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一冰点燃了香烟没多久就遭到了那个倒水姑娘的追踪以及提醒。杜一冰对她笑了笑,我也没觉得这个笑容有多么迷人,结果那个姑娘就退出了会议室,没一会儿还送来了盛了小半的纸杯,意思是让杜一冰小心烟灰的处理。
“你看,无论你怎么笑,总之笑了就行。”杜一冰高兴地说。过了半天,杜一冰忽然又煞有介事地对我说,“可惜这女孩子胸太大。”
“胸太大你也不满意了?”我疑问,事实上杜一冰这样的浪子对待年轻女孩不该这样挑剔的。“就这么片刻,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不可能,我不喜欢胸大的女人。”
“是么,这是为什么?”我努力回忆了一下倒水女孩的胸,是有点儿大,但还是不解。
“以我的经验,感觉胸大的女人反而更有思想,‘胸大无脑’是瞎说的。有思想的女人,你想,多可怕呀。”
我想了想,觉得有理,对杜一冰的膜拜更进一层。
“对了石头。如果有个读者跟我说专程来上海要跟我谈谈心,你说我该如何是好?平时接触还可以的,是很懂事的小姑娘。”
“关键看胸大不大吧。”我顺着他说。
“视频的时候我估摸着不太大。”
“那应该谈谈。”
“可是……万一视频的时候她故意穿紧身抹胸呢。”
“这只是对你的写作很重要,倾听读者的意见。”
“但是我从来不想听读者的意见啊。读者只能喜欢或者不喜欢。”杜一冰说,“总之这件事情让我好烦恼。”
“你呀就别装了。”我指指他,他也害羞地笑了。“或者你可以先叫她找我。由你的编辑先和她谈谈什么是文学,什么是杜一冰的文学,一个年轻女孩应当如何开始写作,诸如此类的问题。”
“据我所知,她对写作没兴趣。”
“至少到时候我可以告诉你她胸到底大不大,而且我可以向她解释下你的烦恼。”
“这行不通的,你一解释,我会更烦恼的。”
我判断杜一冰此前的心情一直不错,所以当他大约半小时后走进老板办公室没多久,又从老板办公室里气呼呼地跑了出来,还瞪了一眼时,我心想,坏事了?莫非是最要紧的作家的尊严被玷污了?文学理念不合?这最有可能。
总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
我赶忙追上去,杜一冰推了我一把,他这么啰唆的一个人,这时候回头望了我一眼,只说了四个字。
“让我静静。”
那个面相可亲和蔼的我的老板,到底对杜一冰做了什么呢?
后来我才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不过那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情了。根据杜一冰离开上海时候给我的交代,他那次气呼呼地跑出我老板办公室,果然是跟那个老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文学观上的分歧”。但他们在办公室到底有些什么样的对话我至今不得而知。
没想到杜一冰去了长沙,他的离开让我终于也决心把房子给退了——但这两件事情的逻辑关系不是那么直接。临走杜一冰在机场等飞机,要不是飞机延误,可能杜一冰也不会给我打这样一个电话,他告诉我了一些公司的事情。
“可能是他们觉得我嘴巴严,或者也不清楚我跟你的关系,居然就在我面前说了你那么多坏话。”
“谁?”
“就是那个给我倒水的女孩,你们公司前台。”
“啊。她怎么跟你说的呢?你们很熟?”
“有一个晚上是这样的,非常熟。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她穿的内衣,那个‘得房率’很低……”
什么?我亲爱的杜一冰,你是怎么搞定那个女孩的,这么快。就凭借那个笑?
还有什么“得房率”?
