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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金融业前途未卜 (4)

接下来一周,美林证券的会计部门开始初步计算第4季度的经营成果。据赛因说,报表一出来,就报告了美洲银行。报表显示,又出现了金额相当高的价值减记,尤其是美林证券至少持有了一年的遗留头寸又有了减记。美洲银行将在2008年1月1日后与美林的经营成果和财务状况合并,在此之前,完全有积极性对自己能减记的资产都做减记。并且,自从税收规定在富国银行收购美联银行时作了变更,美洲银行或许可以扣除这些减记中的一些损失,给它带来对减值作最大化处理的税收好处。美洲银行先前对收购问题企业颇有经验,2008年7月完成收购的全美金融公司便是一例,因而很熟悉合并结束前的会计和税收问题。

然而,刘易斯很担忧,他怕美林证券意外的巨额亏损(包括80亿美元的自营损失和73亿美元的其他损失,如23亿美元“商誉损失”和32亿美元信贷估值调整)会让他在股东和政府面前不好交代。12月17日,刘易斯与财政部交涉,说正考虑放弃收购美林,因为“美林的亏损实在太吓人”。伯南克和保尔森深感震惊,说:你不能这样。若是这样,美林证券会成为又一个雷曼兄弟,市场又要重新回到下跌的恶性循环之中。保尔森告诉刘易斯,不管他对股东要负什么样的责任,他也要对公众负责,必须把收购美林的交易进行到底。双方冲突升级,财政部变得更加强硬。事情最后还是解决了,美国财政部同意在收购美林一事结束之后,额外再提供问题资产救助资金和担保。刘易斯或许像布雷尔兔一样咧嘴笑了,一定以为自己达成了一项很满意的协议;美国财政部资金对这时的美洲银行来说是很便宜的资本,而要抵消美林证券的亏损,注入资本是势在必行的。数月之后,刘易斯被《美国银行家》誉为“年度优秀银行家”。

肯·刘易斯出生于密西西比州的莫里迪恩市,父亲是陆军中士军衔,12岁时父母离异。他靠勤工俭学,读完了中学和佐治亚州立大学,学的是商务专业,1969年,一毕业便进了北卡国民银行。他后来又在斯坦福大学拿到工商管理硕士学位,成了北卡国民银行传奇式首席执行官休伍·麦考尔的一个栽培对象。麦考尔进行过一系列高调收购,包括1998年收购最初的美洲银行,他通过收购,并采用美洲银行的名称,把北卡国民银行建成了全美国性的知名银行品牌。收购美洲银行之后不久,美洲银行前首席执行官戴维·库特尔,也是麦考尔指定的接班人,在银行发生一笔与出了事的对冲基金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有关的损失之后,被迫离开银行。刘易斯受到提拔,主管多个子公司,于2001年接替了麦考尔。他一直延续着麦考尔的战略,一有适当机会便进行收购(有时收购价也会过高),将收购来的公司粗暴却有效地并入银行的主体业务当中。像自己的领路人一样,刘易斯多年里也心怀愤恨,似乎有意挑战这样的观念:你必须是一个八面玲珑的美国东部人,并且出身富贵家庭,拥有常春藤名校教育背景,才能在美国金融界出人头地。

在同事和生意伙伴的眼里,刘易斯意志坚定,作风强硬——如果你挡他的路,就会很危险。托马斯·布朗以前是跟踪研究银行业的证券分析师,现在管理一家对冲基金,开了一个财经博客,他说2004年,一大批高端人才外流之后,美洲银行董事会问银行的后备管理人员是否充裕,银行整理出一张表格,上面列了85位大有前途的管理人员。4年后,其中65人已离开银行。

