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中华家训2
12042800000028

第28章 温公家范(1)

【作者介绍】司马光(1019—1086),字君实,陕州夏县(今山西夏县)人。宝元进士。仁宗年间,初任地方官,后为京官,任天章阁待制兼知谏院。英宗时,进龙图阁直学士。神宗初,任翰林兼侍读学士。在政治上,他反对王安石变法,神宗任他为枢密副使,他辞归洛阳隐居十五年,潜心撰《资治通鉴》。其所撰《资治通鉴》凡二百九十四卷,是一部重要的中国历史典籍。其《涑水家仪》和《家范》,对后世有重要影响。著有《司马公文集》等。

【导读】《家范》并非司马光偶然所撰。他家家法非常严明。父亲司马池,官古代人物任天章阁待制,为人正直清廉,对司马光有深刻的影响。司马光忠信孝友,正直恭俭,居处有规,行动有礼。他真诚待人,自少至老,未尝胡言乱语。儿子司马康,自幼端谨,不妄言笑,为人正直,口不言财,侍奉父母非常孝顺。父亲死后,治丧、祭祀皆用《礼》、《经》家法。司马光一家三代之所以名扬青史,与良好的家风与家教是分不开的。

《家范》存世版本较少,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即是其一。为便于读者阅读与理解,本稿以《四库全书》本作为底本,对《家范》进行翻译整理。在整理过程中,在保持原书基本内容不变的前提下,进行了适当的节录,书中的卷次也作了一些更改,以便阅读。

司马光在《家范》中详细剖析了父慈子孝、夫妻和睦、兄弟友爱、婆慈媳婉等家庭伦理道德,其中有一些观点对指导现在的人们仍有一定意义。在提倡建设和谐社会、和谐家庭的今天,我们阅读《家范》,可以吸取其中的精华。治家

【原文】

齐晏婴曰:“君令臣共、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妇听,礼也。”君令而不违,臣共而不二,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爱而友,弟敬而顺,夫和而义,妻柔而正,姑慈而从,妇听而婉,礼之善物也。

夫治家莫如礼。男女之别,礼之大节也,故治家者必以为先。礼:男女不杂坐,不同椸枷,不同巾栉,不亲授受;嫂叔不通问,诸母不漱裳;外言不入于阃,内言不出于阃;女子许嫁,缨。非有大故不入其门。姑、姊、妹、女子子,已嫁而反,兄弟弗与同席而坐,弗与同器而食。

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非受币不交不亲,故日月以告君,斋戒以告鬼神,为酒食以召乡党僚友,以厚其加别也。

又男女非祭非丧,不相授器。其相授,则女受以篚;其无篚,则皆坐奠之而后取之。外内不共井,不共湢浴,不通寝席,不通乞假。男子入内,不啸不指;夜行以烛,无烛则止。女子出门,必拥蔽其面;夜行以烛,无烛则止。道路,男子由右,女子由左。

又子生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男子十年,出就外傅,居宿于外。女子十年不出。又妇人送迎不出门,见兄弟不逾阈。

汉万石君石奋,无文学,恭谨,举无与比。奋长子建、次甲、次乙、次庆,皆以驯行孝谨,官至二千石。于是景帝曰:“石君及四子皆二千石,人臣尊宠乃举集其门。”故号奋为万石君。

孝景季年,万石君以上大夫禄归老于家,子孙为小吏,来归谒,万石君必朝服见之,不名。子孙有过失,不诮让,为便坐,对案不食。然后诸子相责,因长老肉袒固谢罪,改之,乃许。子孙胜冠者在侧,虽燕必冠,申申如也,僮仆欣欣如也,唯谨。

其执丧,哀戚甚。子孙遵教,亦如之。万石君家以孝谨闻乎郡国,虽齐、鲁诸儒质行,皆自以为不及也。

建元二年,郎中令王臧以文学获罪皇太后。太后以为儒者文多质少,今万石君家不言而躬行,乃以长子建为郎中令,少子庆为内史。

建老白首,万石君尚无恙。每五日洗沐归谒亲,入子舍,窃问侍者,取亲中裙厕牏,身自浣洒,复与侍者,不敢令万石君知之,以为常。万石君徙居陵里。内史庆醉归,人外门不下车。万石君闻之,不食。庆恐,肉袒谢罪,不许。举宗及石建肉袒。万石君让曰:内史贵人,入闾里,里中长老皆走匿,而内史坐车自如,固当!”乃谢罢庆。庆及诸子入里门,趋至家。