跟杜一冰在一起的女孩,我不知道他们都是怎么想的,说杜一冰是一个祸害不会有人反对吧?他和女孩子在一起怎么着都是祸害别人。别说杜一冰这个情况不太可能跟别人结婚,就算是娶了人家后人家就有了婚史,而且婚姻生活都那么俗不可耐,祸害双方,杜一冰迟早会跟她离婚;不娶人家吧说起来也是糟蹋人家的青春。
我要代表全世界年轻美貌的女孩声讨了杜一冰的兽行,之后,他反而是笑嘻嘻的表示:反正怎么着都是祸害,那就顺其自然吧,该结婚就结婚,该分手就分手,反正这世界谁跟谁在一起不都是祸害,所以要有平常心。如果起初大家都开开心心,发现不开心了然后果断分手或者离婚,就算有婚史和糟蹋青春,也算不上坏。我在电话这一头睁大了眼睛恭维道,“杜一冰,还是你高。”
挂了电话后我忘了杜一冰到底跟我说的是什么。
一周后我很快就完成了搬家这个琐碎的事项。我们认识刚一个月的时候,我准备和小金鱼住一起了。把我那隔音效果很差的一室户租房给退了后我直接准备搬进她的小家。反正小金鱼家距离公司也不远,没什么可阻止我做这件事情的。
在搬进她家的那一天,小金鱼做出欢迎我跟她一起分担房租的拥抱我的手势,而我高兴的把她整个人举起来。
“谁持彩霞当空舞?”我抱着她一边转圈一边问。
这么一问,可把她逗乐了半天。
“就是你呀,傻小子。”
“被一个傻小子这么抱着,高兴么?”
“这不是理所应当,”小金鱼在我怀里笑着说,“原本就应该高兴的吗。”
但我那个破房子里残存了不少东西,衣物什么的能扔掉就扔掉,放在身边眼看着都成为了累赘。主要还是书,该死的杜一冰走得太快太突然,寄放了太多破书在我家。也不知道才几个礼拜,他从哪儿弄来这么多书,我也没觉得他嗜书如命,也许我去上班的时候而他没女孩的那段时间,他就和这些书度过了那段时光。也没跟他沟通,但凡放在我这里的书我就帮他处理了吧,“重要的我都带走了”,杜一冰这么表示过,所以这些破书都不重要。
我在一个青年文学论坛上张贴了淘旧书的广告,没料到常年潜水的杜一冰倒是也第一时间看见了。
“行,不过卖掉了那些书,钱先寄放在你那儿。对了,别卖给那些年轻小伙子,不然就贻祸人家。小伙子该挣钱买房去,不能浪费时间看书啊。”
“大爷,遵旨。”
网上那卖旧书的广告,没几天就风起云涌,响应者甚众。
第一天我就接待了两位来我家淘旧书的朋友,先说第二位,是个男的(我没听杜一冰的,男的只要带钱来也行)。那个男的是晚上五点到我家的,第一眼看上去还挺干净,接着他也直抒胸臆,瞄准了我床边的书架。最后因为在讨价还价上出现了不合,我跟那个男的打了一架,严格地说,是他把我狠狠地揍了一顿……要不是我的邻里关系好,最后住在我家隔壁的陈师傅拿着一把铁铲子冲进我家,没准,我就被那浑小子给活活打死了。
他看上去十八九岁,个子很高,人也很壮,当他把我整个人压在我的床上时(我的书架对面就是床,而我们就是在书架前起争执的),我有一种奇怪的并且绝望的感觉,当然这未必全是一件坏事,至少通过跟他的打架,我又一次证明我不是一个同性恋。
那小子被我的邻居陈师傅拖开身子赶走之前还骂骂咧咧,说:“你妈的,石头!”我当然也还击了(这时候陈师傅就站在我身后),我也冲他喊着:“太阳你家先人!”
