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绝品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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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门主

穆青青若是早一刻拿出这方丝帕来,根本用不着浪费一滴口水就可令她答应任何要求,包括想见皇上皇后。

就像现在,就算她要说针是用面粉捏成的或要用守丧的麻布缝制公主的嫁衣,她也会二话不说,照单全收。

好想青青。

秦相予唉出清晨第一叹。

很想很想青青。

啜饮着年轻的门中女弟子玉手泡制的香茶,他怀念起青青姑娘那双天下无双的巧手泡出的茶水。

即使其好喝程度与穆青青的手巧程度成反比。

毕竟,要用最上等的极品茶叶泡出最劣等的滋味,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做得到的。

他已经很久没见到青青了。

秦相予哀怨地数着日子,以最最颓废的姿势趴到椅背上长长叹出满腹苦水,顺便躲过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凤眼投放出的心形球。

“邪异门”年高德劭的老人家右脚迈进门槛的同一刻,他完成每日三叹,懒洋洋地抬头向来人打招呼:“各位长老堂主大家好。”

带队进门的老者对他难登大雅之堂的坐相眼睁眼闭地含糊过去,待一干人等全进入大厅排好队列后,带头喊道:“属下参见门主。”

又来这一套。

被近百号人发出的巨响骇得捂住耳朵的秦相予埋怨地睨向领头者,没好气地道:“可否轻声一点呢?一大早就这样夜猫子鬼叫的,园子里还没起床的鸟儿都被吵醒了。”

扰人清梦与坏人姻缘同罪,都要倒三辈子霉的。

已经要倒足六辈霉的老者训练有素地将他的废话过滤去,径自开口:“不知门主今天召见属下等有什么吩咐?”

秦相予也被忽略的很习惯,不以为意地跳下威武庄严的太师椅,右脚一勾,正面朝向众人,却不坐下,反而热络地招呼众人:“大家坐,别客气,坐下再说。”

如果告诉他们他什么事都没有,找他们来闲磕牙只是为了方便显叔从戒备森严的总舵遁走去探望青青,并确保无人追踪不会给青青带来危险,他这个新鲜出炉的“门主大人”会不会被他们踩死?

“多谢门主。”

整齐的道谢声震天响,险些震破他的耳膜。秦相予再次堵住耳朵,默默为园中惊飞的小鸟哀悼——窗外传来的,不仅是扑翅声,还有细细的尖叫与下坠声,八成是某只神经脆弱的鸟类吓破了胆,参见佛祖去了。

真是一群大老粗啊,却不会体恤一下弱小动物的苦衷。

“咳。”刻意的轻咳未能引起秦相予的注意:“邪异门”首席执法杨彦琦不得不出声打断门主大人双手合十,念念有词的古怪举止:“门主!”

正在为亡鸟超渡的秦相予合作地放下手,茫然的瞳仁闪过锐芒,对他嬉皮笑脸:“什么事?”

这是哪跟哪啊?

被众人的眼光选举出来当炮灰的杨彦琦垮下娃娃脸,挤出稀少的一丁点耐心道:“请问门主召集属下人等,有何吩咐?”

吩咐啊?秦相予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下,严肃的道:“没有。”

如果哪天有人犯上弑主,他一定对他寄予最大限度的理解及同情。

杨彦琦将所剩无几的好脾气收拾得一干二净,换上恶劣的语气:“到底有什么事?”

给他血腥暴力的目光瞪得很开心的秦相予笑开脸,扮着鬼脸道:“杨执法好凶,我怕。”

“门主!”

再次被整齐划一的喊声吓了一跳,秦相予坐正道:“好吧,我们先谈正事。”

然后再胡闹吗?

已经被惨痛经验教乖的一干门人聪明地保持缄默,以免让莫名其妙的一点声响便刺激得他玩心大起,跟他们扯皮到天黑。

在“邪异门”资格最老的黎长老怕怕叹口气,今天内第七次怀疑起凌断月选择继承人的眼光,他再一次暗问自己当时究竟吃错哪帖药,会眼花到觉得这顽劣的臭小子身具王者风范,是门主的不二人选。还打破自己二十多年不理帮务的超然身份,替他说服对凌断月早生不满的“风”“火”二堂堂主,硬把这明显心不甘情不愿的小子拱上门主宝座。

当时他独闯总舵的那身令人心折的气魄到哪去了?

从来不知道自己曾被鉴定为“有王者风范”的秦相予摆出童叟无欺的灿烂笑容,站起身道:“言归正传,根据几个月前派出的探子传回的消息来看,眼下正是本门重回中原的最佳时机。”

所谓“最佳”二字,是从何而来?

