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把玩着啤酒罐,林曳晓眯细了眼望向远方,寒风吹在脸上,钻入脖子里,让她不禁瑟缩着把领子竖起来,只是即便如此,也阻挡不了灌进来的冷冽的风。思索良久,揣摩着应该用怎样的词,她才缓缓开口,“我说,你觉得你这么多年活下来,有没有让你遗憾而没有完成的事?”
“遗憾而没有完成的事?这个嘛……你……”他盯着她的侧颜稍停了会儿,跟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给自己点上,深深吸了口,吐出灰白的烟雾。夜空下那一点红光在他指尖闪闪烁烁,衬得他的脸不真切,“遗憾而没有完成的事么?可能到目前为止还不算有吧,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在为未来为了生存打拼着,基本上有了该有的,不管是事业还是金钱,至于真正遗憾的……”
突然间,他话锋一转,带着自信的笑容望着远方:“其实还不算遗憾吧,毕竟结果还没出来,更何况我还没非常的认真起来,所以确切来说,我没有真正让我值得遗憾的事。”
“至于你,我觉得有些事能快点做完的就快点做完,人生没有几个十年的,也许在眼睛一闭一开之间,两三个十年就过了,那时的你也许会有很多的成就,但是等你回过头来看看,却发现这两三个十年种,即便你得到了些东西,而你却依然丢失了更多的东西,甚至比你得到的还多,也许会懊悔,不过这懊悔也是因为那时的立场不坚定,在左右摇摆的情况下选择才导致的,所以与其这样在年老时懊悔,倒不如在年轻时就果敢点下决定,不论最后怎样……更或者什么决定都不要下,听天由命……但我想很少会有人选择第二种的吧,那是中逆来顺受的懦弱,只有懦夫才会如此,何况机会都是掌握在努力的人手中,即便老天爷给你了机会,若你不去抓取,也只能算个愚者。”
“那如果不管选择哪一个,都会玉石俱焚呢?”林曳晓急切道。
杜飞扬转过头,剑眉拢起看着她,目光里带着探究。
被他那两道目光盯得不好意思,惊觉自己的失态,她耸了耸肩:“我只是好奇罢了,你若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不是,”他摇头,吸了口烟从嘴里喷出袅袅烟气,“只是惊讶于你的问题罢了……如果说不管选择哪一个都会玉石俱焚的话,要么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只是个对策,不是逃避,六十年后还是好汉一条……要么就问问自己的心,看看选择哪个心会过得去,因为只有它是不会说谎的。”
“问只自己的心……”林曳晓喃喃,目光幽幽。
手摸着心房的位置,她闭上眼静静感受着,等睁开时,里面蕴着坚定。就在那一时刻,裤子口袋传来一阵震动,摸出手机看,竟是十几个未接电话,而来电者都是同一个人。意识到她现在的处境,迅速拨通了电话打回去。那边的电话才接起来,就传来对方焦急的声音。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包含了他的着急与担心。
唇角弯起一抹笑容,她轻声应着道明了缘由,心里莫名的有种因为被关怀的安心。挂完电话时,恰见杜飞扬一脸戏谑地笑看着她。
“男朋友?”他问。
“不是,只是个白吃白喝白住在我家的傻子而已。”
“是吗?”他转了个身,背靠着阳台,望着头顶的那片星空,“那为什么,你的嘴角一直笑着,总觉得有种叫归属的味道在你身上流淌啊。”
她一愣,不解地看着他:“归属?怎么说?”
“就是那种在外面漂泊流离了很久很久,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家和自己家人的感觉。”
家人吗?他回事她的家人吗?这听起来好像是极其久远的事啊……
站直身体,林曳晓伸了个懒腰:“时候也不早了,差不多也是我回家的时候,如果你有空,也随时欢迎来我的公寓玩。”
“不用送你吗?”
“不用,我有车。”往前走了几步,她忽然停了下来,转眸笑睇着还靠在阳台上的男人,“另外,如你所说,所以与其这样在年老时懊悔,倒不如在年轻时就果敢点下决定,不论最后的结果怎样……既然有了值得让你去拼命的东西,那么就要努力搏一把,即便输了那又如何?至少你努力过。嗯,就是这样子,谢谢你的招待。”
“嘁——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怎么做。”
身后传来他带笑的声音,脚步停顿了下,嘴角旋起一抹笑,她大步往前走。
那么,是该选择的时候了。
“喂?”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男音。
“我已经决定了。”对着话筒开口,林曳晓坚定道。
那边一阵沉默,似乎在考虑着应该怎么说,半天过去也说不出一个字。
“我会查明这件案子的,并且给你一个满意的回复!”语气里带着势在必得的自信,五彩的灯光打在她明艳的脸上,眼里的光芒刹那间迸发了出来。
良久,男人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依然带着不确定:“……你真的决定了?”
