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中华家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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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温公家范(2)

弘微说:“亲戚之间相互争夺财产,是一件最为可耻的事情。现在连妻妾们都没有什么话可说,难道可以引导去争夺。现在分给你不管是多的还是少的,还不至于有什么缺乏,一个人死了之后,这些财产还有什么用?”

张公艺是郓州寿张人,九代同住一起没分家,从北齐、隋唐都诏旌表彰他们一家。唐麟德年中,唐高宗封禅泰山,经过寿张,到张家院宅去,召见张公艺,询问是用什么方法能使亲属和睦相安。张公艺请用纸和笔来回答,于是书写了一百多个“忍”字进给唐高宗。他的意思是宗族之所以不和睦安详,是由于尊长卑幼之间的衣食有所不平均;或许是卑幼者不太恪守礼节法度;于是互相埋怨责备,最后变得相互争斗。假如能相互之间都能忍让,那么家庭就会和睦。

唐代河东节度使柳公绰在朝廷公卿中最为闻名,制定了一套家规。住房中门的东面有一小斋室,只要不是进朝拜谒之日,每天天刚刚亮,就起来到小斋之中去,诸子包括仲郢等都穿戴好衣服,一早就到中门的北面去拜见。柳公绰决断公事,接对宾客,和弟柳公权及堂弟们一块吃饭,从早到晚,都不离开小斋。烛灯到了,便按次序命令子辈们,一个人拿着经史站立在烛灯前读上一遍,读完后才开始讲述议论做官、治国的办法原则。有时谈论文学,有时听听弹琴,很晚,才回家去睡觉。

子辈在晚上再到中门的北面向长辈道别致礼。一直坚持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改变。有时碰上了饥饿的日子,那么子侄们都吃蔬食,说:“过去我们兄弟侍奉父亲做丹州刺史,因为学业没有成就,不准随便吃肉食,这件事一直不敢忘记。”女性亲眷如姑、姊娣妹、侄,假若成了寡妇之类的人物,即使是较疏远的亲戚也一定再替她选择一位夫婿出嫁,并且都用雕刻的家什及优质的绢布为嫁妆。常言说,一定要等到嫁资丰富完备,哪里比得上赶一个适当机会出嫁?柳公绰死后,仲郢一切都按柳公绰的办。

宋朝公卿能坚守先代之法而长期不衰的,只有故相李昉家。子孙几世,有二百多口人,仍然住在一起吃饭,田园和房屋所得收入及当官子弟所得收入,都归聚到一个库中,按一天所需供给食用。结婚、办丧事等大事所需费用,都有一个规定的常数,分别命令子弟掌管这些事情。事情的规模大小都是出于翰林学士宗谔所制定。

一个人手爪的厉害赶不上虎豹;体力的强大则赶不上熊罴;奔走的速度又赶不上麋鹿;飞扬轻举的高度又不若燕子麻雀。假如不共同生活在一起以抵御外来的侵犯,那么就会反过来为异类所吞食了。所以圣明的先哲教育人们讲求礼法,使人们知道父亲兄弟这是至为关键的亲人。知道爱他的父亲,也就知道爱他的兄弟;爱敬他的祖辈,就会懂得爱他的同宗同族了。就像枝叶附于树干,手和脚系在身体之上一样,都是不可以分离的。难道仅仅是使他们外表显得漂亮,有条理可以点缀吗?实际上是想使各自互相依靠庇护,用来抵御外来的侵患。

吐谷浑阿豺,有二十个儿子,病倒将死的时候,对儿子们说道:“你们每一人都拿上我的一支箭,把它折断。”儿子们一个个都把箭折断了。过了一会,又对母亲的弟弟慕利延说:“你拿十九支箭一块折断吧!”慕利延不能把十九支箭折断。

阿豺说:“你们明白吗?单支箭容易折断,多了就难以折断了,只要合成一心,共同努力,那么国家就安定、稳固了。”说完就死了。他作为一位少数民族人物,尚且还能宗族相互亲爱,以互相保护来自我强大,何况作为华夏的人?圣明者知道一族之人不能够独立起来,所以又把甥、舅及婚姻关系等众多亲属相连在一起用来作为辅助。这样仍然害怕还不强大,所以又对百姓亲近抚爱,用来卫辅自己。所以说,爱戴亲人的人实际上是在爱自己,爱护民众的人实际上是在爱敬他自己的亲人。这样的话,他的身体就会像泰山一样安稳,寿命就像箕翼两星一样长久,其他人怎能够侮辱他?

