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到了他的身上。
“五哥,你这是……”杭晋致本是在那儿喝闷酒,可现在不由得惊叫出声,刚站起,被一旁的贺敏拉住。
贺敏指了指杭晋承,胆怯而道:“六哥,你瞧五哥的眼睛,怎么怔怔的,我怕!”
杭晋致不得不安慰贺敏,心却关忧在杭晋承身上。
“五弟怎么了?准备舞剑助兴?但可别忘了,这是皇宫,你私自持剑是对皇上的大不敬!”三王爷杭晋文在这个晚宴只是在自己的座位吃菜品酒,不动声色地看着发生的一切。但当看到杭晋承如此举动,终于冷冷地开口说道。
但出乎杭晋文的意料,杭晋承并没有任何辩驳,依旧拖着一把剑向皇上走去。这时,杭晋文才觉察出了不对劲,不由得放下手中端着的杯盏,却只是静静瞧着。
而此刻,沈誉宁从杭晋致的身上收回了目光,才回了心神,恰是看到杭晋承正提刀向皇上而去,觉察出了不对,连忙追赶过去,抓住他的臂膀问:“王爷,你怎么了?”
杭晋承什么也听不到,只有那个声音将所有别的声响淹没,觉察出了阻力,他用力一挥手,甩开了抓住他臂膀的沈誉宁。
终于,皇上也觉察出了不对,起身之间往后略退,问道:“五弟,你怎么了?”周遭那些侍卫虽不好与杭晋承刀剑相向,但早已站成了一排将皇上紧紧护在了身后。
一抹清冷的笑在杭晋承的嘴角绽开,他大力将刀一抬,侧身一翻,几个守卫便跌倒于一侧,他大步而上,就要将皇上逼上死角。
“怎么,今日一个个都要造反了?”皇上震怒,虽是在不住后退,但依旧保持着他的威严命令,“都给我上,统统给我上!”
得了皇令,那些守卫再无顾忌,站成了一排形成一堵人墙,只等时机,准备将杭晋承一击即中。殿堂上一下乱成了一锅粥,许多人纷纷叫嚷着躲到人墙之后,便是连杭晋致,因护着贺敏,也暂且躲了下去。
一下间,便成了杭晋承与众人的对峙,唯有沈誉宁依旧站在杭晋承的身侧,嘶哑了嗓子去叫:“晋承,你醒醒啊,你醒醒啊!你千万不要做这大逆不道之事啊!”
可杭晋承早已迷了心智,任凭誉宁叫得如何大声,都恍若不闻。面对那么多的侍卫,他没有任何的畏惧,走得坦然,而嘴角的那抹笑意,始终不曾消失过!
“上!”有人下了令,护卫中出列了十余人将杭晋承围住,有击他下盘,有攻他左臂,有袭他偏门……杭晋承机械地“呵呵”二声,纵身一跃,再落下停于那些侍卫旁,同时刺出交错纵横的剑锋,手中的刀凌厉一扫,登时跌倒了一片。
“都是些不中用的东西!”皇上看罢,眉头拧成了疙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倒下去一拨,队伍中又立即分裂出一拨,又一次将杭晋承围在了中心,暂且阻止了他继续向前。
虽然杭晋承的武功高强,沈誉宁知道他暂能占上风,只是那些护卫顾忌着他王爷的身份,都不肯狠下杀手,若皇上下令杀无赦,那纵使今日被包围之人是武功更为高强的默然,也铁定逃离不出,这是她至今不敢刺杀皇上的原因。
她站在一侧想了想,知道时间紧迫,她放下对皇上的恨意,一下朝着皇上的方向扑倒,大声叫喊:“皇上饶命啊,求皇上千万不要杀王爷,他是受了蛊,并非真心想害皇上……”
中蛊?皇上听罢,略信几分,但依旧目光深沉。他是一国之君,对于要取自己性命之人,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兄弟,他也不可因一时心软而放任。
所以,哪怕皇上将沈誉宁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依旧命令道:“继续给我上!”
