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小小匍匐在一旁的地上,双手合十放于胸前,脸贴着地板,打着盹,她睡得极浅,一呼一吸之间都在疼,有点像岔气的感觉。
“水。”萧麟从嘴里发出一个单音字。
毛小小立即就醒了,她朝餐厅门口爬去,早就有一个下女双手托着托盘等在外面。
按道理说毛小小行动不便,实在是不方便移动的,萧麟却偏偏的就指使她一个人,他实在是太看得起她了。
萧麟接过夏树递来的餐巾擦擦嘴,然后非常有耐心的等着他的水。
屋里面积很大,从餐桌爬到餐厅外面,确实需要一段距离。
萧麟冷眼望着地上的女人,他曾经也这么在地上爬过。
她跟沈墨寒那几个人,一个唱红脸,几个唱白脸,他们打伤他,她装好人救他。
她怎么能这么坏呢?萧麟想着心思。
毛小小边推着托盘,边往回爬,水杯里的水泼泼洒洒流进托盘里,等她爬到萧麟脚下的时候,杯子里只剩下半杯水。
她坐起来,端起水杯往上送去。
萧麟垂着眼睑俯视着她,长长的睫毛覆在他清冷如雪的脸上,投射出一片阴影。
见他坐着不动,毛小小仰着脸,又将水杯往上举了举。
他伸手接过杯子,转了转水杯,杯身一个倾斜,水杯里的水尽数泼在了毛小小的脸上。
毛小小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水,双手捂脸使劲揉搓一番,然后移开双手,露出一张谄媚的笑脸。
老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脚还疼吗?”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的笑容,他果然说出一句中听的人话。
“不怎么疼了。”毛小小谄媚地笑道。
萧麟起身站起来,绕过餐桌走到毛小小双脚处,低头看着她的脚,纱布已经拆了,伤口差不多快要愈合了。
他抬脚踩上她的脚,毛小小疼得嚎哭叫来,他继而又换了一只脚踩上她的另外一只脚。
毛小小疼得在地上直打滚,凄厉的嚎哭声响彻夜空。
躲在外面阴暗角落里的下女们萧瑟发抖着。
夏树安静地站在后面,她真希望主人一个失脚,踩死地上的女人。
踩了半天,那女人的脚上只是裂开了一道小口子而已。
她见过主人一脚踩扁过人的脑袋,主人没用力气,所以只是光打雷不下雨,这个女人怎么也死不了。
夏树甚至有些嫉妒了,她真希望现在躺在地上的女人是她。
夜深人静,毛小小蜷缩在空无一物的屋里,低声抽泣着。
回首过去,她混得最惨的时候,也没被人这么欺负过。
脚上的血已经干涸了,大片的血凝固在脚面,毛小小背靠着墙,盘坐在地上,伤心垂泪。
门开了,屋里的灯亮了。
毛小小吓得一个哆嗦,双手紧紧环抱住自己,她已经这么惨了,他还想来揍她?
萧麟在她的脚边坐下来。
“疼吗?”他看着她脚上的伤问。
毛小小拼命地点头,疼,巨疼无比,她就是疼痛的化身,所以他千万别再给她增加疼痛感了。
他打开药箱,先用双氧水给她清洗伤口。
看着眼前这个面色如水的男人,毛小小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泪水,“太郎——”她软软地叫道。
萧麟丝毫不受干扰地给她处理完伤口,包扎好。
“太郎,我疼——”毛小小揉着腰部,凄凄艾艾地哭道。
萧麟合上药箱,挪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疼——”毛小小脑袋拱进他的怀里,无限委屈地说。
“好了,不哭了,不打你了。”他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
“嗯。”毛小小将眼泪抹在他身上。
“等你伤养好了,我再打。”萧麟接着说。
三天以后毛小小住进了深山里的防空洞中。
防空洞很大,里面设施一应俱全,水、电,数以吨计的罐头食品,洗手间,卧室,客厅,棋牌室。
防空洞四周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这是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
一同住进防空洞的还有毛斯,萧桃,四个奶妈子,夏树,还有一个下女。
“小小呀,子钰哥哥什么时候放假?”毛斯趴在床边,歪着头问。
“快了。”毛小小斜靠在床上,吃着糖水梨子罐头,心不在焉地说。
政府军又派兵打过来了,不知道外面战况如何。
“喔——”毛斯长长应了一声,转身走出房间。
“别出去。”毛小小叮嘱道。
“哦。”毛斯嘴里应了声。
外面夏树穿了一套迷彩军装,衣服有些大,更能衬托出她的娇小。
毛斯走到夏树面前蹲下来,托着腮帮子,看她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磨刀。
毛斯看中了那块磨刀石,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去摸,夏树嫣然一笑,伸手指指防空洞外面,外面的地上有好多这种石头。