因此自古以来,圣贤没有不先敬爱他的九族亲人,然后再把这种爱心施及他人身上的。那些愚蠢的人便不这样,抛弃他们的九族之亲,远离他们的兄弟,想到的是专意有利于自己,竟不知道自己既然孤身一人,那就会毁灭,对于利益还能得到什么?从前周厉王抛弃他的九族之亲,诗人讽刺说:“只有保持德性才能宁静,宗族之亲就像城墙一样。不要把我的城墙破坏了,不要只顾及个人。”假若只是自个顾自个,那将是一件可怕的事啊!

孔子说:不恭敬自己的亲人而爱别人叫做违背道德;不敬爱自己的亲人而敬爱别的人叫做违背礼节。让顺从者去向逆反者学习,那么民众就无法学习了,不一心一意去行善,而都在行凶为恶。虽然也叫做君子,但是不值得宝贵。所以想要爱疼自己却抛弃自己的宗族的人,哪里是真正爱惜他自己?

孔子说:“分配平均就没有贫困者,和睦就不会孤寡,安定就不会倾覆。善于治家的人,把他所有的一切都拿出来平均享用,即使是粗饭吃不饱,恶农穿不暖,人们也不会抱怨了。怨恨之所以产生,是由于人有自私之心,以及彼此有厚薄不等。”

有句汉代的谚语这样说过,一尺布帛尚且可以缝衣,一斗粟米尚且可以舂米。意思是布帛可以缝成衣服共同使用穿戴,一斗粟米可以舂出来共吃,讥刺汉帝富有天下,却不能容纳他的弟弟。

梁代中书侍郎裴子野家中贫困,妻子经常苦于饥寒。但是表亲中贫困的人都收养在家。当时正碰上发生水灾,用二石米做成稀粥,才能够得上布施一遍,他自己也吃得跟大家一样,一点也没有苦厌的脸色。这是真正懂得了和睦家庭的道理。

【原文】

为人祖者,莫不思利其后世,然果能利之者,鲜矣。何以言之?今之为后世谋者,不过广营生计以遗之。田畴连阡陌,邸肆跨坊曲,粟麦盈困仓,金帛充箧笥,慊慊然求之犹未足,施施然自以为子子孙孙累世用之莫能尽也。然不知以义方训其子,以礼法齐其家。自于数十年中勤身苦体以聚之,而子孙于时岁之间奢靡游荡以散之,反笑其祖考之愚不知自娱,又怨其吝啬,无恩于我,而厉虐之也。始则欺绐攘窃,以充其欲;不足,则立券举债于人,俟其死而偿之。观其意,惟患其考之寿也。甚者至于有疾不疗,阴行鸠毒,亦有之矣。然则向之所以利后世者,适足以长子孙之恶而为身祸也。顷尝有士大夫,其先亦国朝名臣也,家甚富而尤吝啬,斗升之粟、尺寸之帛,必身自出纳,锁而封之。昼而佩钥于身,夜则置钥于枕下。病甚,困绝不知人,子孙窃其钥,开藏室,发箧笥,取其财。其人后苏,即扪枕下,求钥不得,愤怒遂卒。其子孙不哭,相与争匿其财,遂致斗讼。其处女亦蒙首执牒,自讦于府庭,以争嫁资,为乡党笑。盖由子孙自幼及长,惟知有利,不知有义故也。夫生生之资,固人所不能无,然勿求多余,多余希不为累矣。使其子孙果贤耶,岂蔬粝布褐不能自营,至死于道路乎?若其不贤耶,虽积金满堂,奚益哉?多藏以遗子孙,吾见其愚之甚也。然则贤圣皆不顾子孙之匮乏邪?曰:何为其然也?昔者圣人遗子孙以德以礼,贤人遗子孙以廉以俭。舜自侧微积德至于为帝,子孙保之,享国百世而不绝。周自后稷、公刘、太王、王季、文王,积德累功,至于武王而有天下。其《诗》曰:“诒厥孙谋。以燕翼子。”言丰德泽,明礼法,以遗后世而安固之也。故能子孙承统八百余年,其支庶犹为天下之显,诸侯棋布于海内。其为利岂不大哉!