“皇上,王爷与您兄弟情深,这么多年毫无忤逆之事,今日,他是受了蛊惑才会做出这大逆不道之事,还请皇上明察,请皇上明察啊!”沈誉宁匍匐于地,转眼看到那些侍卫已经进行了又一轮的进攻,这一次,他们的出手比之刚才,明显加重。杭晋承将刀使得极快,才挡住了好几次致命之击,可臂上腿上已经被划伤,有血渗出。沈誉宁知道自己如果上前,能和他一起阻过一拨,却支撑不了多久,最好的办法就是求得皇上心软,所以她依旧跪着去求情。
“皇兄,五哥素来对您忠心耿耿,且看五哥现在的这副模样,哪是平日里五哥的气度?完全是失了魂魄的模样,皇兄,也许五嫂的话是真的!假设五哥真的大逆不道,也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还请皇上三思啊!”杭晋致安抚好了贺敏,匆忙赶至,亦为杭晋承求情。
皇上瞥见了杭晋致,想到他刚才的表现,牙关紧咬,咯吱作响。他装作没有听到杭晋致的话,细细去观察在那犹如疯掉了一样的杭晋承,的确与他的孱弱、与他的风度翩翩截然不同。
皇上与杭晋承、杭晋致乃一母所生,对于他的兄弟之情更深去几分。所以,他眉头深锁间,挥了挥手说:“撤!”
正搏斗的十余人立即归队,可依旧紧紧护驾,不曾有半刻松懈。
“五弟,你怎么了?”带过试探,皇上躲在人群之后问。
杭晋承不曾给予他任何的答案,他的耳边除却反反复复的那几句“杀了他”“杀了皇上”之外听不到任何的声响。
那些侍卫归队,再无任何人阻挡,他的笑意又浮现而上,浑身的斑斑血迹仿佛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的痛。就这样一步一步,继续向前。
这时,沈誉宁踉跄起身,快步跑到了杭晋承的面前,知道是徒劳却做着最后的努力:“晋承,你不能再去了,我不会让你伤害皇上的,晋承,我不会让你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王爷,你醒醒吧!我求求你了!”
杭晋承什么也听不见,只是追寻着耳畔的声响,依旧向前,沈誉宁步步而退,直至无路可退。
觉察出了阻碍,杭晋承握刀的手紧了紧,便那样举着,朝着沈誉宁刺来,沈誉宁可以轻而易举地躲过,可她一咬牙,执拗站立,刀穿过沈誉宁的胸膛,那些血喷溅而出,溅了杭晋承一身,他身子蓦然一冷,清醒过来。
杭晋承看到自己手握的刀刺入誉宁的胸膛,不由得一惊,松手之间,以往对她的所有成见一下子烟消云散,紧紧抱住了缓缓跌倒的沈誉宁:“如锦,如锦……你怎么了?如锦……”
沈誉宁终于长舒一口气,身上所有的力气全被抽空,瘫在杭晋承的臂弯里,凝视他细致的眉眼,含笑之间,眼泪滑落。
沈誉宁侧目,看了那高高在上的皇上一眼;再回头,看了面前紧张的杭晋承一眼……就此昏睡过去。
而皇上看到杭晋承恢复了正常,定了定心神,但依旧隔了极远命令道:“将恭王爷带下去,再去请太医。”
“皇兄,我……”杭晋承方才所有的心思都在沈誉宁的身上,所以对皇上的命令不明所以,待得环顾四周,才惊慌喊出声,可依旧将誉宁紧紧地抱在怀中。
皇上阴沉着脸色努力在辨别杭晋承这副模样是真实还是在装模作样,但却一时辨别不出,可顾忌兄弟之情,语气略柔:“五弟,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朕自会去查明,暂且先将你收押入监!”
杭晋承垂下了头,知晓今日所犯之事重大,而且他究竟如何变成这副丧心病狂的模样连自己也不知,所以皆是答应,可他的目光凝视在昏睡而去的沈誉宁的身上,看着她睡着的模样,实在想象不出她竟会为了自己不顾性命至此。他露出淡淡的笑容,对皇上又请求:“臣弟今日之错,的确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为过,只是请皇兄顾念多年的兄弟情义,务必不要牵连到王妃,一定要请皇兄救救如锦!”
皇上的目光更是深沉了一些,许多话欲说未说,只是挥了挥手,似乎不耐烦道:“行了,这些朕知道,待朕查清事实,定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但是,也绝对不会姑息任何一个人!”
