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计给毛小小送来了早餐,三个大肉包,一大碗豆浆。
毛小小坐回到小凳上,咬一口大肉包,吸溜溜地喝一口豆浆。
流浪者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上的肉包子,嘴里吞咽着口水,她一看他,他就垂下眼睑。
他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记得。
他只知道他现在又冷又饿,全身还疼。
可是他又觉得盯着别人吃东西不太好,为什么不好,他也说不清楚。
他在地上爬了很长的路,只有这个女孩给他东西吃,他觉得她可能还会再给他东西吃。
三个包子只剩下半个了,他巴巴地盯着她的嘴,他又偷偷将那瓷缸子往女孩面前放了放,方便她把包子扔进来。
毛小小吃光三个大肉包子,喝完豆浆,惬意地打了一个饱嗝。
“你是哑巴吗?”她斜着流浪者问。
其实她也没想斜视,只是她的眼睛有时不受她控制。
他虚弱地将瓷缸子拖回来,这是他唯一的家当。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哑巴,他现在不想说话,饿得没力气,这斜眼短腿犬真能吃。
他一眼就看出她是个斜眼,她的两条腿很短,斜眼短腿犬这五个字就凭空在他脑子里冒出来。
“可惜了,又哑又瘫。”毛小小摇头叹道。
老天还是公平的,给你一张绝世容颜,就弄残你。
流浪者安静地抱着瓷缸子,他想用这个瓷缸子敲碎斜眼短腿犬的脑袋,可是他内心深处又觉得这是不对的。
“你喜欢吃桃子,我就叫你桃太郎吧。”毛小小给他起名字,她的名字也是毛斯的奶奶起的。
我是砸死她,还是不砸死她?
他低垂着眼睑认真地想。
他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但是他觉得自己的名字不会是“桃太郎”。
中午艳阳高照,毛小小坐在小凳子上吃着卤肉拌饭,饭底还藏了两个卤蛋,这是小伙计偷偷加进去的。
小伙计年纪不大,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他恋上了毛小小,恋得忧伤又幸福。
“太郎,你饿吗?”毛小小斜着墙角的桃太郎问。
桃太郎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在渐渐流失。
“吃桃。”毛小小拿起一个小桃准确无误的抛进瓷缸中。
桃太郎在她店门口已经窝了一个星期了,她只给他水果吃,把他当猫养着。
桃太郎没拿面前的桃子,他的上半身顺着墙壁慢慢滑了下去。
“喂。”毛小小喊道。
没反应,她端着碗走过去踢了他一脚。
他面色苍白如纸,白中隐约透着青,青中又透着一丝黑。
大大的衬衫空荡荡地罩在他身上,更显得他骨瘦如柴。
“桃太郎,你怎么这么瘦啊?”毛小小觉得愕然了,那么多水果都吃到哪里去了?
不是死了吧?
毛小小端着碗就跑。
跑了有十米远才想起来,她的水果店还在那里呢,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小伙计端来一碗盐水,生生撬开了桃太郎的嘴,将滚烫的盐水灌进他嘴里。
要不是看在小小的面子上,他是决计不会管这个要饭的。
“醒了,醒了。”看见桃太郎眼皮轻眨,毛小小长舒一口气。
“帮忙把他拖走。”她心有余悸地说。
他死哪里都行,可千万别死在她门口。
小伙计忍着难闻的味道,架住他两个胳膊,拖拉着朝垃圾堆走去,好在他瘦得只剩骨头了,不然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他可真是搬不动。
毛小小将卤肉饭倒进瓷缸里,捧着瓷缸子跟在后面。
这货也太不争气了,给他指明了一条康庄大道,他偏不走。
整天赖在她门口,她既不是慈善家,也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
小伙计扔下了桃太郎,毛小小弯腰将瓷缸放到他脑袋旁边。
他冰凉凉的手突然一把抓住了毛小小的手。
“找死呢,松开!”小伙计抬脚就踢,他终于可以英雄救美了。
桃太郎挣扎着睁开眼睛,直直地盯着毛小小,他的手还是握住她的手不放,他觉得自己要死了,求生的渴望让他握住了她的手。
小伙计踢得气喘吁吁,踢到的全是骨头,他的脚都踢疼了。
毛小小轻而易举的抽出了自己的手,他那点可怜的力气根本就抓不住她。
“求……你……”他的声音低到听不见。
毛小小蹲在他跟前,离他很近,却是听见了。
“求……”他竭力睁大眼睛,眼皮很重。
毛小小看他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够了!”她喝道。
小伙计当即收住了踢出去的脚。
小伙计找来一辆三轮车,毛小小抬脚,他抬头,将桃太郎搬进三轮车里。
“我表叔的小舅子的妹妹的公公开诊所的。”小伙计骑上三轮车,回头说。
“啰嗦。”毛小小坐在三轮车里,双手托着桃太郎的脑袋。