万石君元朔五年卒。建哭泣哀思,杖乃能行。岁余,建亦死,诸子孙咸孝,然建最甚,甚孝于万石君。

宋侍中谢弘微从叔混,以刘毅党见诛。混妻晋阳公主,改适琅琊王练。公主虽执意不行,而诏与谢氏离绝。公主以混家事委之弘微。混仍世宰相,一门两封,田业十余处,僮役千人,唯有二女,年并数岁。

弘微经纪生业,事若在公。一钱尺帛,出入皆有文簿。宋武受命,晋阳公主降封东乡君,节义可嘉,听还。谢氏自混亡至是九年,而室宇修整,仓廪充盈,门徒不异平日,田畴垦辟有加于旧。

东乡叹曰:“仆射生平重此一子,可谓知人,仆射为不亡矣。”

中外亲姻里党故旧见东乡之归者,入门莫不叹息,或为流涕,感弘微之义也。弘微性严正,举止必修礼度,婵仆之前不妄言笑。由是,尊卑大小敬之若神。及东乡君薨,遗财千万,园宅十余所,及会稽、吴兴、琅玡诸处。太傅安司空琰时事业,奴僮犹数百人。公私或谓:室内资财宜归二女,田宅僮仆应属弘微。

弘微一物不取,自以私禄营葬。混女夫殷睿,素好樗蒲,闻弘微不取财物,乃滥夺其妻妹及伯母两姑之分以还,戏责内人,皆化弘微之让,一无所争。弘微舅子领军将军刘湛谓弘微曰:“天下事宜有裁衷。卿此不问,何以居官?”弘微笑而不答。或有讥以谢氏累世财产充殷,君一朝弃掷,譬弃物江海以为廉耳。

弘微曰:“亲戚争财,为鄙之甚。今内人尚能无言,岂可道之使争?今分多共少,不至有乏,身死之后,岂复见关。”

张公艺,郓州寿张人,九世同居,北齐、隋、唐,皆旌表其门。麟德中,高宗封泰山,过寿张,幸其宅,召见公艺,问所以能睦族之道。公艺请纸笔以对,乃书忍字百余以进。其意以为宗族所以不协,由尊长衣食,或有不均;卑幼礼节,或有不备;更相责望,遂成乖争。苟能相与忍之,则常睦雍矣。

唐河东节度使柳公绰,在公卿间最名,有家法。中门东有小斋,自非朝谒之日,每平旦辄出,至小斋诸子仲郢等皆束带,晨省于中门之北。公绰决公私事,接宾客,与弟公权及群从弟再食,自旦至暮,不离小斋。烛至,则以次命子弟一人执经史立烛前,躬读一过毕,乃讲议居官治家之法。或论文,或听琴,至人定钟,然后归寝。

诸子昏复定于中门之北。凡二十余年,未尝一日变易。其遇饥岁,则诸子皆蔬食,曰:“昔吾兄弟侍先君为丹州刺史,以学业未成不听食肉,吾不敢忘也。”姑姊妹侄有孤嫠者,虽疏远,必为择婿嫁之,皆用刻木妆奁,缬文绢为资装。常言,必待资装丰备,何如嫁不失时。及公绰卒,仲郢一遵其法。

国朝公卿能守先法久而不衰者,唯故相李昉家。子孙数世二百余口,犹同居共爨,田园邸舍所收,及有官者俸禄,皆聚之一库,计口日给。饼饭婚姻丧葬所费,皆有常数,分命子弟掌其事,其规模大抵出于翰林学士宗谔所制也。

夫人爪牙之利,不及虎豹;膂力之强,不及熊罴;奔走之疾,不及麋鹿;飞飏之高,不及燕雀。苟非君聚以御外患,则反为异类食矣。是故圣人教之以礼,使之知父子兄弟之亲。人知爱其父,则知爱其兄弟矣;爱其祖,则知爱其宗族矣。如枝叶之附于根干,手足之系于身首,不可离也,岂徒使其粲然条理以为荣观哉!乃实欲更相依庇,以捍外患也。

吐谷浑阿豺有子二十人,病且死,谓曰:“汝等各奉吾一支箭,将玩之。”俄而命母弟慕利延曰:“汝取一支箭折之。”慕利延折之。又曰:“汝取十九支箭折之。”慕利延不能折。

阿豺曰:“汝曹知否?单者易折,众者难摧,戳力一心,然后社稷可固。”言终而死。彼戎狄也,犹知宗族相保以为强,况华夏乎!圣人知一族不足以独立也,故又为之甥舅婚媾姻娅以辅之。犹惧其未也,故又爱养百姓以卫之。故爱亲者所以爱其身也,爱民者所以爱其亲也。如是,则其身安若泰山,寿如箕翼,他人安得而侮之哉!

