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韦尔是挑中当时最亲密的心腹朋友,请董事会同意了他的选择,虽然普林斯缺乏实际操作经验,肯定被人视为不太可能胜任这个职位的人选。当然,他是对韦尔很忠诚的朋友,也是韦尔的坚定支持者,但韦尔在职业生涯里遇到过很多这样的人,而那些人在重要职位受让以后,不久和他的关系便恶化了。董事会对韦尔以前栽培的杰米·迪蒙记忆犹新,韦尔曾让迪蒙担任花旗集团总裁,但后来两人吵翻了脸,致使迪蒙于1998年离开花旗集团。2000年,迪蒙成为美一银行首席执行官,同年,美一银行被摩根大通收购,迪蒙又成了摩根大通总裁,不久便接替比尔·哈里森,担任首席执行官。不管怎样,花旗集团董事会没有成立任何物色委员会,没有在本银行之外多方寻找合适的候选人(若在本银行以外寻找,迪蒙也可能属于候选之列)。董事会只是例行公事似的批准了韦尔的选择。
普林斯为了让公司赶上竞争对手,竭尽全力地增加营业收入,提升公司股价。他这样做非常艰难,不仅是因为有一些分心之事在发生,有火需要扑救,也因为集团高层人事一直更迭不断,而他要依靠他们去具体执行公司的计划。罗伯特·威伦斯塔德原是花旗集团消费者服务部的头儿,2002年,被任命为总裁和首席运营官,2005年,在不被考虑担任公司最高职位后离开,去保险公司美国国际集团做了董事长。
萨丽·克罗切克在37岁时任小型优质研究公司桑福德–伯恩斯坦首席执行官,被韦尔聘来掌管美邦证券子公司,然后突然被选为花旗集团首席财务官,这个职位她以前从未担任过,几年后,她又将此职位交给了盖瑞·克里腾登,他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工业企业首席财务官,但在金融机构却没有任何类似经历。普林斯提拔为首席执行官后,任命罗伯特·德鲁斯金替代自己担任投资银行子公司的头儿,德鲁斯金是经验丰富的操作专家,长期替韦尔做削减成本的工作,但他从未作为投资银行家与客户打过交道,未处理过任何交易。数年以后,德鲁斯金被任命为首席运营官,同时也主管全球财富管理业务,他是5年里第3位担任此职的人。普林斯不得不依赖的一些关键管理人员,在工作方面常常缺乏经验,不能很好地执行银行的众多不同的战略计划,不能妥善地管理风险。这在高管与低几级的业务层面之间,造成了严重脱节。
普林斯自己对于花旗集团咄咄逼人的贷款姿态看上去很满意,2007年7月,他说,尽管信贷市场易受波动,又有人担心最近一连串的大型杠杆收购案之后,并购市场可能会失去动力,但花旗集团并没有退缩,没有对私募股权公司的交易减少杠杆贷款。他接受《金融时报》专访时,对当时的形势做了这样的总结:“只要音乐仍在播放,你就得起身舞起来。我们还在舞着。”
华尔街的首席执行官可能会同情普林斯,同情他必须得继续随着企业界和金融界重要客户播放的音乐起舞,当然专门从事杠杆收购的客户也包括在内,但是,很难找到理由对抵押贷款证券业务也表示同情,在这个领域,几乎没有专门从事杠杆收购的客户参与,只是不确定的能赚更多利润的前景,让音乐继续播放着。
毫无疑问,在公司内部,公司高层施加了需要提高利润的压力,较低层级的雇员不会忘记这个主题。这些中层经理负责资产庞大的花旗集团各个部分的业务,对他们来说,这通常意味着“要么提高利润,要么就等着被替换掉”,而利润的提高在很多业务领域,也只能通过承担更多的、形式更复杂的风险来实现。像在美林证券一样,中层风险管理人员就很难争辩说,公司这架在运转的赚钱机器应当放慢速度,因为他们担心有风险。毕竟,花旗集团的高层在说,“我们还在舞着”。不过,在市场基本面正在恶化、公司的风险敞口规模太大的时候,一定也有高级管理人员明白,花旗集团已对结构化金融和债务担保证券做了后果严重的过多投入。一定有人不相信那些风险可以管理,也不相信那些风险正在被妥善地管理着。