我这句台词是从正在热播的《亮剑》里面学来的。
他走后我也很忧虑,我怕他跟我没完。
幸好我就快搬家,不然天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烧掉我的房子。
反正这小子挺不是人的,从我书架上抽下一本书就竖起一个指头。我好奇,问他一根指头是什么意思。他说,一块钱。我大惊,这不是强盗是什么?要是一本书我就卖一块,那我还这么起劲干什么?把杜一冰那些书都扔了也不是不行。
我想这生意不能做,就摇了摇头,表示不同意这个价钱。但是他居然没有理我,还在我的书架上扫描着。我想得早一点把他打发掉。谁知道他那时候已经在把我的那些书塞一本一本塞进他随身携带的书包。我说这哪儿成,一本一块我是不卖的。但他从一个兜里已经找出了一张破破烂烂的十块钱说让我找给他三块(大概从我这里一共拿了七本书),我看都没看他的脸就直接从他的书包里抢我的书出来……摩擦就是这样开始的,我前面说了,他最后把我整个人压在了我的床上……
再说说第一个来淘旧书的女孩。她是下午一点钟到的。事先我们通过短消息联系了半天,她终于摸到了我家的门牌号。她最后买了四本书,花了二十块钱。还是女孩容易交流。
就算是搬家之前的卖二手书发生了这样的插曲,我还是很高兴,没往心里去。因为这个插曲没有阻挡接下来一群文学青年的光顾。有个文学青年还是杜一冰的粉丝,居然一口气把他所有的书都给收购了。
“那书上有杜一冰的指纹,气息……”那个女胖子在付钱之后花痴般的自言自语。其实那些破书上有杜一冰的酸臭口水和鼻屎……光凭着在杂志上看了杜一冰的几个短篇小说就能对这位还没有出版过任何个人书籍的作者这么迷恋,文学啊文学,应该还没有死掉。
在处理了那些破书之后,我就彻底跟那间屋子说拜拜。
我还记得张爱玲曾经说,征服一个男人和征服一个女人要用不同的办法。我觉得这是错的,如果是“有情人”,无论是要征服男孩还是要征服女人,一个办法就够了,而且是同一个办法。造物主早就定下了规矩。
搬进了小金鱼的房子之后仿佛有了自己的家。我将不再孤独,不再孤独啊不再孤独……吃饭睡觉看电视都不会是一个人了……
我跟小金鱼,就这样同居了。没错,不再有那种因为孤单而产生的厌世情绪,也不再因为没人跟我谈话而焦躁。
这是我们住在一起后最迅速的“好处”。
我想对她来说也一样。
都住在一起了,日子过了就开始紧凑起来。每天的繁忙,日出日落。一天无意的,小金鱼又拿出了她爸爸的照片来。
“想你爸爸了?”我说。
“嗯。”
“看看我不就好了?”
“你没我爸帅。”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
“你愿意当西施?”
“你爸要是女的,那我就愿意。这不就能比了么?”
“出息啊你,跟我爸比有什么?”小金鱼瞪了我一眼,“说真的,我爸妈要是打算见你,可怎么办哦,就你这样子,他们没法满意。”
“你满意就好。”我说。
其实是没法满意,先不说长相,硬件,没房没车,工作也不怎么样。谁愿意把女儿交付这样的男生?但我还年轻我总是这么劝慰自己。
有时候小金鱼也这么劝慰我。
我曾设想过,关于我和小金鱼父母见面的场景。其实也不一定是小金鱼的父母。在我大学刚毕业某一个失眠的夜里我曾想过和未来任何一个女孩的父母见面是什么场景。
我觉得最好是在茶餐厅里。茶餐厅也不能太高级,要有人气,又不拥挤……
说时迟那时快,“妈”来了,也许看上去她身子还很矫健,也许还是搞文艺的,从衣服打扮多少也看得出来她虽然已经不年轻,但渴望如此。如果有人赞美她青春永驻,恐怕不会被她拒绝。如果你询问她是如何永葆青春的,让她透露其中的秘诀,那么你将迎来一张乐呵呵笑而不答的友好表情,我就是这么猜测的。
“阿姨,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啊?我妈也跟你差不多大,但满脸皱纹……”这么说的时候我想自己有点不厚道,其实我妈没我说的那么惨。
对方如我所料,被我这么一问笑得花枝乱颤。
“你们买房了么?”笑完,“妈”就会插入主题。连我,这个坐在她面前的年轻人到底是个干什么的都没问,只问买房。别的都不重要了吧。女儿谈恋爱了,将来得有房子住,至于跟谁一起住倒在其次。