【译文】

作为人的祖辈,都希望谋利于后代。可是真能谋利于后代的却很少。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如今为后代谋利之人,只不过是广积钱财留给后代。田地连阡陌,商铺遍街巷,粮食堆满粮仓,财物塞满了箱笼,祖辈们仍嫌不够,还在谋求,但是心里却怡然自得,以为子子孙孙世代享用都不能用完。可是他们这些祖辈们却不知道用做人的正道教育子孙,不知道用礼法来管理家庭。他们自己几十年中辛勤劳作积累起来的财富,却被子孙们在短期内挥霍浪费一空,子孙们反倒讥笑祖父们愚蠢,不会享受,还怨恨他们吝啬小气,对自己不好,这样虐待自己。一开始子孙们欺骗盗窃,以满足自己的欲望,不够之时,就向他人立券借债,等到长辈们死后再来偿还。静观子孙们的心思,只是担心长辈长寿。更有甚者,长辈有病非但不予治疗,还暗中下毒。那些为后代谋福利的长辈们,不但助长了子孙的罪恶,也给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曾经有位士大夫,他的祖先也是国朝名臣,家里非常富裕却很小气,连斗升之粟、尺寸之布,都要亲自管理,还把金银财宝锁起来,白天把钥匙带在身上,晚上睡觉时把钥匙放在枕头底下。后来他身患重病,不省人事,子孙们趁机偷走他的钥匙,打开贮藏室,开启财宝箱,偷走了金银财物。他从昏迷中苏醒之后就寻找枕头下面的钥匙,没有找到,于是愤怒而死。他的子孙们非但没有哭泣,还相互争夺财产,甚至于大打出手。就连未嫁之女也蒙着头拿着状纸,在公堂之上喊冤,以争夺嫁妆,他们的丑恶行为受到了同乡的讥笑。究其原因,大概是子孙们自幼至长,只知道获取私利,不知道讲求道义。生活用品,本是人所必需,但是也别求太多,财物太多了,就会成为拖累。假如子孙们确实贤能,难道连粗食布衣都不能自己解决,甚至于死在路旁吗?倘若子孙们无能,即便是金银满屋,又有何益呢?祖辈们积累财富留给子孙后代,足见他们愚蠢之极。难道古圣先贤都不关心子孙后代的贫穷困乏吗?有人问: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古代圣人要留给子孙高尚的品德与完备的礼法,贤人传给子孙廉洁的品质与俭朴的作风。舜出身卑贱却修养品德,终于当上帝王,他的子孙们继承他的高尚品德,统治国家历经百代而不绝。周朝从后稷、公刘、太王、王季、文王开始积德积功,到了武王之时,终于夺取政权,统治天下。《诗经》称:“周文王谋及子孙,辅佐子孙。”指的是周文王积累恩德,申明礼法,而且将其传给后代,使得国家安宁、江山稳固。因而周家子孙能够统治八百多年,他的旁系也成为天下望族,诸侯星罗棋布,遍及海内。周家始祖留给后代的利益难道不大吗?

【原文】

孙叔敖为楚相,将死,戒其子曰:“王数封我矣,吾不受也。我死,王则封汝,必无受利地。楚越之间有寝邱者,此其地不利而名甚恶,可长有者唯此也。”孙叔敖死,王以美地封其子。其子辞,请寝邱,累世不失。

古代人物【译文】

孙叔敖担任楚国相,临死的时候告诫他的儿子说:“楚王多次赐封地给我,我都没有接受。我死后,楚王就会赐封地给你们,你们千万不要接受肥沃的封地。楚越之间有个地方叫寝邱,那里土地不好而且地名甚恶,能够长期拥有的唯有此地。”孙叔敖死后,楚王以好地赐给他的儿子,他们坚决不要,而向楚王请赐寝邱。好几代人都保有这块封地。

【原文】

汉相国萧何,买田宅必居穷僻处,为家不治垣屋,曰:“后世贤,师吾俭;不贤,无为势家所夺。”

【译文】

汉代著名宰相萧何,购买田地房屋时一定选择荒凉偏僻的地方,居家也不从事房屋的建设。他说:“后代贤能,就会学习我俭朴的作风;即使没有大作为,也不会被势家大族夺去祖产。”

【原文】

涿郡太守杨震,性公廉,子孙常蔬食步行。故旧长者,或欲令为开产业。震不肯,曰:“使后世称为清白吏子孙,以此遗之,不亦厚乎!”

