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琴泪流,身子像霜雪下的嫩苗,哆嗦着念叨着。
铁凤瞧见访琴的样子,嗤鼻轻哼。
“你不是,现在才后悔,现在才感念自家娘娘的好吧。”
访琴却只是哆嗦着,毫不在意铁凤的讥笑,动作的幅度竟愈发的张扬。
铁凤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的蹲下了身子,双手扶住访琴的肩膀。
“你怎么了?”
可扳过访琴的肩膀,铁凤却是哎呦了一声,猛的双手松开,像是碰了块烫手山药。
然后,访琴的身子,就似一片落叶,悠悠降落。
“访琴……”
铁凤惊呼,想要去扶访琴的身子,可她脸上青紫了的容貌和身子上缕缕而冒出的热气,带着毒意的阻止了她。
再翻过手掌看看自己的手,十个手指都被或多或少的去了层皮。
“娘娘……”
铁凤低呼。
黄油油的铜镜里,苏语蝶拈着画笔,正描在两道远山眉上。
一笔落下,手腕轻飘飘的,随意得像是老道的画师,瞬时,远山恍如沐烟。
好像,身后的事情,访琴倒下的小身影,都不曾从铜镜里,入了她的眼。
换了一面,再落笔,却是手腕一抖,眉尾颠簸。
手心里的眉笔,荡然落地,踉跄的翻了一个又一个跟头。
“娘娘……”
铁凤几步跑到苏语蝶的跟前,颤抖着手,却是握了拳头,没去扶住那颤巍的肩头,只含着疼惜,低声呼唤着。
“去问问,之前可有人见过访琴?”
苏语蝶捧着脸,埋了头颅脖颈,说道。
“恩。”
.
轻微的脚步声再度由远而近的时候,铜镜前的苏语蝶,却还是依旧的姿势,分毫未动。
“娘娘!”铁凤轻唤,像呵着一块美玉。
“怎么样?”
“奴婢问过,之前,没有人约见过访琴。只是,有侍女看见,访琴来之前吃过一个果子,那果子是三天前太后赐的。”
“嗯,我知道了。”
微一停顿,“尽量厚葬吧。”
苏语蝶抬起头,依旧眼神有些发直的对着铜镜,不知在看着什么。
只是,铁凤却看见了铜镜里的那双眼睛,满满的,都是无奈和落寞。
“是。”
铁凤心疼,什么时候,她的小蝶,变成了如此模样,那些曾经写在脸上的开心,都哪里去了?
是不是,小蝶,你,已经开心不起来了?
铁凤叫了人,吩咐着收拾了访琴的尸体,吩咐着要厚葬了这个侍候过玄妃娘娘的姑娘。
可她们都明白,宫里,哪有什么厚葬,哪里有埋葬下人们的土地,死后,能得了枯井里的一席,能盖上一抔黄土,已是荣恩。
默然,在神女宫里蔓延,像藤条一样缠着便不松开。
憋的人都喘不过气来。
未几,也不梳妆,苏语蝶便起了身,欲往铉矶宫的方向而去。
“娘娘,您不绾发吗?”
铁凤见小蝶要轻便出从,一副憔悴模样,怎么好出去见人。
语蝶摇头,却突然握了铁凤的手,“你知道田万里是怎么死的吗?”
“田万里?”铁凤愕然。
“田万里是谁?”
“就是,就是那个……那个侍卫……”
语蝶语无伦次的摇着铁凤的手,她真的不了解万里,就像她不曾了解金针娘一样。
她只是,看见访琴,想起了一早时那人说的那话,想起了那人说的田万里的死,她虽是不信,却没有证据去怀疑。
“小蝶……”
铁凤瞧着苏语蝶慌乱无措的模样,脱口而出,狠狠握了握小蝶的手,两眼扫视了一圈,镇定的说道,“你等等,我问问。”
说着,两步关上了屋子的木门,闪身到了内堂的屏风跟前,敲了两下那屏风上绣着的一只蝴蝶。
嗒嗒——
“怎么了,小美人,想我了?”
一个身影,像是鬼魂一般,忽的不知从何处而来,倒贴在屏风上,嬉笑而道。
“不要脸。”
铁凤正着颜色,翻着白眼。
虽是倒着的一张脸,那黄豆大的痦子却还是清晰的入了苏语蝶的眼。
“宋祺?”
“你怎么……你不是……你是……”
语蝶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猜测着这鬼魂是从何处而来,却是支吾了半晌不解。
“这些以后再说,这里眼线多,等我问完了你就赶紧走吧。”
铁凤紧着道,“田万里是怎么死的?”
“嘻嘻,”宋祺咧嘴一笑,“八十一门的人杀的,还有那个卫蔚高吉,也一起被杀了,缘由嘛……”
宋祺呵呵笑着,眼睛瞟向苏语蝶,却未明言。
“八十一门是什么?”苏语蝶不解。
“是萧北寒的暗杀组织、情报组织。”不用宋祺开口,铁凤便回头道,双目清明而凛冽。
心头上咯噔一下,苏语蝶疼在那里、愣在那里,一时无语,为什么?
她突然怀念起赤血刑房里的那几日,田万里畏畏缩缩的眼神和语气,关切的试毒的时候,还有那从来都是温热的牢饭。
“你先走吧。”
趁着小蝶愣神的空挡,铁凤回头,正色跟倒挂在屏风上的宋祺说道。
“嘻嘻,”那痦子脸依旧一副嬉皮笑脸的好色模样,“想我的时候再找我啊,小美人儿,你知道怎么找到我的。”
说完,身子陡然飘忽而去,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小蝶……”
苏语蝶忽然扬头轻笑,“算了,走吧。”
再转过身,那抹说不出的复杂感情,全都混合在那一头松散的青丝里,飘飘荡荡。
铁凤咬了咬唇,暗下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