2009年1月1日,规模已扩大的美洲银行大约拥有2.5万亿美元资产,成了美国最大的商业银行,世界上最大的财富管理公司,约有2万名金融顾问,2万亿美元的客户资产。

2009年1月16日,美国财政部宣布,将已承诺的200亿美元 问题资产救助融资交付美洲银行,并对高达118亿美元的问题资产提供担保,其中多数属于美林证券,同时,美洲银行为了这笔融资,将再向政府发行一些优先股。美洲银行还像花旗集团得到第二轮问题资产救助资金救助后一样,同意将普通股股利限定为每季度每股0.01美元,遵守“管理层薪酬强化限制规定”,“实施抵押贷款修订计划”。同一天,美洲银行报告2008年第4季度亏损18亿美元(未合并美林的财务数据),全年赢利由前一年的150亿美元降为40亿美元。

然而,收购美林证券一事让刘易斯的处境越来越困难。资产减记、政府的进一步投资、股利削减,以及其他限制都不受普通股股东的欢迎。美洲银行股票于2008年12月中旬从每股15美元的价位(9月份宣布收购美林证券时,股价为每股30美元)开始下跌,6周后刚好跌至每股4美元。美洲银行还宣布将裁撤3.5万个工作岗位,出售28亿美元的中国建设银行股份。很多股东认为,刘易斯在市场极为不利的时候,行动过于激进(美洲银行不仅收购了美林证券和全美金融公司,还于2007年10月,以210亿美元的价钱从荷兰银行手中收购了拉萨尔国民银行),简直昏了头。但刘易斯立场坚定,为收购美林一事辩解说:“我们只是认为,按最初确定的条款和日程继续推进收购工作,最符合公司的利益,也最符合股东的利益,同时还最符合国家的利益。若重新商谈收购条件,付出的代价会超过因此而节省的成本。”

2009年1月22日,《金融时报》报道了美林证券年终分配奖金一事,还说为了让美林证券能支付现金部分的奖金,如何把奖金发放的时间从1月初提前到了12月28日。美林证券被四处传播的形象是:它正在利用最后的时日,在美洲银行还无能为力时,向雇员发放不应得的过量奖金。这个报道出现之后,纽约州总检察官安德鲁·库莫便宣布对美林证券的奖金发放问题进行调查。

雪上加霜的是,美国广播公司财经频道新闻上又出现一则报道,详细描述一年前美林证券如何花费120万美元,为约翰·赛因重新装修有数个房间的办公室套房。这则报道使赛因显得既自私又贪婪,多数美国人开始认为所有华尔街银行家都是如此。两则报道看上去都像是有人在故意爆料。

还是在2009年1月22日,肯·刘易斯飞往纽约,与赛因进行15分钟的会面,媒体紧紧跟随其后,之后,赛因便被解雇了,看上去他像是最后一个知道此事的人。第二天,美洲银行在《金融时报》上发表声明,把12月份奖金发放引起轩然大波的责任全部推到赛因的身上。无论这是否合适,赛因成了因美林被收购而倒下的人,而且,他倒在自己所站立的位置,在豪华装修的纽约办公室套房里,背后插着一把刀。这极大地损害了他30年来作为超级能干、超级清白的华尔街童子军的光辉形象。2009年1月26日《金融时报》上的一篇社论,似乎对奖金事件以来,赛因很快就遭遇大量非议的事情做了一个总结:“银行家什么东西没有得到?有些银行家不能承认集体性失败,仍然表现出一种应得权力感,这种感觉与他们当前的身份毫不相符,他们现在可是受国家监护的人、受纳税人资助的人。来出一份力吧,约翰·赛因。”

然而,找到人承担责任并没有了结刘易斯的麻烦,现在他的麻烦包括集体诉讼,控告他在股东投票赞成收购交易之前,向股东隐瞒了重要信息。诉讼声称美林证券的亏损出现在11月间,当时固定收益市场直线暴跌,并非像刘易斯所说出现在股东会议之后那一周,当时市场非常平静。在诉讼的同时,股东还强烈要求刘易斯辞职,虽然美洲银行董事会据报道仍是非常支持他。很多在华尔街待了多年的人,对刘易斯的这种处境非常熟悉,认为他死定了。