【译文】

涿郡太守杨震。为人正直清廉,子孙经常粗食步行。那些亲朋好友和同乡长者劝说杨震为后代置办些产业。杨震没有答应,还说:“让我的后代被人称作清廉官吏的子孙,将这样好的名声留给子孙,岂不是很丰厚的遗产么?”

【原文】

南唐德胜军节度使兼中书令周本,好施。或劝之曰:“公春秋高,宜少留余赀以遗子孙。”本曰:“吾系草屩,事吴武王,位至将相,谁遗之乎?”

【译文】

南唐德胜军节度使兼中书令周本乐善好施。有人劝他说:“您年岁已高,应该留些资财给子孙后代。”周本却说:“我当年脚穿草鞋,追随吴武王,官至将相,有谁遗留财产给我呢?”

【原文】

近故张文节公为宰相,所居堂室,不蔽风雨,服用饮膳,与始为河阳书记时无异。其所亲或规之曰:“公月入俸禄几何?而自奉俭薄如此。外人不以公清廉为美,反以为有公孙布被之诈。”文节叹曰:“以吾今日之禄,虽侯服玉食,何忧不足?然人情由俭入奢则易,由奢入俭则难。此禄安能常恃,一旦失之,家人既习于奢,不能顿俭,必至失所,曷若无失其常!吾虽违世,家人犹如今日乎!”闻者服其远虑。此皆以德业遗子孙者也,所得顾不多乎!

【译文】

新近去世的张文节公担任宰相之时,居住的房屋十分破旧,不能遮蔽风雨,衣服饮食,也跟他担任河阳书记时一样。他的亲朋规劝他说:“你一个月的俸禄有多少?日常生活竟然如此俭朴。外人非但不把你的清廉俭朴看作美德,相反还认为你像公孙弘一样沽名钓誉。”文节感叹说:“凭我现在的俸禄,要想穿着王侯的衣服、享用美味佳肴,何愁不够?可是就人之常情而言,由俭朴转向奢侈容易,由奢侈转为俭朴就很难。我现在的俸禄怎能常有,一旦失去,家人已经习惯了奢侈的生活,不能马上转为俭朴,必然会无法生活,与其这样,不如像未当宰相时一样平平淡淡地生活。那样的话,即使我离开人世,我的家人也还能保持现在的生活水准。”听者都信服他的深谋远虑。以上这些都是长辈们把德行和事业留给子孙后代的典范,他们的收获不是很多吗?

【原文】

晋光禄大夫张澄,当葬父,郭璞为占墓地曰:“葬某处,年过百岁,位至三司,而子孙不蕃;某处,年几减半,位裁乡校,而累世贵显。”澄乃葬其劣处,位止光禄,年六十四而亡。其子孙昌炽,公侯将相,至梁陈不绝,虽未必因葬地而然,足见其爱子孙厚于身矣。先公既登侍从,常曰:“吾所得已多,当留以子孙。”处心如此,其顾念后世不亦深乎!

【译文】

晋代光禄大夫张澄,埋葬父亲的时候,术士郭璞为他占卜墓地说:“葬在某个地方,你可以年满百岁,官至三公,但是子孙后代却不兴旺,葬在另一个地方,你的寿命要减半,还只能担任乡学小官,可是子子孙孙历代显贵。”张澄就将父亲埋在不好的地方,他只做了个光禄大夫,年仅六十四岁就死了,但是他的子孙们兴旺发达,担任公侯将相,至梁、陈时代都代有其人。尽管这一切不只是因为葬地的缘故,但是从中可见张澄疼爱子孙胜过自身。先父做了侍从之后经常说:“我得到的东西已经很多,应当留些给子孙后代。”他处心积虑,如此长远,为后人考虑不也很长远么?

【原文】

陈亢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对曰:“未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闻斯二者。”陈亢退而喜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远其子也。”

曾子曰:“君子之于子,爱之而勿面,使之而勿貌,遵之以道而勿强言;心虽爱之不形于外,常以严庄莅之,不以辞色悦之也。不遵之以道,是弃之也。然强之,或伤恩,故以日月渐磨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