子,然后指着我的鼻子说道:“我都安排我父母来跟你见面了,你怎么还不相信我?你是猪啊。”

当她把我说成是一头猪的那一刹那,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过分了。但这点怀疑没有动摇我的发怒,在我还希望有一个对象站在我面前听我大嚷大叫时,小金鱼也想跑。

其实说完前面那句话开始她就连续动作,下沙发,穿鞋,穿好鞋,然后她就跑掉了。

我原本设想中,小金鱼应该对我说一句“掌嘴”什么的再跑,这才合情合理啊。她这样骂了我一句“你是猪啊”然后就跑掉,我总觉得有点儿不合情理。

她跑得那么快,就跟小唐的行进路线和速率一样,只是没有拿包,而且,也没有跑到房间里戴好胸罩。

“嘭”的一声,门关的响,比小唐没礼貌多了。

就剩下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总是有点儿不自在,但也不想去追。让我整理一下,整理一下……

对了我为什么要说”贱人“这两个字呢?

五分钟之后我把房间里的灯给关了,心想,如果人家要做点什么的话一定也像我这样做,而不是让灯开着。

但……

这时候大概是8点半,而我回家的时候大概是七点半多。我想,到底哪儿不对劲了呢?

反正,小金鱼没让我掌嘴就气呼呼地跑掉,这件事情不合常理。

对了对了,她刚说什么了?

小金鱼说要安排我和她爸妈见面?

这一年的秋天来的似乎特别早,很快我走在马路上就能踩着那些零星早衰的落叶,然后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一路踩碎了很多落叶,然后就能上班。

说起来好像很浪漫。可我无心浪漫。

我只是怀疑这条马路的这些树,因为旁边的建筑工地而变得憔悴,病怏怏。它们有好几个月连续生长在无休止的噪音、数量庞大的粉尘中,树根都喝着地下隐隐流动的泥浆水。是人肯定受不了,但人有房屋庇护,噪音和粉尘都被挡在屋外。

悖论在这里,人们正是用建筑物来抵挡建筑大楼时候的那些负面环境。要是从没有建筑物,那就没有这些负面环境,那么我们就要回到草原大海去生活,看得见蓝天到处都是鸟啼虫……是不是也不错?

秋天另外一个项目是中秋,没错,就是过节。过节的一个重要项目是吃大闸蟹。作为一项越来越流行的消遣,今天公司开会的时候老板决定,此次节日福利不再是月饼票之类的实物,而是公司一次团体出行。出去旅游,然后吃大闸蟹。我就听到这些,脑子里忽然想起昨晚小金鱼夜深回家来后跟我说的一句话,就那么一句,除了那句,临睡也再没多说半句话。

忽然阿莲达在边上咕哝:“不往闸上爬,不是大闸蟹。”

我就距离阿莲达半公分远,听着这话,愣是没懂,轻声问她,“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当我念诗。”

“也不押韵。”

“小屁孩,诗也不一定要押韵。”

“平仄呢?”

“好了好了,听老板继续说。”

老板坐在椭圆形大桌的另一头,秋日热烈的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他就成为了闪闪发光的一个物体——也不知道今天他助理为什么没拉上窗帘,可能这样的话,老板看我们清楚,而我们看老板就有点困难——严格来说,在我眼前的老板像是一个黑洞,我要是努力看他,就会被那些阳光刺伤我的双眼。

老板继续在那边讲话,而我继续在这边幻想。

最后又是阿莲达用脚踢了我一下,让我缓过神来。

“散会啦?”

“是啊。你想啥呢?”她问我,“对了,石头,你不是也会玩吉他的么?”

据说是为了营造一个文艺的氛围,建立企业文化,这次老板要求大家在这次阳澄湖吃蟹的活动晚会上,员工们要展示才艺,每个部门都要出节目。

我支吾,说好一阵没碰了,吉他都在乡下老家。

“你也要秀一下,不然不带你去吃蟹。”作为我的前辈,出版部的小头目,阿莲达威胁我。

这是什么逻辑啊,阿莲达?虽然我也不是那么爱吃蟹,只是这么被威胁,多多少少要想办法解围。周围的同事往屋外走去,眼前出现了小唐的背影。心里有一股酸酸的味道,这才刚开会的时候就一直有。此时要应付阿莲达,我想到了外援。

“技术部那个小唐啊,他吉他弹得真不错,要不你让他来帮我们表演。”

“可人家不能代表我们部门啊。”

我想了下,怎么来圆这个计划。

“要不我们组一个乐队,到时候一起表演。”

听我这么一说,阿莲达马上兴奋起来,“好啊好啊,我知道老张恰好还会打鼓!”

咦?我心想,你怎么知道的。

“两把吉他一个鼓,马马虎虎能凑一个乐队了。”这样阿莲达作为编辑部小头头,总算松了一口气。“小唐你去联系,只能成功不许失败。老张交给我,我让他打他还能不打?”

听着阿莲达对操控老张还很有信心,对乐队表演也很兴奋,我却没兴奋起来。

“唉,石头,看上去你真有点走神,怎么了?”

“没什么。”我说。

“别垂头丧气了,你这么一个小年轻,有什么烦恼?”

“房价那么高啊,连房租都那么高。怎么小年轻没烦恼了?”

“得了吧,你又不着急结婚。”

“那总是要结的。”

“你爸妈催你?”

“也不怎么催。”

“还是多玩玩吧。你对你现在女友成为你一辈子老婆这件事情不觉得恐惧么?”

我想了一下,答道:“大姐,我还真不觉得恐惧啊。”

“那你到底闷闷不乐个啥?”

“人家不理我。”

“你们不是同居了么?理不理,还不都住一起。”

“她说要搬。”

其实小金鱼说的是:“这么,要么你搬,要么我搬。”

阿莲达在那边被我说的这句吓到了,有一会儿没继续问我话。她走出会议室,留我一个人在那儿傻坐着。不一会儿她泡了一杯水过来,坐到我身边说:

“要搬就让她搬呗,你别太迁就小姑娘,不然这辈子有的苦吃。”

我抬头看她,她像是个知心姐姐,这时候跟这样抱着来安慰我目的的人说话确实不错。

“不是迁就的问题,是我心里还恨着。没搞清楚一些事情。”

“那你就先搞清楚。”

“我也不知道在怀疑什么,她说没有,就是没有吧,不像是会骗人的那种。”

“那可不一定,小姑娘坏起来……”

“对,她说她坏起来,像男人。”

“别郁闷了,晚上姐姐带你兜风。我买了辆车。”

“虽然也不远,不过你就送我回家。”

“就这点路,我都不好意思说‘兜风’啦。”

下班时候我跟着阿莲达往地下车库走去。看着一排一排的车,走过一个一个路口,才发现我们公司租的这商铺大楼还挺牛的,直到地下三层,绕了半天才看见阿莲达的新车。

阿莲达用电子遥控器让那辆车“嘟”地叫了一声,我打开车门就往里坐。一出公司大楼,迎面而来的车流让我大吃一惊。

“这么多车啊。”

“是啊,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故?”

“真够背的,第一次坐你车就这么个状况。”

“没事,正好你跟我讲讲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