“嗯。”
“但是晓晓……”
“堂哥,你放心,我有自知之明。”她轻笑了记,回身望着她所处的街道。
当她叫他堂哥时,意味着她心意已决,同时也意味着她的果断。话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不能再说什么。低低叹了口气,他说:“嗯,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真的……还有,这个月的工资,多加我百分之三十。”
“嗯。”
“去马尔代夫的来回飞机票和吃住游玩,全部归你代劳。”
“……嗯。”
“还有,游玩的时间我要多几天。”
“……”
“另外,年假也要增……”
“林曳晓!你有完没完?!所有的事等到你平安回来并把事情完成了再说!”
威力十足的吼声透过话筒传了过来,震得她耳膜一阵鼓噪,紧跟着“啪嗒”一声,对方把电话挂得干脆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手里传来“嘟嘟”的声音,盯着屏幕看了许久,林曳晓大笑出声。
这个人,真是不坦率得可爱呢。
夕阳西下,绯色的晚霞将天空印染成淡淡的粉色,霞光照在一张张年轻的脸上,使得那些处在青涩与成熟间的容颜更添了一抹靓丽。而校门口那块写着龙飞凤舞几个大字的牌匾,更是将它衬出了一种霸气。
车厢里播放着舒缓轻柔的音乐,配上这绝美的景色,本该再来杯红酒会是极致的享受,只是这么好的风景中,依然会有人不识时务,睡得香甜,只差……没流口水。
转头看了眼身侧睡得歪歪扭扭的女人,男人略略勾起唇角。
二人合作的第三天,虽然都没说上多少的话,而她对他也是冷言冷语爱搭理不搭理,甚至像现在这种状况也是经常出现,而且这个女人不像一般的小女人会小鸟依人、说话细声细气,也极少能在她身上看到属于女人该有的婉约,但不得不说,一旦工作认真起来的她确实拥有着让人无法疏忽的魅力。
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那时的她喝得烂醉如泥,完全没有现今有的魄力,而第二次的见面,也只是因为他给厉娜送东西。虽然他认人能力极强,但他对极少的人会多看几眼。
而这个女人是继厉娜之后让他第一次了另一种看法的人。
目光忽然变得黯然——也许跟她也有关系吧……
门口出来了个长相甜美的女生,栗色的长卷发闲闲披散在她身后,夕阳打在她那张恬静的脸上,如花儿般娇嫩。
停在校门口的一辆银色BMW被慢慢摇下了车窗,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顺手摘掉眼镜,在见到她时凌厉的双眸瞬间柔软了下来,一时间似水柔情。
也许这四个字用在他身上很不恰当,但事实就是如此。
“哟,想不到这个号称‘黑白双杀’的男人竟然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呐……”凑过去,林曳晓摸着下巴自言自语。
他转眸,瞥了身侧的人一眼,随即继续把目光放到那二人身上:“英雄难过美人关,话说,你睡醒了?”
她嘻嘻一笑,眉眼弯弯:“睡得很充足,晚上将会有很多的精力来干活!”
“那就好,”男人冷哼了记,“我还担心你是不是会因此而给我拖后腿呢!”
林曳晓撇撇嘴:“这你倒不用担心,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尽快把这案子解决的,但那不是为了你!”
“彼此彼此。”
横了眼身边的人,她皱眉——你说说你说说,这个男人怎么就那么不讲绅士风度?亏他还是个大刑警呢!嘴上就这么不愿意吃点亏!
算了算了,反正最多也不会超过两个星期,不论如何,她一定要赶快把这个案子结束,就算是为了自己不再见到这张面瘫脸!