2009年2月,美洲银行股票跌至最低点每股3.14美元,大大低于刘易斯8年前成为首席执行官时的价位,投资者疑问重重,不知道银行在目前管理团队的领导下,将如何或是否能收复大量失地。即使市场回升,银行季度赢利开始不断增长,投资者也仍有疑虑,担心银行如何能把美林证券和全美金融公司这两家业务极为不同的企业,整合进以夏洛特为总部的美洲银行保守的南方乡村式文化之中。2002年,刘易斯曾告诉一群沃顿商学院学生,即使在收购文化不同的大型公司之后,美洲银行的特色文化“也会保持下去”,“我们的文化不能变。它代表了我们的价值观。我们不会容忍我们的文化上有一点瑕疵,也不容忍亚文化存在。”

2009年3月,对美洲银行来说,形势开始出现好转,股价回升到每股10美元左右。2009年第一季度赢利42.5亿美元(2008年第一季度赢利12.1亿美元),远远超过证券分析师的预测。财务数据中包含出售中国建设银行股份所得的19亿美元资本利得,以及新增的203.4亿美元贷款损失准备和核销。据刘易斯说,美林证券和全美金融公司,在本季度是两大“明星”创利单位。尽管如此,在银行年度会议上,股东表决通过董事长和首席执行官的角色不能由同一人担当,现任董事之一又是莫尔豪斯学院院长的沃尔特·麦斯伊被任命为董事长,肯·刘易斯仍做总裁和首席执行官。

然而,美洲银行仍欠美国财政部450多亿美元的救助资金,因此2009年4月时,它的处境还是极为困难。那可是很大一笔钱,加上优先股股息,都得在将来用利润和增发普通股所得来偿还美国财政部。接着是5月,政府宣布等待已久的前几个月对国内多家最大银行所做的“压力测试”结果,指出在所有这些银行所需要的650亿美元新添资本中,美洲银行必须新筹集340亿美元。(富国银行需要150亿美元,花旗集团需要50亿美元。)这无疑又给刘易斯添加了麻烦,但他和自己的团队并未浪费时间,即刻着手解决这个问题。

美洲银行说,需要立即开始出售某些不太重要的业务,考虑设立合资企业,向优先股股东提出将手中股票转成普通股的方案,并向公众发售新的普通股。到5月底,通过这些努力,筹集了260亿美元普通股,估计通过出售资产能再筹集100亿美元,这样便可在数月之内满足新添340亿美元资本金的要求,无须再向政府要求得到问题资产救助资金。倘若出现第三轮问题资产救助融资,几乎可以肯定,这会迫使政府采取比至此为止更为严厉的行动,政府会强迫银行董事会和管理层作出进一步变动(就像在美国国际集团所做的一样),甚至会将银行完全接管,从过去数年被收购的不同业务单元中,尽可能多地抢救出东西来。刘易斯仍然乐观,心想可以扭转局面,在适当的时候偿还政府的问题资产救助资金,但在他做到这一点之前,美洲银行事实上成了市场和经济的人质。

在此期间,花旗集团从交易利润和会计调整中勉强挤出了16亿美元的利润,并设法出售日本的业务部门以及其他资产。花旗集团也对董事会作了一些调整,但股价却在每股2~3美元之间徘徊,第一季度结束时,市值只有148亿美元。

与这两个老对手相比,摩根大通的处境要好得多。第一季度,它的赢利超过分析师预测,在核销50亿美元的贷款和计提新增损失准备金之后,赢利达到了21亿美元。摩根大通很出色地通过了压力测试(不需要新添资本金),一旦政府允许偿还问题资产救助资金,马上就有能力做到。投资银行业务表现很好,市场份额正在扩大。贝尔斯登的大宗经纪和清算业务已让它从中获益,自雷曼兄弟破产之后,又吸收了大量转出来的资产,贝尔斯登幸存下来的交易业务也已被“驯服”,降低或隔离了市场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