在这样的情况下,很难看出普林斯有办法逃过一劫,虽然董事会一直到他辞职宣布之前还在表示支持他。在他辞职一事宣布之后,不到一个月,董事会又宣布,这次虽然成立了一个物色委员会,在本公司之外也看了看(据我所知,这是指约翰·赛因,美林证券和花旗集团有段时间都在考虑雇用他),但还是决定任命维克拉姆·潘迪特。潘迪特曾经主管摩根士丹利的一个子公司,只是几个月前才加入花旗集团,当时花旗集团收购了他领导的对冲基金公司,让他管理另类资产业务。潘迪特持有印度国籍,哥伦比亚大学金融学博士毕业,自1986年以后在摩根士丹利工作,主要是在股权业务领域。他在那儿升为机构证券部主管(该部门业务包括证券交易和销售,以及公司融资),结果在2005年被菲利普·珀赛尔排挤出局,珀赛尔当时正在奋力挽救自己的地位。潘迪特便立即和其他5人成立对冲基金公司,到引起花旗集团注意时,已为基金筹集了45亿美元资本。为了得到潘迪特,鲍勃·鲁宾尤其急切地想购得这家基金公司,鲁宾认为潘迪特拥有管理花旗集团的潜力。
实际上,鲍勃·鲁宾本人倒是接替韦尔或普林斯的适合人选,但鲁宾坚持不想在人生的这个时候(2007年,他当时69岁),再承担任何管理职责,他想自由自在地参与2008年美国总统大选的政治活动(他是希拉里·克林顿的顾问,也是她知名的重要支持者),还想不落下自己的其他爱好。普林斯辞职时,董事会认为最好是任命一个不参与行政管理的董事长,让董事长的工作与首席执行官的工作分开,直到新人已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自己的能力。鲁宾再次受到极力劝说,希望他担任董事长,但还是拒绝了。董事会只好请另一位董事担任这一职位,该董事接受了,此人是温弗里德·比肖夫,他曾任施罗德公司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2000年花旗集团收购了这家英国商业银行。
董事会还决定,从2007年秋季开始,筹集新资本支持资产负债表,也保护公司免得遭遇债务评级下调的局面。公司将普通股红利削减40%,私下发行优先股和普通股,到2008年4月底,大约筹得400亿美元新股本,包括向阿布扎比政府发行75亿美元的股票。这些新发行的股票,对于长期股东来说代价尤其高昂,因为这些股票的发行价定得异乎寻常的低;这也说明花旗集团的股价在此期间出现了进一步下跌,现在的股价已低于1998年花旗和旅行者合并的时候。潘迪特迅速行动,建立起自己的管理团队,对普林斯先前的一帮人作了重大调整,他还迅速核查集团所有各个不同的业务领域。他承诺使花旗集团的资产负债表更加强健,剔除大约4 000亿美元的非核心资产,这个规模听起来很大,但不到花旗集团总资产的20%。
因为贷款损失而使股价遭到重创,花旗集团并非绝无仅有的一家大型银行。美洲银行的股价也有很深的跌幅,到2008年第二季度末,已跌至市净率为0.79的水平(花旗集团市净率是0.77,摩根大通是1)。美洲银行资产核销较少,但2007年8月,它伺机而动,收购了全美金融公司价值20亿美元的股权。全美金融公司是在美国处于领先地位的抵押贷款经纪商,当时正深陷困境。