总管“邪异门”财务的韦放宗眯眼谨慎地观察着笑得日月无光的门主大人。

秦相予于去年八月间凭“素签”得到黎长老与其他二位长老的支持,承认他的门主地位,之后一个月,收服了对凌断月心怀不满的三位堂主,甚至连最难搞定的“水堂”堂主亦在与他闭门长谈后表示臣服,坐稳了门主宝座。

这之后,他显露出无害的顽皮性格,与年青一代的门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玩得没上没下,轻易地与人打成一片,亦博得所有弟子的爱戴,其惊人的亲和力连原本人缘最好的杨彦琦也要让他三分。

也因此,虽然对他七颠八倒的胡作非为头痛得要命,“邪异门”最高决议层却从未动过要废了他的念头,反在他嚷嚷要辞官解职时将凌断月的遗书晃到他眼前,迫他在蜇人的宝座上继续坐下去。

可惜杜堂主不肯透露他与秦相予的谈话内容,不然他或可从中多了解秦相予一点。

注意到他的目光,秦相予笑弯了眼,摆出“我怎么想”的架势。韦放宗微微皱眉时,就听身后的大小头目鼓噪了起来。

“可以到中原去了!”

“终于可以见识一下那边的花花世界了。”

“我们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门主果然英明神武……”

不小心耳朵漏进某个恭维的词汇,秦相予僵住笑脸,求道:“别说那么马屁的话好吗?叫人鸡皮疙瘩都不知掉了多少了。”

众人轰笑声中“风堂”堂主抢先高声道:“请问门主我们何时启程?属下等好命辖下弟子打点行装。”

他问出所有人的心声,一时大厅中静了下来,众人将目光齐齐投向秦相予。

秦相予板起脸道:“谁说你们可以启程了?”

嗤,几千名穿着胸前绣了只碗口大螃蟹的帮服的“邪异门”人,要是行军般浩浩荡荡的开进中原,怕皇帝老子还以为哪里的“螃蟹军”起兵造反了。

“风堂”堂主被他泼了一盆冷水,不服道:“门主方才不是说现在是‘最佳时机’了吗?”

秦相予斜睨了他面前碍眼的较门人大一半的金色螃蟹一眼,从鼻子里冷哼着问道:“你打算如何上路?几千门人排队爬到中原去?”

几千只螃蟹耶!啐,想想都会毛骨悚然。

秦相予犹有余悸地想起当时黎长老为他准备的门主服——与门人一式的黑衣,只是面前的螃蟹是金线绣的,且比他们的大三倍,占据了面前的全部空间。

恐怖!

据说这件完美诠释“邪异门”精神,将“横行霸道”形象化、实体化的制服是由创立“邪异门”的首届门主亲自设计,并在往后数任门主中备受推崇,发展成如今春夏秋冬各有不同款式、相同图案的必备常服,身为门主者更夸张到连内衣睡袍上都趴着这么只张牙舞爪的东西。

他脑筋阿达了才会穿它。

当下他的反应比被强拉上门主宝座更激烈十分,甚至于丧权辱国地做出若干让步,才得以自由选择服饰。

割地赔款条约一:他必须乖乖做完“门主”的日常功课,当天该处理的事务应及时处理;

割地赔款条约二:他必须认认真真地学会“邪异门”的三大绝技,且有一定期限;

割地赔款条约三:未经长老会及堂主以上首脑全体通过,他不得辞去门主一职,必须为“邪异门”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割地赔款条约……

总而言之,为了不当一只金光闪闪的大螃蟹,他付出了高昂且血淋淋的代价。

越看这些螃蟹越不顺眼。

“风堂”堂主一愣,反问:“有何不可?”

笨!

秦相予瘫回太师椅,有气无力地道:“老兄,拜托你多想一想,那么大群人成什么样子?难道我们每经过一个地方都解释一遍我们是螃蟹旅游队又或螃蟹国的使节团吗?”

“风堂”堂主果然认真考虑了一下,喃喃道:“好像真有点不像活呢。”

与秦相予一般长了张娃娃脸的杨彦琦建议道:“那我们分批出发,便不会太显眼了。”

秦相予无力地朝窗外的天空丢出两颗白球后道:“我还以为你会比钱堂主聪明一点呢,穿着这么别致的螃蟹衣,再鬼鬼祟祟地左一批右一批,不被人当作‘图谋不轨’捉到官府去就有鬼。”

性情暴烈的“火堂”堂主不耐地道:“谁怕官府,那些个酒囊饭袋哪是我们的对手?”

秦相予皱眉道:“你回中原就是想去和数不胜数的酒囊饭袋比试外加把自己的脸现给全中原的老百姓欣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