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本王有了底气,便是不需出兵镇压,那些个势力也只怕就会渐渐消了去的吧……”
萧北寒的话,话音轻微,却还是透过了千步廊廊顶的涟漪,传到了哪怕最后一人的耳边。
那淡淡的语气,仿佛狂风暴雨前的最后的一抹平静,带着强烈的预兆,酝酿着风云的味道。
廊杆的两侧,有微醉的臣子们,尚游离在清醒与模糊之间。
而大多数的朝臣,还都是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萧王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这话,说的轻松,道的亲近,那深意,却是若剥人皮、要劈臣心啊。
苏秦的面容尚无异样,端着酒杯的手,依旧稳当。
然而,挨着苏秦下手而坐的几个将军,都是苏秦得力的心腹,听了萧北寒的这话,饶是他们武将粗鄙,却也明白萧王这是在跟苏秦要回兵权啊,心中都忍不住的愤愤不平起来。
有个性子略微火暴些的,一把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杯盏和桌案相撞的声音,格外的响亮,格外的刺耳。
对面的朝臣,却更多的是一副看热闹的神情,朝了苏秦这边,或多或少的投来几道鄙夷的目光。
苏秦却毫不在意,虎目低垂了半晌,又抬起,也不顾的迎面便直对了萧北寒一双漆黑无底的眸子。
“萧王言之有理,如今北丘王国确实局势不稳,一统青云大陆,对于萧王您来说,其实才真正开始。”苏秦说道。
“如今天下初定,都是靠着大将军的威名扫平了我北丘的障碍,只是……”
“唉——”
萧北寒一声长叹,把酒的大手紧握,似是十分痛心疾首。
“先王当初也曾说过,乱世有乱世的军制,治世有治世的军制。”
略顿,再言时,却是话语凿凿。
这话,在场的朝臣却都是听的明白。
北丘国的军制,本就是掌握在历代君王手中,先时不以牌令统诏三军,而都是由君王手持的虎符为至尊。
自从先王,也就是萧北寒的父王即位之后,面对青云大陆纷争的形势,便从统一青云大陆的全局着想,将兵权一分为四。
君王统领都城禁军,分令三位大将军掌握其余三份兵权,以抵御东、西、南三面的东泽国、西河国和南黎国。
先王更改军制之时,便亦有言道,若得一统、治世之时,便会回归北丘从来的军制。
萧北寒的话,自然,就是要依照先王的意思,重新,将北丘的兵权,收回在君王的手中。
短暂的沉默,苏秦只是直视着萧北寒一双漆黑的眸子,不语。
而萧北寒,却是坦荡的,目光烁烁却平静的散发着君临天下的气魄。
两人的交汇,不在言语,只在四目相交。
在座的武将,有苏秦的手下,也有平东大将军、平西大将军的手下。
众人听了这话,心中俱是一阵阵的寒凉,有几人搓着手掌,直皱眉头,更有素与苏秦交好的军将们,都跃跃欲起,鼻中喷火,坐立不安的看着苏秦。
“萧王所言甚是,先王的话也是不无道理。只是,容苏某斗胆,提醒萧王一句,当初,王上发兵之前,曾经允诺过苏某,若有一日天下一统,便许我苏家独立成军。不知萧王可还记得?”
苏秦开口,嗓音略有些沧桑,却是掷地有声,不卑不亢。
萧北寒微愣,似是也没有料到苏秦会突然开了这口,直视着苏秦那一张满是沧桑的虬髯之面,眉梢,轻微的抖动。
“是啊,不知萧王可还记得?”
有暴躁脾性的将军附言,言语薄怒。
为了北丘,为了萧王,多少将士拼去了生命、流洒了鲜血,如今天下初统,萧王便想要收回兵权,这,把他们一群为国征战的臣子们,置于何处啊!
萧北寒的身后,慕容归那老家伙,微微笑着,眼眸里精光闪闪。
你们,便斗吧,萧北寒,你便和那忠于你的苏秦翻了脸吧,到时,朝堂之上,再无人保你,便是太后娘娘的天下了。
“本王自然记得,本王今日,亦会允诺同样的话,因为,本王永远信任苏家,更不会忘记苏家世代为我北丘征战的硕果。”
“好,那苏某谢过萧王。”
两人眼神一交,杯盏相撞,然后,一口饮尽。
苏秦咂了咂嘴,从身边解下了那块能够号令三军的令牌,那最上等的质料放在手下,沉甸甸的。
苏秦却似持了一件极轻的物件般,也未留恋,也未多瞧上一眼,伸手便将令牌递了过去。
突的撩袍,闪在桌案之旁,单膝跪下,“苏秦,请萧王接令牌。”
千步廊上,右侧的文官们,有的凝眉,有的微笑,大多都是看客般的自在。
左侧的武将们,蠢蠢欲动,轻微的不满,淡淡流露,有几人,甚至要离座而去,却都隐忍着没有发作。
“好!”
萧北寒探手,接了令牌,拇指轻微的摩挲过令牌的表面,纹路便烙在了心上。
“诏令,本王晚些会叫人送至府上。”
萧北寒伸手,便扶起了单膝跪下的苏大将军。
“萧王,苏某身体微恙,暂请离席。”
苏秦一抱拳,竟也不待萧北寒发话,只低首行了礼,便转身退出了千步廊。
“萧王,末将也有些不适,暂请离席。”
“末将也是。”
“末将也是。”
……
数个将领,竟也不待萧北寒发话,追随着苏秦,退出了千步廊。
一时间,萧北寒的眼前,倒是清静了不少。
略一怔愣,萧北寒转身回了首座。
“众位爱卿,继续饮酒,务要尽兴啊!”
举杯,然后在所余众人的回应之下,仰脖灌下。
酒盏掠过的一刹,瞥见慕容归阴森诡秘的笑容,挡在手掌和酒杯之下的唇角,微微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