2008年1月,美洲银行发行40亿美元股票,以便收购全美金融公司的剩余股份,美洲银行首席执行官肯·刘易斯当时把这称做“窃取”(收购价低到只有危机前全美金融公司市场价值的1/6),后来通过谈判价格又定为25亿美元。美洲银行换掉全美金融公司的所有高管,向该公司注入资本,帮助度过危机难关,但市场并不确信这样做是多好的举措,便拿美洲银行的股价发泄不满。与此同时,美洲银行的同城对手美联银行正在苦苦挣扎,不堪承受2006年以250亿美元收购金色西部金融公司的沉重负担;金色西部是一家发放抵押贷款的大型储蓄银行,这时也正在遭受着它那一份应有的痛苦。到2008年7月,美联银行的股价跌到账面价值的0.46%,董事会在经过一番物色,找到罗伯特·斯蒂尔之后,换掉了著名的首席执行官肯·汤普森。斯蒂尔是美国财政部副部长,曾在高盛公司担任高管。
拯救贝尔斯登
一旦发现自己的债务担保证券和贷款支持证券风险敞口存在重大问题,花旗集团和美林证券都迅速采取行动,筹集新股本。彭博资讯公司跟踪报道的另外14家银行和投行也采取了同样的行动,它们总共约筹集了2 500亿美元新资本,替代2007年全年和2008上半年在抵押贷款证券市场损失的数量大致相同的资本。新筹集的资本大大降低了涉及面广泛的金融崩溃对世界经济形成冲击的风险,使公司债权人得到了宽慰,相信这些公司将来仍是可以接受的交易对家,也使投资者放下心来,相信自己的资产都持有在安全的公司手中。筹集规模如此之大的新资本,将危机造成的损失主要限制在有关公司的股东身上,这也是发生此类事情时一般人希望出现的结果。可是,每一笔损失都是对资本的冲击,而亏损还在继续,对债务担保证券和杠杆收购贷款所做的按市计价的估值仍在下降。2008年7月之后,损失开始大大超过已筹集的新资本,银行的股价反映了这种形势,也反映了新筹集资本造成的股权稀释,继续猛烈下跌,使得进一步筹集资本更加困难,代价也更高。
然而,有一家公司却采取了不同的做法。美国第五大投资银行贝尔斯登持有大量抵押贷款风险敞口,在此期间并没有筹集资本来支撑自己,虽然有好几次机会可以做到这一点。尽管公司内部有强烈的反对意见,贝尔斯登管理层认定,当下投资者提供的资本价格太低,公司可以咬牙挺过去——贝尔斯登本是好走机会主义路线、能机敏地应付困难的交易型公司,几乎总会赚钱。但它没能挺过去。在华尔街那些规模日益增大、难于管理的公司中,多数华尔街资深人士恐怕会认为贝尔斯登不太可能成为这样一家公司:对自己的资产负债表失去控制,从而最终被迫接受只是比直接清盘稍好些的收购结局。但是,这却在2008年3月中旬降临到贝尔斯登的头上,此时,在纽约联储的敦促和大力协助之下,贝尔斯登接受提议,同意被摩根大通收购,每股股票收购价是让人讥笑的2美元,而一年前贝尔斯登的股价可是每股170美元。
贝尔斯登的问题于2007年6月开始爆发。当时,它管理的两只投资次级抵押贷款证券的对冲基金,在这类证券价格呈现恶性循环下跌的行情中,出现了巨额亏损。资产减值触发保证金催缴,而保证金催缴又促使资产出现更低的价值减记,如此往复,直到两只基金中的资本消耗殆尽。这两只基金于2008年3月31日申请破产。结果,贝尔斯登首席执行官,时年74岁的詹姆斯·凯因,解雇了受人喜爱和尊敬的公司联席总裁兼证券交易主管(也是凯因的桥牌对手)沃伦·斯贝克特。
尽管遭此挫折,凯因仍然认为,公司拥有足够资本,可以横渡势头有增无减的市场湍流,不能愚蠢地按照经过一个夏天已跌至每股100美元的股价筹集新资本。于是,公司便没有去筹集资本,后来也没有。随着市场形势不断恶化,凯因在媒体上受到批评,有人指责他在高尔夫和桥牌联赛上花费的时间太多(30多年来,他一直是冠军级选手),在料理公司事务上的时间太少。2007年第3季度,贝尔斯登有史以来第一次报告公司出现季度亏损,核销了公司自己持有的价值19亿美元的抵押贷款支持证券——不包括旗下对冲基金持有的同类证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