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曾国藩——权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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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齐家立本家和事兴(4)

兄弟亲情,爱到极处,往往是口不择言,令人难以接受。曾国藩的兄弟或多或少都有这种感受。由于曾国藩的名望所在,兄弟们很少向他表达这种真实想法。

曾国藩对此有很深的忧虑,他在道光二十四年三月十日给诸弟的信中,直言不讳地讲道:“骨肉之情越真挚,盼望的心情就越殷切,责备的言词就越尖锐……所以不能不发出怨言骂你们,感情达到极点了。然而,为兄长的虽说”糊涂“,也不能不责备你们,不是责备你们的情感,是责备你们的不检点,这有什么耿耿于怀呢?”

虽说如此,曾国藩仍是不停地反省自己:孟子说:“我爱别人,别人却不亲近我,自己要反躬自省,自己的仁爱是否有不到的地方;我以礼待别人,别人却不理睬我,自己要反躬自省,自己的礼仪是不是不周到。”……我的声望越来越高,就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从何说起,只恐怕名望超过了实际……这全部责任在于做哥哥的提倡、做表率……

大凡功成名就之人,名望欲高,愈是珍重这份荣誉。曾国藩过人之处在于,他对自己的名望始终抱有怀疑的态度,甚至根本就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名望。他从自己至爱的兄弟们身上,看到了名望遮掩下的裂痕和隐患,由此及彼,别人会怎样就可想而知了。

怀着这种深沉的认识和忧惧,曾国藩把这一感触不时传送到兄弟们身上。他鼓励、劝勉他们为百姓多干实事,勿为名望二字所累,他说:“那才是我曾家门户的光荣,阿兄的幸运。”

一语破的,曾国藩的兄弟之情,源自他已将自己的一切和兄弟们完全融为一体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谁也无法分开。

8.后辈之福不在为官有财

“学而优则仕”,是中国的一个传统观念;事实上,在封建社会中求个一官半职,大多数人都是走的科举这条路。曾国藩经过名利场中的一番角逐与磨砺之后认识到,后辈之福并不在于为官有财,而在于读书明理。曾国藩极力教育和鼓励子弟读书,因为他认为,“人之气质由于天生,本难改变,惟读书则可变化气质。”

在现存的写于咸丰六年(1856年)九月二十九日的第一封教子书中,便开宗明义地说:

凡人多望子孙为大官,余不愿为大官,但愿为读书明理之君子。勤俭自持,习劳习苦,可以处乐,可以处约。此君子也。……凡富贵功名,皆有命定,半由人力,半由天事。惟学作圣贤,全由自己作主,不与天命相干涉。

读书的目的是明理,明理便可以成为君子、步武圣贤。这完全是可以靠自己的主观努力做到的。而能不能做官,能不能做大官,则有很多客观因素影响着,例如人们常说的“机缘”,故曾国藩说,“半由人力,半由天事”.这可以说是曾国藩的悟彻语。

明清用八股试士,八股文是读书人敲开官府大门的一块砖。曾国藩也是从八股文走上仕途的。然而,曾国藩却相当讨厌八股文。他对儿子提出:“八股文、试帖诗皆非今日之急务,尽可不看不作。至要至要!”“纪鸿儿亦不必读八股文,徒费时日,实无益也。”岂止无益?而且有害。他说:“万不可徒看考墨卷,汩没性灵。”曾国藩认为,八股文桎梏思想、汩没性灵,这是相当深刻的。还不止于此,他认为,孜孜于八股文之中,终会使一个人学业无成,误了终身。他对六弟温甫说:“年过二十,已非年少,如果再挖空心思,耗费精力于八股考试之中,将来时过学业仍不精,必有悔恨的一天,不可不早图谋改变。”他回忆自己走过的道路说:“说实话,我从前也没看到这一点。幸亏科举早得功名,没受到损害。假如现在还没有中举,花几十年的时间去研摩写八股文,仍然一无所得,岂不让人羞惭?八股取士误人终身不胜枚举”.在他看来,举子之业,并不是大者远者,大者远者是道德文章。这种见解,比起那些死盯考卷、追逐名利之徒,实在是眼界高明得多,心境宽广得多。他进而认为,汲汲于科举的人,常常命意不高,不能写出好文章,不能吟成好诗。曾国藩生活在科举取士的时代,虽然自己并未把科名视为身外物,但他能对科举作如此彻底的揭露与批判,不能不令人佩服他的慧眼与胆识。

子弟没有做官时,曾国藩如此教育他们正确对待八股文和科举;子弟既做官之后,曾国藩又常常教育他们正确对待权位和富贵。他对那位有几分傲气又有几分贪财的九弟的反复开导,最为突出。同治元年(1862年)五月,湘军既得安庆,正包围金陵,他警告两个弟弟说:“若一面建功立业,外享大名,一面求田问舍,内图厚实,二者皆有盈满之象,全无谦退之意,则断不能久。此余所深信,而弟宜默默体验者也。”金陵即将攻破之时,他又告诫两个弟弟说:“古来成大功大名者,除千载一郭汾阳[子仪]外,恒有多少风波,多少灾难,谈何容易!愿与吾弟兢兢业业,各怀临深履薄之惧,以冀免于大戾。”他害怕功败垂成,勉励弟弟须有极强的敬业精神;又怕成大功大名时,飞来无名横祸,勉励弟弟须有临深履薄的畏惧之情。同时,他时时刻刻考虑后路,写信给在乡间的澄侯,嘱咐他“莫买田产,莫管公事。吾所嘱者,二语而已,”及至金陵攻克,兄弟封侯封伯之后,他又多次写信给颇有抑郁之气的九弟,劝他“功成身退,愈急愈好”.教他要兢兢业业,临深履薄,看透“万事浮云过太虚”的现实,放眼未来,经过千磨万炼,将自己再铸全人。