故自古圣贤未有不先亲其九族,然后能施及他人者也。彼愚者则不然,弃其九族,远其兄弟,欲以专利其身,殊不知身既孤人斯戕之矣,于利何有哉?昔周厉王弃其九族,诗人刺之曰:“怀德惟宁,宗子惟城。毋俾城坏,母独斯畏。”苟为独居,斯可畏牟!

孔子曰:“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不敬其亲而敬他人者,谓之悖礼。以顺则逆,民无则焉,不在于善,而皆在于凶。德虽得之,君子不贵也。故欲爱其身而弃其宗族,乌在其能爱身也?”

孔子曰:“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善为家者,尽其所有而均之,虽粝食不饱,敝衣不完,人无怨矣。夫怨之所生,生于自私及有厚薄也。”

汉世谚曰:“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言尺布可缝而共衣,斗粟可舂而共食,讥文帝以天下之富不能容其弟也。

梁中书侍郎裴子野,家贫,妻子常苦饥寒。中表贫乏者,皆收养之。时逢水旱,以二石米为薄粥,仅得遍焉,躬自同之,曾无厌色。此得睦族之道者也。

【译文】

齐国的晏婴曾说过:“君王品德高尚,臣子恭顺忠心,父亲仁爱,儿子孝顺,兄长宽厚,弟弟礼敬,丈夫和气,妻子温柔,婆婆慈祥,妇妾听从,这些都是礼数。”君王品德高尚,出言不变,臣民忠心不变,父亲慈爱善教,儿子孝顺又能尽力规劝,兄长宽和又能友爱,弟弟恭敬又能顺从,丈夫和气又仁义,妻子温柔而又端庄,婆婆慈祥而又通达,妇妾听话而又婉约,这些都是讲究礼教的好事。

治家第一就是重视礼节。男女之间有别是礼节中的最关键所在,所以治理家庭一定先要讲求礼数。男女之间不杂乱相坐,不共同使用一个衣架,不要有亲肤之授;嫂嫂和叔子之间不相通问,不让庶母洗内衣;有关家事以外之事不要传到内室,家庭私事之言也不要在外面传布;女子已经许配了,就佩戴香囊。除非有大的变故,不准进入宫门内。姑姊妹的女儿已经出嫁了,回家来的时候,兄弟不要和她们同坐一条席子,也不要同用一套餐具。

男女之间不通过媒人,不要相互询问姓名,不接受对方聘礼,不相交接,所以书写日月以告诉君王,吃斋守戒以告慰于鬼神,设办酒食用来招待同乡的朋友亲戚,以表示谨慎地对待男女之间的关系。

还有男女之间不是在祭祀或丧礼等场合,不互相传递器皿。如果相互传递,则女的垫上一个圆的竹筐。没有圆的竹筐,那么都坐下来,放在地上,然后再去拿。外内不共同使用一口井,不共同用一个浴室,不通用一床寝席,不互相借用东西器皿。男子到内室,不吹口啸,不东指西指;晚上走路则用蜡烛,没有蜡烛就不要动。女子外出则要用东西把脸蒙上;晚上走路要点蜡烛,没有蜡烛就不动。走路的时候,男的走右边,女的走左边。

孩子长到七岁时,便不让男女同坐一席,不共同吃饭。男子到十岁大,就让他到外面跟人学习,并住宿在外。女子到十岁就不出门。还有,妇人送往迎来都不越出家门,见到兄弟也不越出门限。

汉代万石君石奋没有什么知识,但是做事小心谨慎,没有可以同他比及的人。石奋的长子名石建,次子和第三子不知道名字,第四子叫石庆,都因为奉行孝道谨慎认真,当到了二千石的大官。于是汉景帝说:“石奋和四个儿子都做了二千石的官,做为人臣的尊贵宠幸,都集中在他们一家了。”所以就叫石奋为“万石君”。