毛斯站起来直直地朝防空洞口走去。
“小少爷。”一个奶妈子抱着萧桃追了出去。
毛小小爬下床坐到轮椅上,一个下女推着轮椅走出房间。
“毛斯。”转了几个房间,都没看到毛斯,毛小小大声叫道。
防空洞里有几十个房间,像迷宫一样,单是全部逛下来,二十分钟也逛不完。
防空洞外面,阳光透过树隙洒落下来,今天是个艳阳天。
毛斯蹲在地上捡着小石子,奶妈子抱着萧桃蹲在他的旁边,几个萧家军全副武装地守在外面。
“看见毛斯了吗?”毛小小问夏树。
夏树只顾低头磨刀,她听不懂中文。
“推我出去。”毛小小不耐地说。
穿过长长的防空通道,一直走到尽头,下女先是拉开铁门,然后推着轮椅走出去。
地上有一个大坑,几个萧家军眼睛发直地望着那大坑。
几分钟前一个炸弹落在地上,在地上炸了个坑,蹲在地上捡石子的毛斯,抱着萧桃的奶妈子,三个人瞬间就没了。
毛小小只看见地上有很多碎布,藏青色的,毛斯和萧桃都穿着藏青色的短衣。
一个星期后,萧麟和琨才回到防空洞,战争还没结束,政府军采取了轰炸机与地面部队相结合的作战方式。
他们两个人好像是饿坏了,捧起一大碗白米饭就吃。
琨又苗条下来了,风采依旧。
夏树打开十几个肉罐头倒进盆里,将盆端到他们面前。
夏树又忙着在他们的背包里装入罐头,压缩面包,还有巧克力。
萧麟扫了一眼没看见毛小小,他端着碗边狼吞虎咽,边朝里面房间走去。
毛小小坐在轮椅上,怔怔地望着前方,眼神空洞涣散,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萧麟吃干净碗里最后一口米饭,将空碗递给旁边的下女。
他蹲下来,看了看她的脚。
“还疼吗?”他问。
没有任何回应。
他径自打开药箱,用剪刀剪开她脚上的绷带,伤口有些化脓了。
“怎么没换药?”他冷声问。
下女一下跪到地上,瑟瑟发抖。
“姐姐不让换药。”夏树走进来,用日语说。
萧麟动作麻利地给毛小小清理伤口。
“你想一辈子坐在轮椅上?”给她包扎好伤口,萧麟抬头冷着脸说。
毛小小低头,呆呆地望着他。
“你不要任性。”萧麟起身就走。
夏树小碎步地追了出去。
毛小小又眼神放空地盯着前方。
萧麟和琨挎上背包大步朝外面走去。
夏树目送着萧麟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现在这个防空洞里她说了算,她说不让换药,就没人敢给那个女人换药。
她说暂时不要将毛斯和萧桃的死讯透露出去,就没人敢说。
谁都知道她是珀将军的新宠。
毛小小一直待坐在轮椅上,一个星期她一句话也没说,脑子里像被塞了一团棉花,心里很清楚,好像又不清楚。
她知道刚才萧麟回来了,她什么也没说,怕他分心,怕影响他的情绪。
她的家人就剩他一个了。
夏树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觉得度秒如年。
一个星期又过去了,萧麟一直没回来。
第十天她再也坐不住了,她背了一大把包的食物,水,还有急救药离开防空洞去找萧麟。
她一个帮手也没带,只是让他们看守防空洞。
她不需要其他人的帮忙,她只信自己。
政府军采取了疲劳轰炸,萧麟躲到一个小山洞里躲避炸弹,没想到几块巨石被炸下来,挡住了洞口,他被困在了里面。
第十五天的早上,夏树找到了那个小山洞,先将水和食物透过巨石的缝隙塞进去。
里面的萧麟颤着手将面包送进嘴里,他饿得几乎奄奄一息。
在萧麟的指挥下,夏树找来几个帮手,用炸药炸开巨石。
夏树再一次地救了萧麟。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不死之身,看不见他,也不知道来找人,除了夏树。
十六天后,萧麟终于回到防空洞。
“沈子钰呢?”一看见他,毛小小突然地问。
萧麟直接走进里面的洗手间,匆匆洗了个澡,刮去脸上的胡渣。
“沈子钰呢?你把他藏到哪里了?”毛小小转动着轮椅移过去,急切地追问道。
“死了。”萧麟冷声道。
“他还是个孩子呢,你真是个疯子。”毛小小望着某一处,自言自语着喃声道。
萧麟对着镜子专心地刮胡子。
“还要打多久,投降不行吗?”毛小小看着他问。
觉得她的问题太过弱智,萧麟冷嗤了一声。
“我要回家。”毛小小呢喃道。
说完这句话她又陷入沉思中,她的家在哪里?她从来都没有家的。
萧麟擦干净脸,蹲在她面前,剪下她脚上的绷带,她的伤口又化脓了。
她这是自己作死,萧麟冰冷着脸,动作一点也不轻柔地给她洗伤口。
“太郎,我好疼啊。”毛小小话音未落,眼泪就像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萧麟手上的动作稍稍轻了些。
“不打了,我们投降好不好。”她喃声道。
给她上完药,他不再给她缠绷带,就这样风干,就不会再继续化脓了。
萧麟站起来,爬到床上,刚躺下就睡着了,他实在是太困了。
夏树走进来,一个下女将轮椅推了出去。
夏树跪趴在床边,痴痴的望着萧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