他的身体很瘦,显得脑袋特别大。
他身上有一股酸臭酸臭的味道,毛小小眼睁睁地看着几个虱子在他头发里爬来爬去。
“求……”他闭着眼睛,嘴里还在念着那个字。
“放心,既然你不想死,我就不会让你死。”毛小小清冷的声音说。
他这种强烈的求生渴望,毛小小一点不陌生,曾经在垃圾场里,她也这么求过毛斯的奶奶。
三轮车停在一个脏兮兮的诊所门口。
“这里?”毛小小盯着门匾的四个大字:宠物诊所。
“我表叔的小舅子的妹妹的公公以前是医生,医死了几个人,就跑到城里改行了。”小伙计急忙解释道。
“死马当活马吧。”毛小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还不如不解释,感情这是一个屠夫医生。
满头白发的老头用剪刀剪开了桃太郎身上的衣服。
他大腿上有几个洞。
“这是什么伤?”屠夫医生好奇地问。
“被打的吧。”毛小小不太确定地说。
小伙计嫌味道难闻,独自跑出去等了。
桃太郎身上只剩一条四角裤衩了。
屠夫医生不再废话,直接动手,先打麻醉,再拿小刀割开他腿上那几个小洞,一个剪刀探进去,四处搅搅。
搅了半天,还真被他搅出几个东西出来。
“这是子弹头吧?”屠夫医生戴起老花眼镜。
“是的。”毛小小凑近看,确定地说。
“看来他是被打鸟的枪打到了。”屠夫医生遐想道。
毛小小也觉得这个理由很成立。
“剪刀借用一下。”毛小小蹲在地上,拿起剪刀,喀嚓几下,剪去桃太郎草堆一样的头发。
“后背还有个洞呢。”屠夫医生翻过桃太郎,惊喜地叫。
这次真是过瘾了。
屠夫医生从他后背掏出两颗子弹。
毛小小自来熟地打来温水,沾湿毛巾给他擦身体。
换了好几盆水,他身上那层泥才算是没了。
屠夫医生过足了瘾,免费赠送一套他穿的男装,毛小小干脆剪了桃太郎的内衣,用毛巾将他擦干净。
桃太郎像死了一样,躺在小床上任由他们两个人翻过来倒过去。
桃太郎裹着被子躺在藤椅上,看起来像个蝉蛹,还是一只发着高烧的蝉蛹。
毛小小弄来米汤喂他,喂进去多少,就从嘴角淌出来多少。
从诊所回来,他就一直高烧且昏迷不醒,烧了整整五天了。
他的脸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白炽灯照在他身上,看起来异常的可怜,异常的恐怖。
这半夜三更的,毛小小坐在小凳子上,守着这俱骷髅,也没觉得害怕,只是有些不甘心,为救他,她花了一千五百块,又把她的藤椅让给他躺,她的被子让给他盖,他要是死了,她估计还要再出一笔丧葬费。
“你再不吃,我明天就扔掉你。”毛小小嘴里威胁着,手拿汤匙舀了米汤送到他嘴边。
他的眼皮跳了跳,大概是听见她的恐吓了。
“我现在就扔掉你。”毛小小再接再厉道。
他嘴角张了张,毛小小赶紧将米汤灌进他嘴里,刚灌进去,就又吐了出来。
不是吐,是流了出来,他已经没有力气吐了,也没有力气下咽。
毛小小长叹一口气,掏出手机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桃太郎住院了,医生给他输了营养液,一瓶营养液就要上千。
桃太郎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毛小小所有的积蓄全部花在了营养液上。
坑爹的营养液啊!
毛小小后悔得直想撞墙,早知道就分他一个肉包,分他半碗卤肉饭,不对早知道就不应该管他,让他自生自灭去。
桃太郎的高烧退了,眼睛也能睁开了,甚至还能吃点流食。
他的身体在一天一天地恢复。
毛小小咬牙切齿地喂他喝乌鸡汤,她的水果店已经转手盘出去了,她现在是一穷二白。
桃太郎一口接一口地喝着乌鸡汤,刷子一样的睫毛温顺地垂着,一头近乎于光头的发型。
喝完最后一口汤,他抬眼望着毛小小。
“撒尿?”毛小小口气不善地问。
他又垂下了睫毛,这是默认的意思。
毛小小拿起床底的尿盆,单手扯下他的病号裤,尿盆对准他大腿中间。
“嘘——”毛小小熟练地吹着口哨。
眼睛盯着那簇毛,他全身上下她全都看遍了,差不多也摸遍了。
她在他身上花了这么多钱,等他好了,她也不打算放他走了。
要么就给她做佣人,要么就把他卖到********,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鸭比鸡行情好。
稀稀拉拉的水声,桃太郎尿了出来。
医院又要补交押金,中午毛小小抽空离开医院,直奔售楼处,她考虑能不能把房子退了,或者转手卖掉,那可是好几百万的房款。
售楼处人山人海,警察,哭闹的女人。
“天杀的,那可是我们一辈子的积蓄啊——”女人瘫在地上失声嚎哭。
毛小小凑过去看热闹。
有看热闹的人在议论,原来这是一家骗子公司,根本就不是什么正规公司,老板卷钱跑了。
毛小小腿一软,一下子坐到地上。
她的房子,她的家,几百万,什么都没了。
悲伤了半个小时,毛小小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千金散尽还复来,千金散尽还复来,她自我开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