总之,曾国藩从自身自家免祸保泰的角度出发,虽封官封爵,全家鼎盛,仍慎重告诫子弟,千万“不可忘寒士家风味,……吾则不忘蒋市街卖菜篮情景,弟则不忘竹山坳拖牌车风景。昔日苦况,安知异日不再尝之?自知谨慎矣。”富不忘贫,贵不忘贱,这是避祸保泰的一个基本立足点。故曾国藩“教诸弟及儿辈,但愿其为耕读孝友之家,不愿其为仕宦之家。”他指出,耕读孝友之家,可以绵延五代十代而不破败,“天下官宦家庭,大多是荣华富贵享用一代就完了。子孙开始骄奢淫佚,接着是贫而到处流荡,最后死无葬身之所,庆幸能延长荣华一二代的已很少了。”这是何等深刻的阅历语!这是对千古历史现象的准确地概括!

除了对后世子孙的作官有独特的教导外,对待财产问题曾国藩也是与常人不同的。曾国藩不是一个拥有大笔遗产的人,但绝不是一位没有遗产的人,还远远没有到临终前,他就在思考如何处理遗产的问题。

曾家先祖星冈公在世时,常常讥笑那些喜欢积攒私财的人家,他认为积攒私财是败家之兆。对此,曾国藩十分信服。他以为,与其给子孙留下大笔遗产,不如教子孙走入正道。他说,如果子孙误入卑鄙自私的歧途,将来必定计较锱铢,心胸日益狭隘,到了那时就难以挽回了。明人钱琦说:“处贵而骄,败之端也;处富而奢,衰之始也。”说的不就是品德不正,即使身处富贵的,也注定败亡吗?

与曾国藩同时的清代名将左宗棠在教子上和曾国藩不谋而合,他也以德性为本,他说:“尔曹能谨慎齐家,不至困饿。若任意花销,以豪华为体面;恣情流荡,以沈(同沉)溺为欢娱,则吾多积金,尔曹但多积过,所损不已大哉!”如果你们品行不正,我积的钱越多,你们犯的错就越大。这确有一点警世恒言的意味。曾国藩没有左宗棠的咄咄逼人的气势,他说得很平和:

子孙之贫富,各有命定。命果应富,虽无私家产亦必自有饭吃;命果应贫,虽有田产千万亩,亦仍归于无饭可吃。我闯荡了数十年,于人世的穷通得失思之烂熟。

他相信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非人力所能为之,人所能做的是庄敬自强,走正大光明之路。

正是基于这种认识,他请弟弟国潢将自己在家乡的五马冲的田产设法出手,或捐作元吉公的祭田,或议作星冈公的祭田,或转售他人,所得的钱银供家中日用之需。

做曾国藩难,做曾国藩的儿子更难。他是这样的一位父亲:学问博洽,见识广远,阅历丰富,位高权重,要求严格,他把所有的经验、智慧、理想、兴趣、已成之志、未竟之业全部压过来。做曾国藩幸运,做曾国藩的儿子更幸运。他把自己的全部知识、经验和智慧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儿子,他为儿子提供了远比一般人优越的生活条件和学习环境,他为儿子提供了一个又一个挑战困难和失败的机会,他把儿子看作他的躯体和心灵的新的延续。

曾国藩写给儿子曾纪泽的家书中说:

我家先祖世代相承,一直是寅正(凌晨四点)即起,至今两百年未改。从高祖、曾祖时代就代代早起。我曾见过曾祖父竟希公、祖父星冈公都是天未亮就起床,寒冬起坐约一个时辰,才见天亮。我的父亲竹亭公也是黎明即起,如果有事则不待黎明,每天夜里必定起来查看一二次不等。这是你们亲眼见过的。我近来也是黎明即起,想努力继承先人的家风。如今你已年过二十,娶妻成家,当以早起为第一要务。除了自己身体力行,还要带领媳妇身体力行。

我平生因为缺乏恒心的毛病,以至万事无成。德行无所成,学业无所成,这足以使人深以为耻。等到办理军务,本来发誓不再做别的事情,可是其间又改变了初衷。这是极为严重的缺乏恒心!我感到深深的耻辱。你如果想有点成就,就必须从“有恒”二字上着手。

我曾经仔细观察过,祖父星冈公仪表超人,全在一个’重‘字。我的举止容貌也很稳重、厚道,就是效法星冈公。你的举止轻浮,是一大弊病,以后应时时留心。无论是坐还是行,均须重厚。早起床,有恒心,举止厚重,这三点对你来说都是最紧要的事情。早起是先人之家法,无恒是吾身之大耻,不重是尔身之短处,所以我特意谆谆告诫你。

这三点看似平常,实则思虑至深,切中肯綮,寄望甚殷。这不是从书本中可以学到的,也不是他人能够直言的,只有父亲对儿子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早起说的是生活习惯,无恒说的是意志品格,不重说的是生活作风,这三点可以说谈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够曾纪泽努力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