汉景帝晚年的时候,万石君从上大夫这一高位上退休归老,他退休居家后,子孙们有些当了小官,来拜见他,万石君是要穿上朝服才接见子孙们,不直接称呼他们的名字。子孙们如有过失,也不责备。只是自己设一个普通的座位,坐在桌边不吃饭。一直到后辈们互相指责,认识到错误,并通过年长者自己光着膀子,表示悔过谢罪,加以改正,才原谅他们。能戴上帽子的子孙在身边,即使是欢乐之中,也一定戴好帽子,端端正正的样子。小孩仆人们也是一派高兴的样子,都做得很认真仔细。

他守丧的礼法也十分严谨,非常悲哀。子孙后代都跟他一样。万石君一家因此由于严守规矩,讲求孝道而声名闻乎郡国之中,即使是齐鲁这一带地方的儒生以及出名的躬行者,也自己觉得在这些方面赶不上万石君。

建元二年的时候,郎中令王臧因为犯了“文学”方面的错误而得罪皇太后,太后认为儒者是文饰之事多,而缺少实干,现在万石君家不张扬自己,实实在在地做,于是就选用万石君长子石建作为郎中令,他最小的儿子石庆为内史。

石建上了年纪,连头发都白了,万石君身体还相当好。石建每隔五天休假回家,就亲自到自己房子里,私下地问侍者们一些情况,并亲自替老人洗刷内裤,然后再给侍者,并且不敢让万石君知道这件事,总是这样地做。后来万石君搬到皇陵去住,做内史的石庆喝醉了回家,从外门进来没有下车。万石君听说了这件事,就不吃饭。石庆很害怕,光着膀子,负荆谢罪。万石君不答应。全宗的人包括石庆的哥哥石建都负荆谢罪,万石君还是责备着说:“内史是位贵人了,到乡里去,乡里的长老都躲藏起来,今天内史入外门坐在车里不下来是应该的吧!”这样才算结束了这件事,并原谅了石庆。石庆和诸子以后到里门都是小步跑回家。

万石君在元朔五年的时候,离开了人世。石建哭得十分伤心,要扶着拐杖才能走路。过了一年多,石建也死了。万石君的子孙非常懂得尽孝,其中石建最孝,对万石君尤其孝道。

南宋谢弘微的从叔谢混,因为与刘毅是同一党的关系而被杀害了,谢混妻子晋阳公主,改嫁琅琊王练。公主虽然执意不从,但皇帝命她同谢氏一族离绝。公主就把谢混家的事委托给弘微。谢混是世袭宰相,一家两次被封赐,田产有十多处,僮仆千余人,但只剩下两个女儿,而且年才几岁。

弘微经营田产家业,就如同在官府办事一样,一分钱一尺布的开销,都详细记在账上。宋武帝当上皇帝后,晋阳公主被封为东乡君,由于她气节义行都有值得赞美之处,听从她请求还回谢家。谢氏从谢混被杀以后到东乡君返家,此时已有九年之久了。而谢氏家的房子修整得更好,仓库更加充盈,情况和平时一样,田土开垦购置的比以前更多了。

东乡君叹息说:“仆射(谢混)在世时看重这位侄子,可以说是真正看对了人,仆射虽亡,实不亡矣!”

谢氏一家的各种亲戚乃至道流俗众,看到东乡君还入谢家,无不叹息,甚至哭泣的,都是感叹弘微的高节大义。弘微这个人性情严肃而又讲究法度,行为举止一定按礼行事,在奴婢仆从面前,从不随便谈话喧笑。由于这样,从尊者到阜者,都尊敬他像尊敬神一样。等到东乡君死时,留下财产千万,园宅十多处,有些还在会稽、吴兴、琅玡等地方。太傅安司空当时所辖奴仆就百人之多。人们都说谢氏财产家里的应归谢混二个女儿,外面的田土、住房则应归弘微所有。

古代人物弘微并没有要,并且用自己的私钱去营办东乡君的坟墓。谢混有一个女儿丈夫叫殷睿,平时总是喜欢一种叫樗蒲的游戏,听到弘微不拿财物,于是就夺取了他妻子、妻妹以及伯母、两姑的财产,用去还赌债,弘微的妻妾都受到了弘微退让的感化,一点也不索取。弘微的舅舅领军刘湛对弘微说:“天下的事情应该有一定的原则。您却对这样的情况都不加问,怎样去当好官?”弘微听了,笑而不答。有的人讥笑说,把谢家几代的财产,替殷睿还了一次赌账,就像是把财产扔到大海里,却认为是廉洁之举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