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北寒也未言语,径直走到室中两具白色麻布前,蹙眉。
粗大的手掌秀气的拈起了其中一具白麻,然后,猛的掀落至半身。
深蹙眉,漆黑的眸子里正晃晃的沉淀着一张面色如常的脸。
惟独,五官狰裂,双眸狠狠的睁大,竟是死去亦不肯闭合,白色的瞳仁团团围住中间一点珠孔,望去让人不觉凉意遍体。
双唇也惊愕的张着,舌头伸出老长。
咽喉里,一柄白玉小扇插在其上。
那质地是上好的白玉,鲜血流过却无痕,扇柄没入肉中,不知有多深。
萧北寒转身,掀起另一张麻布,入目的,是不同的容颜,同样的死状。
“可有眉目?”
萧北寒细细盯着那白玉小扇,问的是大将军苏秦。
“呃……”
苏秦略一沉吟,喉结转动,有些尴尬的说道,“恕末将见识浅薄,这等手段、这等兵器,苏某竟也从未见过。”
萧北寒一抬手,有仵作递来白色手套和银针、银钳。
萧北寒只接过银钳,利落的勾起了咽喉里的那柄白玉小扇。
“啪”的一声,轻放在了仵作递来的盘子上。
转身,又从另外一位代王的咽喉中勾起白玉小扇,也放在了盘子上。
驿馆中堂,寂静无声。
人们都没有言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似乎,都是在等待着他们的王,来下一个结论。
“身上还有其他伤痕吗?”萧北寒难得的抬起一双漆黑的眸子来,瞧着那仵作问道。
“回王上,小的敢以性命担保,绝对没有。”
那仵作也是刑部里经验老到的人,自然懂得萧王的脾性,话说的十分肯定。
也未多瞄一眼东泽和西河的两位逝去了的代王,萧北寒手一挥,白色麻布再次覆盖其上,却是细细端详起了那两枚白玉小扇。
利刃从扇尾切出,长度可调,无论打在哪里,都能一击致命。
可偏偏打在咽喉处、梗嗓中……
萧北寒一脸阴寒,让人在这更深露重的深夜里都不得不撇去睡意。
“苏某以为,凶手应是熟识之人……”
苏秦才说了半句,安静的驿馆中堂上却响起一个突兀的阴阳怪调的声音,打断了苏秦的话。
“杂家可不这么认为,杂家以为,定是这凶手样貌太过丑陋,惊吓到了两位代王,惊愕之余,这暗器才能打在这张开的口中。”
赵禹的话音高高低低,颤音十足,却是说得自信满满,傲慢无礼。
有躲在人后面的侍卫忍不住偷偷捂了嘴,觉得赵禹这话说的可笑,却不敢出声。
“呵呵。”
萧北寒轻笑,语气却似乎有些揶揄。
“凶手是谁暂且不论,两位卿家觉得,这属国代王死在北丘国都城,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杂家觉得……”
苏秦未及开口,赵禹阴气十足的声调便响起,盖过了所有的人声。
“应该赶紧另选人选,接管属国,毕竟属国也是一片大地,不可一日无人管理。”
“哦?”
萧北寒略一沉吟,面上玩味的一笑,状似询问。
“正是如此啊,”赵禹鹰钩鼻一抬,迎上萧北寒的目光,阴阳怪气的声音却是满满的不容置疑。
“杂家连人选都替萧王选好了,一位是刑部尚书、朝堂的大司寇,也就是刚刚荣升国丈的慕容归的侄子——慕容延,此人少年老成,胸怀韬略,文成武就,可担当大任,另一个是内廷总管,赵廿将军,赵廿虽然身份不涉王侯,却是担任内廷侍卫统领总管多年,深得太后及先帝教诲,此人大才也。杂家以为,属国之事事态紧急,绝对不能拖延过久,杂家建议明日便宣布任命两位公子为代王,即刻上任。”
赵禹不紧不慢的一席话,说的自我忘形,丝毫不在意一旁苏秦脸色的变异。
苏秦一张脸被虬髯掩在当中,被赵禹一席话气的微微有些酱紫颜色。
他这哪里是献策,哪里是为王上分忧,一份叵测居心,路人皆知。
宫中谁人不知慕容一族和太后的关系有多么亲密,而赵禹和太后的关系又有多么暧昧,谁人不知赵廿是他赵禹最亲信最宠爱的干外甥,安插了赵廿去做代王,何异于给他自己分了一块硕大的糕点。
萧北寒冰冷的嘴角一扬,分明的棱角有浅浅几分不屑,漆黑的眸子瞥了一眼赵禹,冷意轻流露。
赵禹面上恭敬,眼波中却是直可与萧北寒分庭抗礼的敌意。
深更之夜,露水轻滴落。
一声鸦啼,哗然枝颤,戚戚夜里,凸现楸然之意。
这声音倒是提醒了萧北寒,漆黑的眸子转动,欲要隐去的星光便落入眼眸。
“苏秦,着你调查这白玉扇的凶手,其他的事嘛,容后再议。”
话音未落,纯黑的披风陡转而过,萧北寒依然纵身上马,哒哒而去。
“是,末将遵命。”
“哼!”
驿馆中堂,一阳一阴,一低一高,一粗一细,两个声音,再一次突兀的搅合在一起。
黑衣黑发奔腾而起,萧北寒双眉微皱。
怕是,要来不及了。
长久,就靠你了。
……
.
东方的天际见了一丝鱼肚的时候,青衣瘦小的袁长久依旧在漫无目的的徘徊着。
难得的,他平日里从不见忧、见紧的面容上,忧愁隐隐,双眉紧锁。
晨露沾湿了他的衣角,鞋边上有碾碎的青草的痕迹和碎碎的泥土。
“袁内侍。”
清脆的女子声音,在寂寥的夜里格外的响亮,猛的就提起了长久的神经。
“杏儿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