林曳晓哼了声,把头转向窗外,见着那个女孩弯着腰不知在跟他说些什么,随即车门被打开,她似乎犹豫了很久才坐进去。
对着校门口的那批年纪相仿的女生挥了挥手,车子这才调转了方向离开。
男人把上方向盘,车轮在水泥路上划下一道痕迹,跟上了前面那辆银色BMW。
宽大的马路上车来车往,此刻正是下班高峰期,不管是马路上还是人行道上都是极拥挤的。公交车里的上班族们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就算车厢里没开着暖气,也依然觉得这温度很高,让人热得只想快点出去透透气。
两辆车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行驶着,直行到一家意大利餐厅才停了下来。出来的首先是个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即便是远远看着,也依然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凌厉气势。
这个人,这个男人,就是被人称为“黑白双杀”的张震。而那个后走出来的女生,只怕就是他最最爱护的女人——张悦怡。
这些资料她都是从严耀光手里得知的,也许谁也不会知道,连黑白两道都对他礼让三分这样一个叱咤风云的男人,竟会对一个女人这么小心翼翼而爱护有加,完全不像他平日里的凌厉风范。
也许真的是应和了那句,“英雄难过美人关”。
待他们进去之后,林曳晓二人也随即出去。店门口穿着深红色制服的服务员行了个标准的礼,露着职业性笑容开口:“二位已经订好位置了吗?”
“哎?”林曳晓一惊,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凑过去小小声,“你有订位置吗?”
男人摊手。
柳眉一竖,她翻了个白眼:“你没订位置那我们接下去还怎么办啊?”
“蹲点。”说完他往外走,留下她一个人面对一脸莫名其妙的服务员。
该死的男人!该死的该死的!对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暗骂,骂他竟留给她来收拾残局。
转过头对着那个服务员尴尬笑了声,林曳晓轻声道:“那个,实在很抱歉耽搁了你那么多的时间,已经没事了……没、没事了……”
“哦,好,那请慢走。”服务员依旧保持着职业性的笑容目送着她离开。
打开车门坐到后座上,她盯着二楼靠窗的那两个人不说话,车厢里依然放着之前的钢琴曲,虽然轻柔却不是她现在想听的。
“哟,回来了?”别过脸挑眉看着她,男人戏谑道。
“托您的福。”
“不客气,如果真要感谢,下次去我店里多喝几杯就好。”
坐直身,林曳晓杏眸圆瞪:“感谢你?还……”
多喝几杯?酒?他店里?等等——
她凑上前,盯着他的侧脸看。
不似男人的霸气,反而更多的是女子应有的阴柔,上挑的眼角若有似无地流露着魅惑,唇薄而色浓,额前略长的刘海稍稍盖住了他的双眼,隐隐之中还能见到他额心上的痣。
“啊——是你?!”她张大了嘴,食指指向他,“难怪我总觉得那天在事务所见你时总觉得眼熟,原来就是你啊!”
“是我。”他笑着没有否定——只是现在才认出来,是不是太晚了点?而且诶如果他不提醒,她是不是就记不起来?
“但是……我记得那晚见你时你不是这么阴阳怪气的,怎么现在却是这么副德性?还是说……你本来就有人格分裂症?”
男人脸一黑——阴阳怪气……能不能换一个好一点的词?
“厉娜现在怎么样?”
“她?我最近也没怎么联系她,估计她那边的事也很忙吧。”
“是吗?忙着谈恋爱吧?”
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娇嗔地白了他一眼:“都是厉娜告诉你的?”
手交叉叠着放在脑后,他靠在椅背上,目光直视前方,隐隐带着些许落寞与无奈:“她……都不肯见我。”
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她笑着点头:“哦,看来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你……似乎很幸灾乐祸啊。”
“彼此彼此。”所谓礼尚往来就是这样的意思吧。嘴唇漾着笑,不知为何心情大好啊,而且连这个看似嘈杂的城市,也不再那么嘈杂了。
目光扫了圈外面,人群中一抹熟悉的身影迅速闯入了视线,依然如那日见面般,即便戴着墨镜,但眼神阴鸷而森冷,使得他周围的人都不敢靠近他半分。
见她一直盯着窗外的人看,男人开口:“你认识他?”
“嗯,是那个人的手下……我只知道他叫哲,”顿了顿,见哲进到餐厅里去,她拍了下前面人的肩膀,“一会儿等他出来我跟踪他,我想他身上或多或少能够找到一点线索。”
“你一个人?”
“难不成你也和我一起去?”眼眸一转,笑意跃在脸上,“我会很小心的,你不用担心我。”
男人冷哼了记:“谁会担心你?少自作多情。”
她耸耸肩,无所谓:“那就当我自作多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