杭晋承终于放下心来,他早已疲惫,一直支撑着自己的那口气登时舒缓而开,身子不由得重重往下一坠,几乎连誉宁都已是抱不动了。
侍卫在得了皇令之后前来,从杭晋承怀间将沈誉宁扶起,那一刻,杭晋承觉得自己的心空空荡荡,仿佛掷下石块都能有回音,他突然感觉到沈如锦在自己的心里,居然如此重要。
那样的空洞之感一直从宴会之厅延续到了天牢之中,杭晋承已从杭晋致的嘴中知晓了整件事的大概,可始终想不通,自己究竟会在何时受蛊,又会受何蛊竟然会发癫至此。
而沈誉宁的伤并不严重,经太医诊治不久便迷迷糊糊醒来。小梅看见,欣喜若狂,忙端来了汤药,舀了一勺,放嘴边轻轻吹过,往沈誉宁嘴里送去。
沈誉宁吃了一口,听到小梅边是喂药边若闲谈道:“小姐,昨晚可真是吓死小梅了。你说王爷好端端的怎么发起这个疯了呢?而小姐你居然就一直站在那儿,小梅真怕王爷那一刀就要了您的命了呢。”
沈誉宁半倚在床榻半思考着小梅的话,胡乱应答道:“你家小姐的命岂会那样容易没了?王爷在那儿,我自然就得陪着!”
“嗯,小梅知道,小姐的心里只有五王爷,只是五王爷……”小梅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可突然又疑惑而问,“小姐你是真的爱上了五王爷?可从前你不是说……你不是说……”
“说什么?”沈誉宁好奇地问,微微直起身子,就要细听小梅的话。
小梅暂且止住给沈誉宁喂药,坐在床侧边回忆边说道:“小姐从前说了,你根本就不在乎王爷到底爱不爱你,你只需要王妃这个地位,你说你要在老爷和夫人的面前争口气。”
“什么意思?”沈誉宁只觉得自己一句都听不明白,忙探了探身子,想离小梅更近一些,未料牵连了伤痛处,不由得扶了扶身子。
可正当小梅准备再开口的时候,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沈誉宁慌忙抬头,却是看见杭晋致披了一件浅灰色的貂皮袍子站在门口,她知道杭晋致的突然出现定然是有事,忙用手支撑着让自己身子更直些,故意显得慌乱间打碎了小梅端着的药碗,药汁洒了满地,小梅见杭晋致在此,只在一侧跪下请安。沈誉宁稳了稳心思,吩咐道:“小梅,再去熬一碗汤药来,记住,你一定要亲自守着。”
小梅虽不解,但依旧接了指令朝门外走去,顺带将门带上了。杭晋致随着关门之声瞧了一眼,但并未阻止。
“六弟,今日前来,不知有何事?”沈誉宁又慢慢靠了下去,只随意问道。
没想到,杭晋致竟然一下跪倒在了沈誉宁的面前,在沈誉宁惊讶得要开口阻止前先开口道:“我不管你是谁,但知道你与我五哥之间的感情,也知道你们之间因为我的阻挠才迟迟没有相认……而之前,我只知道你是沈家的女儿,况且你之前做了那么多让人不齿的事情,所以我极其厌恶你。一心想置你于死地,可没料到最后你居然没有死。也幸而那场大火没有要了你的命,不然我这辈子都对不起我五哥了……但我今日前来,只求你这一件事——求你不要让我五哥爱上你。我即日便要起程前往边疆,这是我最后一次插足你与我五哥之事。也许在你看来我不过是个局外人,这样的做法尤为可笑,但你我都清楚,若是你们真心相爱,那样的代价太大了。就如我……罢了,所以,临行之前,我想跟五嫂说个清楚,也请五嫂千万答应我。”
“我答应你!”沈誉宁早已随着杭晋致的话泪流满面,回答得没有半分犹豫,“即使你今日不来求我,我也会答应。危险之中,如果非要有一个人承受,我一个人承受就已足够。”
沈誉宁的回答,杭晋致是满意的,所以他站起身子:“那还望五嫂保重!”
说罢,就往外走,可走了没几步,忽而又转过头对沈誉宁说道:“五嫂,我五哥其实最不爱的便是这朝廷权势,可身为皇家子弟,一切都是身不由己,若是有一天,你们有机会离开王府,离开皇城,去云游野外,等到那个时日,把你的一切都告诉他吧,他会高兴的,定会对你不离不弃……你们还是有这样的机会的,不若我……”
听着杭晋致话意中的颓然,沈誉宁明白其中原因,眼看着杭晋致又踏步往前,手已经触到了门上,抓住最后的机会,问:“昨夜,六弟你说你心中已有所属,我能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因了沈誉宁的问话,杭晋致已经触到门上的手顿了下,他背对沈誉宁,对着门想了又想,考虑再三,突然道:“是贺敏!”说罢,就推门而出,不曾关上,寒冷刺骨的北风呼啸着卷进屋子,吹得沈誉宁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她恍若在梦中,根本不敢相信杭晋致方才说的名字。
他说的是贺敏——他的孪生妹妹?
直到那一刻,沈誉宁才明白杭晋承许多话语中隐晦的意思,苦苦而笑。