虽然会谈到这个,但一定会比料想中更快。我盘算着到底如何抬高文学的社会地位,以此抬高出版的社会地位,然后再抬高我所在的公司出版界里地位,最后给自己一个不错的定位……然而这些都白想了。
“房价有点儿高,阿姨,我在观察中。”是的,这也是实话,如果房价跳水,以我的能力,或者说,以我爸妈的能力,还是可以试试看买一套。其实谈到房价吧,台词我也算是早想好的。我觉得房价有点高,连比喻我都想好了——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房价越飞越高,让我这样的小年轻忍不住抱怨两声,用赵薇的话来说,“修养再好也忍不住说脏话了”。
其实说起来丈母娘和准丈母娘的心态,真没问题,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过好日子,尽管这样的心态导致了更为恶劣的结果。
之前有天我还躺在床上想,怎么才能抑制房价的蹿升呢?政府都无能为力(吃不准,但表面上看真是这样),我能有什么办法。于是想啊想啊,很认真的,我代表我们(也就是说一大帮穷小子)要为自己想到一条出路,只能自己拯救自己啊,多么残酷的社会……忽然脑袋一拍,觉得要等救世主……当救世主出现,他又有钱又有势,一掷千金,买下了所有上海的房产,比如说以均价十万一平方米这样的数字,让所有的有房人都赚一笔先,这总行了吧,然后再低价出售。比如说一千一平方米这样的数字,这总行了吧。这样一来,房价就这么下来了,想到这里很高兴——当然还有后续的别的难题,比如如果有人买了均价一千一平方米的房子要炒楼,怎么办?我想好了,就找黑社会跟他谈一谈。连台词我都想好了,“之前你赚了一笔,反正你现在不愁吃喝,你还是不要铤而走险了,我们老大最恨炒房的人这你也知道。”这么一吓唬,那些炒楼的人经过反思,领悟到的确没什么必要跟老大过不去。这个老大也就是前面我说的救世主,他既然要反对高房价出大手笔买下你们这些楼,如果效果不理想他岂不是很没有面子?而且我也描述过了,他有权有势,黑白通吃,属于不可逾越的人物,我们这些小市民只能对他言听计从。反正他也是为我们着想,所以听听他的也不吃亏……总之这样的结果是,我这种月薪没过万的也能顺顺利利买到房子,说服眼前这个枯瘦的女士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我。
想这些也能让我高兴,但小金鱼不搭理我,她不能明白一个年轻男孩的心。于是我走到电脑桌前开了电脑,忽然阿莲达在对话框里振我。
“你那一串数字到底啥意思?”在单位里就改了msn签名,在自己名字的后面拖了一串数字,正等着那些好奇心来询问。
来得正好。逗逗阿莲达。
“是不是还有1959天,你就有孩子要出世了啊?”
“别吓我啊你。不是的,还有1959次,我欠我女友的次数哈哈哈……”
“神啊,你也不怕精尽人亡啊。年轻人果真沾不得。”
“慢慢来,其实很快的,现在才1个多月就41次了。我答应她一共2000次。”
“一个月41次?有质量保证么?”
“每一次都发自真心。”
“2000次完了,她就给你生儿子?”
“结束就死了吧。”
“你到底在搞什么?”
这时候我觉得我回答什么都不合适,就关掉了窗口,反正“等待别人的好奇心来骚扰”这件事情已经做掉了。
没料到一会儿阿莲达又跳了出来。
“我也来算一下多少次。”
“你多少次啊,平均每个月?”
“10月以前,大概一个月2次。国庆以后大概一个月4次。”
“册那,换男友了吧?”
“没换。再说了,我那男人,也算不上正经男友。”
“那为什么会有改变呢?是因为你们欢度国庆?”
“10月以前,我们一个月才见一次。国庆后他来我这儿多,所以就多一点。一开始比较有激情,后来就没意思了,而且每个月一周的生理期要扣掉的。”
“这一个月还才4次,你男人身体不好啊?”
“没什么好做的。这个男人比较瘦,但我就好他长得瘦那口。我觉得吗,还是留着点,以后生儿子用哈哈哈。”
“我也很瘦啊哈哈哈。”
“你算是比较正常的那类吧,他是跟竹竿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