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扬起眼睛。
石子山后闪出一袭杏色衣衫,精明伶俐的眉眼,正是秋霞的贴身侍女陶杏儿。
晨时的温度稍凉,杏儿正双手笼着一条浅杏色的披风搭在肩头。
长久环眼望去,才发觉,自己不觉间竟已经走到了内侍监的门前。
“这么早!”
“这么早!”
两人同时出声,言语相撞,继而,皆是轻声一笑。
长久的目光淡定,杏儿的目光伶俐,却俱是闪亮。
两人双眸对视,都含着不浅的赞许和惺惺相惜之态。
“有心事?”
杏儿瞧见长久眼圈深深,颜色黯沉,眉间带了思虑,直问道。
“呃,”长久略犹豫了一下,却是没有答言,转而问道,“杏儿姑娘怎么起的这么早,这时候寒气大,对身子不好。”
“我家夫人习惯早起,我们做下人的自然不敢懈怠,这会儿就该叫人准备了。倒是……”
陶杏儿眸子一转,嘴角微笑。
“倒是,袁内侍怎么不在萧王身边侍奉,竟有闲情逛到我们这内侍监来了。”
长久面无波澜,挑眉扬目道,“王上身边也不用长久时刻伺候着,长久得了闲,也只是四处逛逛,今儿不过是正巧碰到了杏儿姑娘。”
杏儿听着长久的话,分明是不愿相告亦不便相告,便点点头,微微一笑。
“那杏儿先忙去了,袁内侍您慢慢逛。”
杏儿说着,便转了身,杏色披风摆尾,旋转出轻柔却倔强的弧度。
青衣瘦小的身影也跟着一个转身,嘴角扬起同样的弧度。
“杏儿姑娘,长久有一件事,想要请教姑娘。”
杏儿回眸微笑,收回迈出不过两步的绣花鞋,说道,“袁内侍请讲。”
“适才长久经过御花园,见到一只十分漂亮的蓝尾凤蝶,扑朔在万花丛上,本是十分美丽的一副画面,不想后面潜伏了一只螳螂,作势欲捕,眼看那凤蝶就要化作螳臂下的一顿早餐了,实在令人叹息,长久想了好久,却不知该如何阻拦,杏儿姑娘觉得,长久该怎么办呢?”
陶杏儿眼波流转,唇角微笑,道,“那就要看袁内侍想拦的是那蝶,还是那螳螂了。”
“若长久想拦的是那螳螂,杏儿姑娘可有办法吗?”
“其实,方法说来也简单,想必袁内侍也早已想到了,无非是转移那螳螂的方向罢了。”
“只是此螳螂非比寻常,还望姑娘赐教。”
“但凡人、物都有喜好,只不过有的过于刁钻,不为人知罢了。就像是咱们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吧……”
杏儿瞄到长久嘴边极其轻微的一颤,呵呵一笑。
“宫中人都知道太后娘娘极其爱花,百花皆爱,园中也遍是芳香之物,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其实,太后娘娘最讨厌的也是花,尤其是一种野蔷薇的香味,其名月橘,别名十里香,花香为最,能传五公里,留月余,太后娘娘独独最讨厌嗅到十里香的味道,好在这十里香也是稀有,北丘国内得者不多,倒是东泽属国那里产量颇丰,此次属国代王朝贺,听说供奉之物中就有月橘数盆,太后早早便下令要这些东西离她远远的。”
杏儿一顿,莞尔道,“所以,袁内侍也只要清楚了那螳螂的最爱,也便可以吸引走它的注意力了。”
长久点头,眼里含着赞许。
“多谢杏儿姑娘赐教,人都说这宫中侍女,数赵夫人身边的杏儿姑娘最机灵、最聪慧,今日终是得见,长久佩服。只是……”
长久略带迟疑,尾音拖得老长。
长久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顾虑,不过,毕竟一个是萧北寒亲自提携的贴身侍卫,一个是统领后宫的内侍监里的首席侍女,自然都是头脑灵光之人,话不用多说,点到即明。
杏儿敛了笑容,有些严肃的说道,“袁内侍放心,这些碎言碎语杏儿自是不会和旁人提起,便是有人问到,今儿早上杏儿也正睡的有些迷糊,不记得这路上遇见过什么人。”
长久喉中一咽,点头凝望,心中暖情漾漾。
也未多说,只低低道了一句,“你家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姑娘跟在她身边要随时给自己留条后路才是。”
杏儿点点头,微笑中带一点酸涩。
四只晶亮的眸子,俱是透着伶俐颜色,便是最后匆匆一瞥之后,身形别过,恍如陌路、不相识。
.
西厢。
整座西厢别院都是宫中侍卫、小厮们的地盘。
虽是一座男人的专地,却也整洁干净。
由于地理位置略微偏移,太阳刚刚抬起头来的时候,西厢里还是让人有些朦朦亮的错觉。
“呜嗯……”
一个侍卫才咕哝着翻了个身,手掌拍去身边的床上,竟在睡梦中也感觉到了一滩冰凉还有些粘稠的什么东西糊在了手心。
“田万里,奶奶.的,你又流口水了。”
“田万里……”
他睁开了惺忪的眼睛,手掌还在推着身旁的田万里。
“啊——”
眼前渐渐从模糊过渡到清晰,身旁仰身翻白、胸前鲜血流淌的田万里的尸体陈列在眼前,吓得他一个踉跄从床上滚落到地上。
“妈呀,死人了,来人啊——”
他一边喊一边向外跑去,浑然不觉身上还只穿了一件贴身的白色布褂。
“啊——”
那侍卫才跑出屋子,对面房里也仓皇喊叫着跑出一个人来。
“高卫蔚被人杀了——”
两人都叫喊着奔出来,咣当就撞在了一处。
“都吵什么?”
“怎么了?”
旁边几个屋子都开了门,怒声问道。
西厢别院,于这暖暖的早晨,一片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